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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天机 ...

  •   牡丹为花中之王,月季为花中皇后,芍药为花中之相,杜鹃为花中西施,虽美,但除此之外,张玘再无选择的理由。梅、兰、菊、桃花四种,曾统统出现在天机老人的用物之上,桃花在茶碗,菊花在酒杯,梅兰在朱漆木牌,皆可列入遴选。只是不知天机老人更喜品茗,抑或畅饮?

      兰乃花中君子,生于深山空谷,被冠以“幽兰”的雅称,品性高洁淡泊,为君子所爱,亦具备隐士的风度。梅与菊同属花中四君子,于梅,前有北宋著名隐士和靖先生“梅妻鹤子”的典故,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堪称千古咏梅绝唱;于菊,则有更出名的“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东晋靖节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似乎更符合天机老人的心性,第二道石门上所刻“山林守拙自得其乐”,也正呼应靖节先生的“守拙归园田”。

      桃花,自古至今常被误认为难登大雅之堂,但在前,《诗经·国风》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在后,晚唐皮日休《桃花赋》赞其为“艳中之艳,花中之花”,确实绝美。大名鼎鼎的苏州才子唐寅作《桃花庵歌》,自况超脱释然的隐居生活,傲世不俗。综合以上,桃花亦值得一选。

      至于这最后的酴醾,春日时令盛开最晚的花,排在最后也不无道理。你言“开到酴醾花事了”,我道“一年春事到酴醾”。苏轼诗云“酴醾不争春,寂寞开最晚。青蛟走玉骨,羽盖蒙珠幰。不妆艳已绝,无风香自远。”美则美矣,难免伤感。也不是无人真心喜爱,杨万里的《酴醾》一诗,称其“冰为肌骨月为家”“借令落尽仍香雪”“白玉梢头千点韵,绿云堆里一枝斜”,极尽赏咏。但若叫酴醾脱颖而出的话,张玘总觉些许怪异。

      自第一道石门起,张玘将来时所经历的种种仔细思索一番,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于是疑点落在那一笛一箫之上。既然天机老人求知音,想必对笛箫十分看重,那笛箫上所刻画的不知名之花,应是至爱无疑。大朵千瓣,著三叶如品字,倒与这酴醾最为相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张玘环视九种名花,毅然决然地取了一束白色酴醾捧在手上。花香新鲜,花朵娇嫩,张玘推测那半人高的花瓶十有八.九是特制的器物,瓶中必有玄机,才能将不同季的各色花种养于一处,群芳斗艳。

      秀气少女见他决然已选定,端庄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转过屏风,绕过纱幔,进入一间书香小室,清韵芬芳宁静,暖如阳春。书案后盘坐一位约八、九岁的稚子,看上去年纪虽小,却气度不凡,卓然高逸。

      张玘道:“敢问天机老人何在?”

      稚子稳重道:“我便是。”

      张玘虽心存疑惑,却未有怠慢,持花俯身施礼,不无恭敬道:“在下久闻天机老人盛名,今远道而来,万幸得以一见,不胜欣喜。但临行仓促,身无长物,不若借花献佛,聊表寸心。”

      八.九岁的天机老人颔首,示意侍立身旁的秀气少女接过白色酴醾,置于书案一角,于淡淡花香中开口:“没想到,你竟能猜出我最爱的花是哪一种。”

      心思被对方一语道破,张玘唯一动不如一静,敬顺默然。

      天机老人继续道:“花开最晚,无奈观百花凋残,恰如独自送走一位位的亲眷挚友,晚春寂寂一年又一年,终年孑然一身,早已将生死看淡,花开花落,香恶妍媸,一切不过过眼云烟。”

      似说人,似说花,小小少年居然语意中饱含沧桑。

      张玘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先生才能,常人无法企及。”

      “你不必刻意恭维我。”天机老人拂袖遣退秀气少女,悠然道,“无妨直言,你究竟为何事而来?是以文会友,还是想我为你算一算前程?”

