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遥》李大愚

9、重归旧地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云遥体内的仙力终于恢复了一些，她觉得有些冷。
　　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玄女宫前那座数人高的白玉天石，那是许多年前，她和闭月一起从西海蓬莱手里抢来的，当时她第一次以玄女身份出世，就险些害得闭月葬身海底。
　　熟悉的仙力从玉石四周弥漫开来，云遥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亲手刻下的玄女石三个字，当时的自己，是何种得意！
　　云遥沉浸在回忆里，冷不丁，却听到一声呵斥，
　　“大胆仙君，玄女宫乃上古神圣之地岂能容你乱闯。”
　　这十五万年里，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呵斥，云遥甚是好奇的抬起头来，看见了玄女宫前那一身九天玄女盛装的精致人儿。
　　云遥退位时，紫曦公主还未出生，没想到，长得竟是这般好看。
　　云遥打量得认真，却见紫曦公主看着她那只还放在玉石上的手，尚且带着稚气的脸上愤怒异常。
　　“见了本玄女竟敢不行礼，来人，将她绑了带去给天帝惩治。”
　　云遥缓缓的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有听太懂，
　　“你要我给你行礼？”
　　四周已经涌出了一群天兵天将，个个手执方戬，银铠遮面，迅速的把云遥围了起来，紫曦公主一声高傲的冷哼，还未开口，就听见正要绑人的天兵群中为首的那人手中的方戬铛的一声干脆利落的砸落在了地上，然后更干脆的单膝跪地，奉上最高的敬意与忠诚。
　　紫曦公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些守卫天兵护卫了玄女宫多少年，父王说过让她对这些天兵都要礼敬三分，如今自己尊敬的手下正对着别的人行从来没有对她行过的尊礼，她更加愤怒了，然而愤怒很快的终止在首将垂头低呼，
　　“云遥大人。”
　　十万年前云遥跟闭月击败了三十万魔兵保天界十万年安宁，此举已然记入了史册，更是玄女历史上的英雄之一。生活在天界的人，哪怕没有见过云遥，肯定也听过这个名字。
　　云遥甚是欣慰的看着眼前铛铛铛跪了一地的天兵，伸手摸了摸首将银色的头盔，
　　“当年我拿你的这顶头盔去南海捞珍珠的时候，你可没有这样尊敬的给我行礼啊。”
　　明显感觉到手底下人回忆起曾经忽然变得不太稳定的气场时，云遥适时的换了话题，将人扶了起来，正色道，
　　“虽然现在是特殊时刻，可我早就说过，天凛，你不用再对我行此大礼。”
　　天凛微微低头，连眼神都看不太清楚，语调一如往昔的低沉，
　　“你是云遥大人，何时何地，你都是。”
　　从那一天残阳布满天际的时刻，云遥从地狱魔花丛中救出已经半身化作白骨的他开始。
　　云遥很感动，她记得自己当年给他们这些忠诚的守卫带来了不少麻烦的。
　　台阶之上，紫曦公主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在云遥面前，她只是一个后辈，只能遥遥望其项背，而且在两日前，父王告诉她，让她退去九天玄女之位，因为有更合适的人承担这个责任。
　　那又如何，紫曦公主生来就养成的高傲并不至于一击就溃，她仍旧像个高傲的凤凰，掩藏着愤怒的看着人群中的云遥，
　　“那又如何，抛开玄女的身份，如今我是天界九公主，而你只是一名散仙，连尊称都没有，难道不该给我行礼吗！”
　　此时的玄女宫，已经陆陆续续围了许多路过被热闹吸引和专门奔着这场热闹的仙家，大多数只是来看热闹，但也不缺乏内心耿直的人，
　　急忙奔来的人群中，琉光正是其中一位，云遥昏睡时周身布满结界，谁都没办法找到她，等到好不容易有了这位当时看起来那么脆弱的人仙力的感应匆匆赶来时，刚好看到这样的场景，听到公主大人的这句话，他再也忍不住的走出人群，
　　“你竟然想要云遥给你行礼，你知不知道她是…”
　　被云遥挡住了。
　　云遥抬头定定的看着紫曦公主，似笑非笑，
　　“你真的，想要我给你行礼吗。”
　　人群中一片静悄悄的，大家都纷纷望着风光一时的紫曦公主，静候她的回答。
　　紫曦公主只是被养得任性了些，并不是蠢，她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可她是公主，她不能在众位仙家面前怯弱，她大大的看着云遥，表示自己的立场。
　　云遥忽然笑了，当年她驰骋六界时，是不是也同她一样，可教训总是要有的，天界不可能永远这么平和，就如她不可能永远这么理直气壮的单纯。
　　她低下头，打算如她所愿的，给她行礼，她这十五万年里，除了娘亲外，从未给别人行过礼。也不用行礼。
　　众仙家都在翘首以待，唯有琉光的脸色不是太好，毕竟，云遥的身份隐藏得实在太深了。
　　然而，一道稳稳的力道将云遥扶得直直的，没办法往下移动半分。
