《彼岸之花为媒》慕许

5、生生世世爱

　　旧爱前缘，几世恩怨，纠缠不清。

　　我用尽一生的时间遇见你，换来短暂的相处。

　　又是一年秋天，东风无力百花残尽。天空飘下白色的曼陀罗花，凄凉，唯美。山下的师兄弟们说，那是西方天界的灵花，佛祖要像人间施布恩泽了。

　　流苏哥哥我说:“无忧，我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办些事情，也许要过很长时间才回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说着，摸了摸我的头，对我温暖的笑了笑，眼里满是溺宠。

　　我眼睛一酸，泪水抑制不住流了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替我抹去眼泪，给了我一个拥抱，说:“傻丫头，我很快就回。”听他语气竟有些哽咽。

　　看着他缓缓走下山去，背影离我越来越远，而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我感到体内的真气在窜动，全身发热，那情形像极了那天我要幻化作人形的前夕。

　　夜里冷风簌簌，寒鸦嘶鸣，落在大孤山上的朵朵曼陀罗花一夜之间全部变成了妖艳的血红色，并扎根在土壤里。是的，他来接我了。

　　我大叫一声，冲破了体内的封印，释放出了万年的功力。种种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原是统领地狱之花的花神，因与西天佛界守护曼陀罗花的天神相恋。被佛祖封印法力，流放在人间。

　　与我相恋的天神，你好狠的心，我因你而流放人间，千年来，难道你就不曾想起过我？

　　七万年前，鸿蒙初辟，大陆与海洋分开不久。哪是我还是昆仑山西王母瑶池旁的一株曼珠沙华，因得王母娘娘日日以琼浆玉液浇灌，仅修成了个女体精灵，终日昏睡在瑶池仙雾里。懵懂无知，对一切未知充满好奇和敬畏。

　　西王母大寿，请来天界诸神。你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战神，路过那瑶池，一池芙蓉竞展笑颜，千娇百媚，你却惟独看到了我，我只是一个调皮喜欢四处乱窜的精灵。

　　你说，瑶池一瞥，再难忘记你容颜。谁说神仙不会动情的？你说：“凡间有花，名叫解忧花，解忧不如无忧。不如叫你无忧。”声音富有磁性，摄人心魄。

　　你经常偷偷带我去看你守护的那片曼陀罗花海，一望无际的白色，甚是祥和安宁。我们牵手漫步在花海，一起遨游星空，飞翔云上，无忧无虑。成双入对，当真是神仙眷侣，快乐无比。就这样我与你相恋了几万年。终于有一天，被佛祖发现了，我请罪自愿投入地狱，求佛祖赦免他的罪过。

　　佛含笑，说:“ 但离妄缘，即如如佛。 ”

　　而你却神情冷淡，跪在佛前发下重誓，生生世世，与我永不相见，恩断义绝。我心中万念俱灰，万年情谊，就这么不堪一击？我恨极你的绝情负心，一怒之下，便来到了地狱，我将带来的曼珠沙华的种子撒在黄泉路上，花止于彼岸，是谓彼岸无花，情都不在，这两岸不开花也罢，就让它如荒凉千年万年。
　　鬼门关前，黄泉路上，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的妖冶惨烈，如火，如血，如荼。

　　隐约听见身后你叫我的名字，解无忧，我头也不回，直堕地狱，一念成魔。我以地狱怨灵的名义发誓，诅咒你生生世世永受轮回之苦！

　　佛祖担心我日后为祸人间，便用封印封住了我的法力修为，将我流放人间。

　　从此我再无前世记忆，后来我变成一颗种子，在大孤山沉睡了七万年，直到遇到了阿娘，她墓中的怨气将我唤醒，我得以重新破土发芽。

　　七万年了，你还好吗？你还在掌管着哪一片曼陀罗花海吗？

　　今日我要亲自上了那西天，将你精心培育的曼陀罗花尽数毁去！

　　我要把你的心掏出来，扔进忘川河中，生生世世与孤魂野鬼作伴，永受折磨！

　　被封印了七万多年的法力如洪水般在我体内汹涌澎湃，我手持阿娘传授给我的寒光青剑，飞上西天。
　　远远的便瞧见那片曼陀罗花海，白的耀眼，七万年前的记忆接踵而来，眼前依稀浮现那时我们一起坐在花海中央的情景，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喜欢你”