      张玘毕恭毕敬行大礼,道:“都不是。如今国步艰难,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在下恳请先生出山,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天机老人却道:“兴一世,衰一世,天有天命,国有国运,民有祸福,万事万物皆有其定数。我可参其定数,却决不可破此定数,否则天机泄露,违背天理,后患无穷。到那时,遭天谴的可是天下苍生。”

      张玘道:“先生不能轻易出手,但我朝弘文太子胸怀家国天下,心系黎民苍生,甘于亲力亲为,焚膏继晷,使举国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万望先生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天机老人道:“原来你是太子的说客。”

      “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张玘深深俯下身去,“重要的是先生有大才,当为明主所用,为国为民所使。”

      天机老人道:“我说了,我帮不上什么忙。若你执意请我下山,也不无可能,只需依我一件事即可。”

      “先生请讲。”

      天机老人徐徐言之:“我要你一辈子,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今生与我相伴,直至死的那一天。”

      张玘大惊失色:“先生,这……”

      天机老人淡淡道:“你还有的选,我可以给你一些时日慎重考虑。”

      张玘急于进言,不料方才被打发出去的秀气少女匆匆返回小室,禀道:“先生,有人闯进来了。”

      天机老人既惊讶且好奇:“昔日我的那些个好友都死得差不多了,世间再无人识得我这里的小路,竟不知何人有此本事能闯进来?”

      秀气少女道:“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带着一位年轻公子。”

      天机老人吩咐:“将他二人引至此处。”

      “是。”秀气少女依言立行。

      棋盘岩,遗世而独立。尹清风按照百事通给的路线图,终于寻到此隐蔽之处。她发现石壁角落里靠坐着一个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衣裳皱巴巴的,清隽秀弱,双目失神,口痴张,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尹清风驻足观望片刻,大声道:“喂,你还活着吗?”

      男人僵硬且缓慢地转头,看尹清风一眼,吞一口口水,虚弱应道:“还活着,不过…也快死了。”

      尹清风走近他:“你怎么啦?”

      男人又吞下一口口水,用无比渴望的眼神盯住尹清风:“我饿……”

      尹清风自怀中取出几张大饼,甩给他,大方道:“吃罢,别客气。”

      “多谢多谢!”男人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塞大饼充饥。

      尹清风突然忆起什么,犹带迟疑:“你是……那个,齐天明?”

      “我是。”吃饱后的齐天明才算回魂,不免打量对方一番,随口猜道,“你不会是清风寨的大当家尹清风罢?”

      尹清风惊喜笑道:“你认得我?”

      齐天明紧张地吞咽口水,微缩脖颈略一点头:“认得。”

      尹清风笑眯眯探问:“是不是张伏野经常在你面前提起我?”

      齐天明本想实话实说:是我经常在伏野面前提起你,尹大当家,因为只要我一提你,他不知怎地就浑身不自在,明显刻意却装作不经意地回避,十分可疑,此前从未见他对谁如此,着实有趣。他偷偷在心里笑一下,面上却一本正经道:“经常。”

      尹清风眉飞色舞道:“告诉你,以前我只是清风寨的大当家,而今呢,我也是张伏野未过门的妻子,所以,请叫我张夫人。”

      齐天明大吃一惊。

      “你不信?”尹清风摘下脖子上戴的玉牌,得意地在齐天明眼前晃一晃,道,“瞧瞧这是什么?这可是张伏野亲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啊呀!”齐天明伸手去接那玉牌,却被尹清风一把收回。尹清风瞪他:“别动,弄坏了你赔不起!”

      齐天明嘿嘿一笑道:“若我没看错的话,此玉牌正面刻‘伏野’二字,背面则是‘平安’二字?”

      尹清风肯定一点头。

      齐天明道:“嫂子有所不知,这玉牌乃是伏野的亲生母亲为他精心打造的满月礼,特意找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作为他的护身符,保佑他平安长大。伏野自戴上那日起,从未摘下过,素日里小气得很,轻易不给人看,更不准人碰触。想不到,就这么送给嫂子当了定情信物,可见嫂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真的?”尹清风欢喜中带一丝丝羞涩。

      齐天明笃定:“千真万确。”

      尹清风道:“看来日后我要加倍对夫君好。我夫君呢?”

      齐天明指一指身后的石门,无可奈何道:“伏野他进去好几个时辰了,半点儿消息也无,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呢。”

      尹清风道:“你怎么没跟他进去?”

      齐天明道:“他一进去,石门极快地关上了,根本不给我机会。我试了很多种法子,横竖是打不开这石门的。”

      闻听此言,尹清风神秘一笑:“别担心,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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