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嫦亮

2、同学聚会

　　她怎么在这？她不是说自己跟她没有关系。

　　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打扮时髦，蕾丝的超短裙，精致的妆容，深深的眼线，额间的齐刘海显得她萌萌哒，她就是严华大学时的女朋友甄萌萌，他们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岁月。

　　大学之前，严华当真是听妈妈的话，他没有谈恋爱，忽略年少冲动写情书和暗恋，这应该是他的初恋，最初的恋人，不会比较家庭，考虑家境，初恋大体是因为青春时期常常泛滥的荷尔蒙，所以十个人里九个都会说初恋是美好的。

　　大学操场倒数第二排的松树下，那是个浪漫的雨天，那时的甄萌萌只是个大三的青涩女学生，虽然不是校花级别的美女，但年轻的肌肤，不化妆的脸是真的很好看，特别是她真实表达爱意的时候，小脸绯红，眼底满是甜蜜。

　　严华仍旧是个只知道读书的乖学生，他经常穿着白T裇，要不是他面庞清秀，这样的男生可能一辈子也收不到表白的小纸条。

　　那时，同桌一脸忿忿不平地递给他一张纸条，看了之后他才知道有人约他在大学操场的树下见面。

　　他到那里的时候，雨有些大，甄萌萌努力撑着伞在树下等，当看到严华来的时候，甄萌萌表现得有些紧张，满含羞涩地说出了那四个字：“我喜欢你。”

　　他来到这本是想告诉这个女生，好好学习，莫浪费大好时光。但这一刻他沦陷了，其实如果不是今天这事，他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女生。

　　但缘分来得那么快，她满含期待的眼神，还有当时越下越大的雨，从那时起一直印在他的心间。

　　他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但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往往只能产生恶果。

　　大学毕业前需要实习，丰富自己的社会经验，也是为了后面的工作做准备，他进了一家小公司，而甄萌萌进了著名的知富集团。

　　他去过甄萌萌的实习单位，电梯门口员工们私下讨论，说新来的实习生有一个很厉害，这厉害加了重音，当时他并不懂，但后来点点细节透露，那个人应该就是甄萌萌。

　　后来的后来，她不愿与他见面，借口很多，而且回答甚是老练，他们之前越走越远。

　　他感觉到不对，想与她说明白，为什么在同事面前不承认他们的男女关系，他们之间难道还是什么地下情吗？但摊牌的时间还没到，他们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结束他们关系的是一简简单单的十五字短信：“严华，我和你不合适，我们还是分手吧！”

　　就这样，他们结束了，还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傻，答案己经很明显。

　　如果当初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我不喜欢你了。

　　甄萌萌端起一个礼品盒子，这里面装了很多杂物。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在九华山旅游的时候拍的照。那时他抱着她，两人亲密无间，笑的甜蜜，跟那些热恋的情侣一样，看不到周围，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

　　如今只变成了这样一句话：“这些东西之前在我那里，我现在给你送回来，严华，别的我不想多说，我只希望我们分手后还是朋友。”

　　严华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

　　甄萌萌没有再说什么，她还约了人吃西餐，可不能迟到，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没价值的人身上，她紧皱眉头，直接摔门走人。

　　严华看向门口，甄萌萌走了，走得如此潇洒，一点愧疚都没有。

　　严华翻了翻甄萌萌带来的东西，基本都在，可为什么他送给她的水晶项链不在，他是该善意地理解为，她心里还是有着他，还是因为项链比较贵。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这算是一个解脱吧！

　　严华走到门口，他感到奇怪，因为甄萌萌没有他家的钥匙，她是怎么进来的，莫名感到背有点凉，他看了看锁洞，并没有撬过的痕迹。严华爱惜地摸了摸自家的防盗门，她走就走，为什么要摔门。