　　云遥脸上的笑迅速的消散，她看向前方，正缓缓前来的闭月。
　　她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十五万年来一直都无底线守护她的人，这一次选择了守护别人。
　　紫曦公主见到了来人，所有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她欢乐的奔到闭月面前，几乎就要抱住他的脖子，又低低的不好意思的激动道
　　“闭月神君，你终于来了。”
　　然而闭月没有看紫曦公主，而是远远的隔着无数仙家望着云遥，微微皱眉，
　　“云遥，不要任性。”
　　云遥的脚下微微一晃，被及时赶来的小火扶住了。
　　云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要独自面对所有，哪怕是在她亲眼见到画渊死在她面前只想颓废的远遁清修的时候，闭月都还一直在她身后，
　　如今为了另外一个人，她就变成了任性，十五万年不管她在如何折腾都不曾听到过的两个字。
　　小火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尽管当年他被她玩弄得很惨烈，可他还是安慰道，
　　“云遥姐姐，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紫曦公主瞬间又扬起了高傲的脑袋，得意洋洋的望着她。
　　可不管如何，云遥始终是云遥，再不济，她也是有着十五万高龄的老仙君了，她看着闭月和他身边小巧依人的紫曦，傲然一笑，
　　“尊贵的九公主，看来今日你是看不到我给你的行礼了，不过，有众仙家作证，我倒是想向九公主讨一个礼。”
　　似一个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众人纷纷看过来，唯有琉光一脸严肃，环顾四周，而后直直的看着台阶之上看上去那么高高在上的两个人，郑重的宣布，
　　“云遥，是如今世间最后一位女娲的后人，她，是神女。”
　　女娲是怎么的存在，就算是天界最伟大的天帝，也只能匍匐在女娲的脚下诚心祈求。
　　一阵鸦雀无声中，众仙家纷纷跪地，行礼。
　　场面很壮观。
　　可云遥只是直直的看着闭月，以及他护着的人，她记得，闭月是为了保护她才会受伤如此之重，她也记得，天帝说他要娶她，她想看看，闭月，会为她做到何种地步。
　　台阶之上的紫曦公主脸色一瞬间的发白，身子有些微的颤抖，天道法则，哪怕是贵为公主，她也必须要向神女行跪拜礼，可她不愿意，她的骄傲都会碎成一地的粉末。
　　此时，闭月忽然叹了口气，没有人能听出他的语气里是什么意思，可随后，所有人都懂了，九天战神闭月，重伤尚未完全痊愈，却仍旧伸出手，稳稳的扶住了紫曦看上去我见犹怜瘦小的身姿，在紫曦震惊激动的眸光里，他定定的看着云遥道，眼眸里满是失望，
　　“我认识的云遥，从来不会以身份欺压众人，云遥，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遥紧紧抿着唇，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却仍旧固执的想等一个答案。
　　却只等到了闭月紧了紧护着人的手，定定的说道，
　　“作为九天战神的妻子，就不必要给神女行跪拜礼了，只需稍稍敬礼就足以，对吗？”
　　闭月不再看云遥，低声催促紫曦公主，柔声道，
　　“紫曦，去见过神女大人。”
　　仿佛整个身体在那一瞬间崩塌，云遥似乎失去了视觉听觉还有感觉，四周变得一片空洞，她脑海里在不停的回响闭月说的话，一遍遍回复，仿佛要刻进灵魂里。
　　紫曦公主娇柔的乖巧的上前一步，微微颌首给云遥行礼，一旁的流光激动的大吼，
　　“闭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前两天云遥…云遥才为了救你消耗了全部修复之力，连修为也仅剩寥寥无几，你究竟在做什么！！！”
　　云遥拉住了琉光，甚至还拉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朝他摇了摇头，
　　“没关系，琉光，没关系。”
　　她退后一步，微微颌首算是回礼，大大方方的神女风姿，依旧笑着道，
　　“那云遥便提前预祝战神与战神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届时无极宫定会奉上厚礼捧场。”
　　完美的说完，她带着琉光退出了人群，一步一步稳稳的踩上云，缓缓飘远。
　　所有人都看着远去的云遥和琉光的背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闭月忽然冷却，僵硬的身体，以及绝望透顶的眼眸。
　　闭月的绝情，紫曦的得意已经全部都再看不到了，云遥倒在了云上，昏睡前，她说了句，
　　“琉光，将我送回无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