　　不知怎么，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盘旋，挥之不去，我心神涣散，捂住耳朵，拼命地大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执念既起，眼睛一眨，一把地狱之火将这些花朵焚烧的精光，看着这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花朵，我冷笑，你对我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突然，他出现在我的面前，穿着战神的银色盔甲，瑶池初见时，他也是这般穿着，我的心不禁颤抖。再看，他眼神里充满哀怨，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忧伤。他说:“无忧，你还好吗？”

　　这一句话，关切之极，我内心的防线开始崩溃。看着他的面庞，为什么觉得他如此像凡间一个人？对，就是哪个少年，段流苏！他似乎也说过，他喜欢我。这中间种种，我实在也想不通，头疼得厉害，我抱住头，体内魔性发作，颇有些神志不清，手掌一翻，一把寒光青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可我意想不到，他就像一个透明的隐形人，我手中的剑半点也伤他不到。

　　我扑过去，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扑了个空。我愣了一下，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你的长剑呢？你的肉身呢？”

　　他微笑，不语。伸手触摸我的脸庞，我的脸上什么感觉也没有，惟一能感觉到的是他冰冷的气息。他说:“这么多年了，你变了，可我还是那么喜欢你。对不起”

　　我冷哼一声，七万年的流放之苦，七万年累积起来的怨恨，岂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的？

　　这时，佛祖庄严的降落，看着被我焚毁的曼陀罗花，摇了摇头，双手合掌，面目慈祥，口中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佛闭上眼，语气慈悲:“ 前生缘此生果。春恨秋悲皆自惹，古今风月债难偿。 ”佛祖大手一挥，一副地狱里的场景映入眼帘，黄泉路上，我带去的血红色曼珠沙华开的惨烈，千万年来不变的指引死魂春通过幽冥之狱。在众多鬼魂之中，我看到了哪个说喜欢我的少年，段流苏！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段流苏就是他的肉身。我看着他走完黄泉路，走上了忘川河上惟一一座桥，奈何桥，然后一步步踏上望乡台。

　　一位老妇人递给她一碗汤，他摇了摇头，推开了那碗汤。那老妇人面无表情，说:“喝下这碗汤，将前尘往事一一尝过，然后忘却，尽早投胎。”

　　段流苏仍然摇摇头，道:“孟婆，你别再劝我了，这十九年一轮回，千千万万年来，为了她，我所遭受的每一个轮回之苦我都不后悔。”

　　我大叫:“段流苏！”段流苏一惊，回过头，却瞧不见我。我看到他眼角的微笑，温暖如风。耳边回响起，:“无忧，我喜欢你。”

　　佛轻抚手掌，地狱中的情景在我眼前消失，泪水在我的眼眶流转。佛闭眼，安详的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万物皆幻想罢了，相由心生。 ”

　　佛又将那日情景送进我的大脑，那日段流苏跪下原是想求佛祖免除我的罪过，所以说出要跟我恩断义绝之类的话，哪知我一气之下便堕入地狱，生死不回头，无论他在背后如何呼唤。

　　后来我一念成魔，佛祖将我法力封印，流放人间。他说他愿代我忍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于是他将躯体流放人世，只留精魂在西天仍然守护曼陀罗花。他不愿我深陷回忆之苦，便把他的佩剑化作闪电，用来搜寻并斩断我花中的记忆。

　　每十九年一个轮回，因他不愿喝孟婆汤忘却前世种种记忆去投胎，所以每一次都要淌过长长的忘川河，从源头一直到尽头，才可再踏入尘世十九年，这样，他前世的记忆便可以保留，他便可以继续寻我。

　　忘川河里的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法力在于精魂，精魂出了躯体，这具躯体肉身便于凡人无异，凡人的所能感受到的种种痛苦他自然而然也会感受的到。对于一个尊贵的神仙之躯，淌过长长的忘川河是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忘川游一日，凡间逾千年。这几万年来，凡间可是有多少个千年？这千年中可又有多少个十九年？

　　段流苏，我欠你的，该怎么去还清？你为我甘愿忍受生生世世的轮回，在你心心里，都出来签到我终究是难忘。

　　我将身体化作曼珠沙华的种子，洒满忘川河两岸，是谓彼岸花，彼岸不再是光秃秃的彼岸。彼岸花象征着遥遥相望的你我，每日只要一抬头，彼此就可以看见。

　　下次，黄泉路上，忘川河旁，请你记得，我一直在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