　　他开始担心他家的门是不是坏了，现在他可没什么钱，他本能地摸向口袋，钱包还在，但钥匙丢了。

　　“放心，钥匙在冰箱上，而且你家的门不会那么容易坏的，”突然传出的声音吓得严华一跳。

　　“鬼啊，”严华缩起脖子，头皮发紧，寒毛倒立。

　　“我不是鬼，昨天晚上不是见过了吗？现在你是什么表情？”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生气，严华感觉自己的左脸被人捏了一下。

　　声音很熟悉，应该是认识的。严华睁大眼睛，望向四周，问道：“你是谁？你……，你在哪？”

　　“好了，不吓你了。”

　　阳台方向闪出一道红光，接着一个红衣少女俏丽地站在严华面前。

　　红衣素裹，发饰简单，明眸皓齿，美不在皮而在骨，女孩一脸纯良无害，说出的话却差点没把严华气死。

　　“你这是被甩了吗？那女的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接着是一段很有依据的推理。

　　”首先，瘦而且尖嘴猴腮，这面相是典型的薄情寡义，爱算计，当初你们应该相处得很好，好到完美，好到像电视剧里的浪漫情节，让人刻骨铭心。只是她鼻梁起节，这样的女人金钱欲望重，不会把爱人放在第一位，喜欢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身目的，她应该是有新的目标。”

　　严华点点头，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这就是事实。

　　“一切都以自己为重，从来不管对方感受，你说说，你是在哪里找到这样的一个极品？”

　　严华一直都是面无表情，无论女孩说什么，他都没有反驳，漫不经心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摊开手道：“地府无聊，我出来休个长假，好歹救你一命，收留一下应该不难吧。这年头，在地府当个公务员也不易。”

　　女孩接着又道：“我会在这里待到年底，你这里脏是脏了点，但我人好相处，也就不计较了。”

　　见严华不说话，女孩有些不安地看向严华，她撇撇嘴，指向墙角:“这边的女鬼要我帮你收走吗？要不留着，留个女鬼，夏天也能凉快点，算了算了，鬼在人间被叫做脏东西，我还是把这脏东西给清理了吧。”

　　说是迟那是快，屋内一生凄厉的惨叫。

　　严华一惊，地府公务员都这么凶猛吗？她这应该不是在说谎吧，想自己住在这一直都挺好的，该不会……，唉，想什么呢，人家是在帮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今天的事情有点多，严华一时有点消化不过来，虽然坐在那，但思想已经遨游天际。

　　见严华没有答应，女孩又放了个大招：“我不会白住，我会付钱的。”

　　钱，听见这字严华又有了精神，过几天又该交房租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冥币吗？”

　　女孩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不懂你的幽默感，我敢付，但是你敢花吗？”

　　于是严华在有租金的条件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严华没什么缺点，就是有些爱财。

　　想想，自己也应该要报恩，当时身在地府之中，幸好有这小神仙搭救，老家这么多年供的观世音，总算没白供。

　　虽然这个神仙望起来比自己都要柔弱，不过刚才收鬼的样子真的好厉害，这严肃认真看言情剧的样子真的好靠谱。

　　严华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不说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名字吗？现在，也算是有缘了，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少女转过身，眼睛像是碧波潭的潭水：“我叫赵小余，赵是赵钱孙李的赵，余是落日余晖的余。”

　　5月10日，这是严华回学校的日子，因为毕业课设需要快点搞定，要不然毕业就难了。

　　赵小余想跟他一起回学校，但严华没有答应，究其原因，是那天他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

　　那天夜里，一白西服的男子出现在小区楼下的亭子里，严华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他对赵小余说：“仙子，为何留在此地。”

　　赵小余是背过身的，严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你也知道我在这地府一呆就是千年，出来游历一番，无常爷，莫不是不许。”

　　“仙子，我只得提醒一句，莫要乱了那凡人命数，后果您应是知晓。”那男子眸子锋利，一眼便瞟见在旁偷窥的严华，“你若不想害他，便不要离他太近。”这几个字不知是说给赵小余听，还是他听。

