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遥》李大愚

1、心所念

　　十万年前的那一场仙魔之战，至今仍为众仙家津津乐道，当年的九天玄女云遥和战神闭月带领十万天兵击溃魔界三十万地狱魔兵，更让魔君之子画渊重伤至魂飞魄散，以至于这十万年来，魔界都不得不乖乖的臣服，安安分分的呆在底下，只是极少有仙家知晓，为何当年胜战之后，九天玄女云遥便自退去玄女之位，流落成一名散仙隐居在无极峰上闭门谢客，而战神闭月一人撑下了仙界十万年的安稳，至今念念不忘的是当年玉帝许给他和云遥的婚事。
　　九天玄女原是女娲一支的后人，她们独有的复苏之力是战场上的胜负之笔，然而女娲血脉凋零，到如今便只剩下修复术的传承，自云遥之后，仙界太平，对于术法的追求也就不那么高，基于是仙界中与玉帝同尊的位份，仙女们都只想着如何去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到现在这一任九天玄女，是当今天帝最小的女儿紫曦公主，长得精致气质高贵，该学的术法却只会个七七八八，刚开始，有些有需求的仙家还会递帖子去求玄女相帮一二，后来大家都发现这一任玄女着实与玄女宫前那块数人高的白玉天石的作用一样只能用来看看，便委实没了心思，再有什么事也就只去求求药师琉光，虽然效果差一些，但好歹有效果不是，常常可以看到有仙家在药师府门前排着队，然后叹息着怀念当年云遥玄女在位时的胜景。
　　如今能见到云遥玄女的，也就只有闭月一人。
　　无极峰上经年大雪，厚厚的一层看不清楚本来颜色，唯有宫门前那只守门兽感觉到了有人前来，微微撩开了黑色的眼，便打开了厚重的宫门，等人进去后，再缩回角落里接着睡去。
　　一门之隔，便是两个天地，门外大雪纷飞，门内，却是一副春花明媚，入眼一片梧桐树下，铺了一层白纱，一名神色恬淡的女子睡得正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梧桐叶盖了个严严实实。
　　看上去看一座墓碑。
　　一身墨蓝衣袍的闭月踩着厚厚的梧桐叶缓步走近，看着此景忍不住眉心一皱，伸手捏出一个术法，将女子从枯黄的梧桐叶堆里拎了出来，放在了一旁及时出现的躺椅上，梧桐遮日，林间带着幽幽冷风，闭月顺手又拿出了一条薄被盖在了女子身上。
　　云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满头青丝顺着躺椅散落在地上，慵懒的道了声
　　“闭月”就算是打招呼了。
　　相识十多万年，她在他面前素来都是如此不拘小节。
　　闭月坐在一旁的石桌之上，将早就冷掉的茶水洗净，重新煮了新茶下去。握惯了长枪的手，如今煮起茶来，还是那般斯文有礼呢。
　　薄被下，云遥睁开一只眼漫不经心的看着闭月，闻着茶香，微微一笑，
　　“你竟然弄来了那老头子谁也舍不得给的霜叶花。”
　　闭月依旧煮着茶，认真的模样，把一壶茶煮得清香四溢。
　　云遥终于忍不住的爬了起来，蹭到了石桌旁，凑近了甚有兴致的看着他，
　　“那老头子小气出了名，难不成你真的放了小火去咬他？”
　　小火是战神的座前神兽火麒麟。许多年前，她曾经试图利用小火去偷天帝私藏的宝贝玲珑塔，险些烧了天帝一家。
　　闭月袖手倒了杯清茶，淡然道，
　　“你在这无极宫里清闲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情倒还记得。”
　　云遥默默的缩回脖子，改为盯着桌上的茶，讪讪一笑，
　　“当年我们几个从天上闹到地下，差点没把六道毁个干净，没想到消失这么多年后，天上地下倒比以前安宁多了，也不知道老头子当年是怎么忍得下我们的。”
　　回想起以前，总是多了些感慨，云遥自衬着十五万年的高龄再加上十万年的清修，着实不应当再去回想当年，可每次看到闭月，总忍不住怀念一二。
　　闭月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当年留下那么一个烂摊子自己跑了不管不顾，可关心过这十万年本神君是如何过的。”
　　云遥当然知道他语气里的埋怨，当年若不是她将整个仙界托付给他，怕是当时他就跟着她一起清闲去了。
　　暗暗想着自己提了个不甚好的话题，伸手去摸茶杯，满足的喝了一口，
　　若是换作以前，闭月不会让她就这样能有得茶喝，可今日，他并不是来闲聊的。
　　“云遥，今日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闭月定定的看着她。”
　　“嗯？”
　　云遥好茶，最爱的就是这只长在天帝后花园的霜叶花，制成的茶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口茶下肚，她满足的叹了口气，没怎么听清楚他的话。
　　闭月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她的性子，不然也不会特意去找天帝求了这霜叶花。
　　“你大约已经忘了，天帝在位期已满，就要超脱上仙晋为真神进入神界了，而天帝之位则由太子辰夙即任。”
　　云遥略略有些反应过来，
　　“太子即位成天帝是要历劫的。”
　　闭月点头，
　　“辰夙已经历劫成功，并于前几日领兵攻打了东海蛟人一族。”
　　云遥皱眉，
　　“他去打蛟人做什么。”
　　蛟人素来温和，并且因为繁衍困难导致蛟人子息稀少，若不是有海神护佑怕是早就灭绝了。
　　闭月道，
　　“传闻似乎是为了抢海龙珠去救他身受重伤的太子妃。”
　　云遥终于变了脸色，
　　“海龙珠是蛟人至宝，由海神守护，若是妄自抢夺，定会激怒海神。”
　　海神可是，天地初始而衍生出的第一位神，本体是一只神龙，若真要打起来，怕是当今天帝都不是其对手。
　　闭月依然是十万年来的淡定，
　　“太子抢来了海龙珠，救了他的太子妃，也成功激怒了海神。”
　　“然后呢？”
　　云遥终于明白了始末，淡定挑眉问。她终究也是有十五万高龄的仙君。
　　“天帝派我去平定海神的叛乱。”
　　闭月仿佛在说今日空气不错一样平静。
　　云遥眉间隐约有怒气，素白的指尖挑起一团白雾直直的砸向他的额侧。
　　闭月不闪不避，任那团白雾击中他的鬓角，几乎刹那间，鬓角那缕白发消失不见，恢复成十万年的乌黑模样。
　　闭月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竟然还是被她发现了。
　　云遥收了术法，兀自的去端茶杯，语气仍旧有些怒意的生硬，
　　“不过一个海神，便让你如此神识忧虑，连耗损的神魂都不修养好便跑到我这来。”
　　终究闭月是她在这天上地下难得还能挂念的。
　　“海神再强，也强不过当年的三十万魔兵，我忧虑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闭月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几分，他不想说，可她总会知道，还不如就由他说给她知晓。
　　云遥多年不问世事，心境早已平淡如水，能另她心绪波动的除了闭月，再没有几个人，她端着茶杯，正打算听听闭月有何事能另驰骋天上地下十万年的九天战神如此无法安宁，忽然间，只觉得天地一片寂静，杯中的茶不再香，连林间的风也跟着静止了，她不由得侧耳过去，平平静静的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闭月眸中闪烁的是他这十万年的心，伸手将云遥头上那一点梧桐叶的碎片轻轻取下，他再叹了口气，道，
　　“云遥，画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