　　那天他一个人回了学校。

　　而她回到了地府去找孟婆。

　　鬼门关是古式楼亭，四角飞檐。奈何桥头，孟婆继续熬汤，不过投胎的人少，桥上走过一个人，看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表面没有伤痕，眼眶深陷，双目无神，脸色蜡黄，有气无力。这是一个脑满肠肥的老板，走路摇摇摆摆，真怕他掉忘川河里。

　　孟婆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婆婆，慈眉善目，她望向赵小余道：“彼岸仙子，今是刮了什么风，你怎么过来了。”

　　赵小余莞尔一笑：“孟婆大人，我能有什么事，对了，刚才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孟婆低头继续熬着她的汤，取出个罐子，里面有很多颜色的粉末，孟婆抓了一把红色的，往汤里撒过去，孟婆不苟言笑道：“纵欲过度，肾亏。”

　　孟婆又抓了粉末撒进去，盒子中粉末没少，只是颜色变淡了。孟婆皱了皱眉：“如今因爱而落的泪太少了，看来这配方还是得改改。”

　　粉末是人间的眼泪风干而成，这些眼泪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仇，因爱。孟婆将他们一滴滴的眼泪收集起来，煎熬成汤。饮过孟婆汤，前尘往事如缥缈云烟，随之淡去。

　　赵小余上不了奈何桥，她坐在黄泉路尽头的亭子里，奈何桥下的水像一汪清泉，可事实上并非如此，这里面有很多人的魂魄，都是不愿喝孟婆汤，不愿投胎的，每天眼巴巴地望着桥上，他们在等待什么，可是浑浑噩噩地等了千年都忘了。

　　“孟婆，我已经去找他了，他好像过得并不好。”

　　孟婆放下手中汤碗，她走过来道：“你别为自己找借口了，想去看他就去吧!当初的彼岸仙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连阎王爷的胡子都敢抓。”

　　赵小余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凄然：“反正阎王爷的胡子一大把，少点也没事儿，可是凡人命薄如纸，与我一起，他终是缘悭命蹇。”

　　“老婆子我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但彼岸你也看到了，这些魂魄整天浑浑噩噩，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这日子苦啊！”

　　那些人生道理她都懂，可有些事做不到，情之一字自古难为人，赵小余苦笑道：“大喜不如大悲，铭记不如忘记，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这些佛家禅语，我懂，真的懂。”

　　孟婆摇摇头，走回去继续熬她的汤：“彼岸，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你放下了就好了，不管怎么说，彼岸有些事不要强求。”

　　赵小余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我知道，对了，孟婆，三生镜能还我吗？”

　　孟婆的脚步顿住，这镜子是赵小余的，后来见孟婆喜欢，便借给了她，而且答应借一百年的。

　　这三生镜是上古神物，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美丑善恶纤毫毕现，样式还精致。

　　“这个，那个，暂时能不还吗？”孟婆心疼地从怀里掏出三生镜，她孟婆在这桥上也卖了千百年的汤，她看过很多生死相依的恋人，可是，那最多也只是百年光阴，像彼岸这么久的。对了，到底有多久，她也忘了。她不懂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执着，情到底是什么？会让人如此奋不顾身，如此忘乎所以。

　　孟婆将三生镜还了，赵小余手执青瓷茶杯，长发如墨，衣袂飘飘，本应不食人间烟火，做个清心寡欲的神仙，奈何如今柳眉紧蹙，像个为情所伤的凡人，孟婆欲言又止。

　　孟婆将汤盛进碗里，自已也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咂咂嘴，似乎味道淡了点。孟婆皱眉：“彼岸，老婆子我最近在研制一种最新的孟婆汤，我的新孟婆汤里要加点彼岸花的露水，你不在地府，这岸边的花都枯了。”

　　赵小余慢慢转过身，似从愁绪中解脱，颊边梨涡深深，巧笑嫣然，袖子轻轻一挥，彼岸花像是画卷一般铺展开来，明艳似火，似一条火照之路。

　　而这边严华带着寝室的几位一起在食堂里聚餐，但他们聊的话题是严华与甄萌萌，而且他们聊得可欢了，推杯换盏，侃侃而谈，完全不顾严华那脆弱的心。

　　严华的寝室一共有五个人，他在其中排行老四。最小的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叫贾咏，贾咏最喜欢窝在寝室打游戏，每天都让他们给他带饭，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家里条件一般，因为二胎政策，他家又有了一个小弟弟，不过，贾咏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小弟。

　　老大唐少允是个十分清秀俊美的男人，白净净的脸蛋，播音员的磁性嗓音，没事喜欢戴着耳机，坐在树阴下。唐少允说他喜欢戏曲，呵呵，别以为他们不知道，他只是想觅得些有诗意的句子写情书，他便是靠情书和一张白面书生的脸，这才交了一个校花级的女朋友。

　　老二杨宁，这是个运动达人，他参加了各种运动社团，本人也是学生会的主席。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有着八块腹肌，长得还帅，若是古代的将军应如何，那应该就是他这个样，身姿挺拔，充满热血，是个没有缺点的完人。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自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不过，还好他没有女朋友，经常被人怀疑是基佬。

　　与严华经常走在一起，被怀疑是另一个基佬的人是老三梁辰。这人是一个书呆子，很纯很纯的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也不喜欢，他经常待的地方就是图书馆，脸长的是很好看，睫毛比女的还长。我们都说如果他真是女的，我们一定娶他。

　　不过，这小子太冷，对于追他的女生，总是爱答不理，别人以为他太高冷，其实就是他太笨。他根本不懂女孩的心思，经常把女孩气哭了，他还是一张懵懵懂懂的脸。

　　记得有一次，在图书馆梁辰被一个女生告白。女生手捧情书，一脸娇羞的将情书交给他，梁辰接过，他一脸认真地看，女生在旁怯生生地望着他，他看过之后，满是肯定地回了八字：“写的不错，可以参赛。”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似乎能听到一颗少女心正在破碎的声音。

　　梁辰是文艺委员，学校的诗画大赛由他一手操办，他还说他绝不会给任何人开后门，即使是女生。

　　严华是老四，不过他不是雍正。他是这群人里唯一有前女朋友的，曾经严华与他们打赌他和甄萌萌一定能走进婚姻的殿堂，可没想到连社会都还没走进，甄萌萌与他就已经分手了。

　　唐少允先发的言，他对严华安慰道：“你别太在意，你要是想再找一个，我让小秦帮你留意留意，有道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严华抿了口啤酒：“老大，甄萌萌又不是死了。”

　　杨宁没谈过女朋友，不懂爱情为何物，有些怒其不争：“兄弟，真不懂，为了个女人伤心难过，有什么意思？你就是闲的慌，要是多找点事做，保证没这么多愁善感。”

　　贾咏插嘴道：“对啊对啊，我的毕业课设还没做完，四哥帮帮忙呗！”。

　　严华本来快要答应，只听贾咏又说：“恋爱的事你也不用烦恼，实在不成，你还有三哥呢！三哥找不到女朋友，你们可以一起孤独终老。”

　　梁辰听到谈到自己，冷冷道：“不用，我有了。”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贾咏问：“三哥你有了，你有啥了。”

　　梁辰的眼神有点放空，再三回忆自己要说什么，俨然道：“我有女朋友了，是图书馆里经常坐窗边的女生，上周三谈的，所以我和老四不能一起终老了，你们可以想想其他人。”说完梁辰瞟了一眼老二杨宁。

　　贾咏还要说什么，严华塞了肉包子给他，让他闭嘴。

　　唐少允为了不让气氛尴尬，转了话题道：“对了，马上我们就要工作了，聚起来的时间也会变少，不如趁还有点时间，我们一起去哪里旅个游。”

　　接着便是讨论要去哪的问题，这话题贾咏不感兴趣，反正最后到哪，他都无所谓。

　　能与兄弟们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严华的心情好多了，不管怎么说，他至少有这么多的好兄弟陪着他。

　　他们喝酒喝到了最后，最终决定还是没有定，也是听到了严华想回家，便以照顾失恋者为由，决定大家要去薛田县，听说那儿过几天还有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