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位置》李莘

5、第五章

　　晚饭是程雅惟和梁健树两个人一起吃的，周家夫妇有应酬，周邵宁也打电话回来说在外头吃。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两人没话聊，屋里只有电视机中女主播的声音。

　　梁健树吃好了，落了筷子，跟程雅惟说话：“周邵宁说你和他一起长大的？”

　　“嗯……”

　　“以前没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起过你。”

　　程雅惟吞了口饭，老老实实地说：“也不算一起长大，我们其实很少见面。”

　　“是吗？”梁健树说：“我看他对你挺不错，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程雅惟不好意思：“他对朋友很好。”

　　“也是。”梁健树点点头。

　　“他对你挺好”这话程雅惟听过两次了，还有一次是钱碧云说的，这让她感觉他们觉得周绍宁对她好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那么这个问题就暧昧了——她可能受到了区别对待。

　　程雅惟之前也曾几次认认真真地问自己：周邵宁这样的人会喜欢她程雅惟吗？她程雅惟比费思阅优秀吗？在他那浩瀚又精彩的世界里，就她程雅惟是特别的吗？答案更偏向于消极。往往如此，程雅惟便能冷静下来，或者周邵宁对她的关照仅仅是看在罗昕惠的薄面上。

　　程雅惟收拾碗筷，听见电视台报导梁咏琪后天来C城开演唱会的事，立马凑了过去，梁健树端着杯子走过来，问你喜欢她？程雅惟说是。梁健树问你去看吗？程雅惟顿了下，说我去不了。梁健树问为什么。

　　“我之前觉得演唱会开太晚，回来不方便，所以就一直没买票……”

　　“周邵宁不是让你随便用车吗？”

　　“那个时候还没说过……”那会儿程雅惟刚来周家，和周邵宁一天说不过三句话，哪好意思开口借车。

　　“没说过你也可以问他借吧？”

　　程雅惟就沉默了。

　　程雅惟洗了碗，也闲着无事，便坐到沙发上和梁健树一起看电影，放的是美国爱情片。

　　演一半梁健树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周邵宁，问你能不能帮我弄两张梁咏琪演唱会的门票？梁健树一愣，看了眼一旁正投入剧情的程雅惟，问周邵宁：“你要去看？”周邵宁说：“我送人。”梁健树没再多问，说：“行。”

　　电影快结尾，梁健树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打来的是费思阅，说有个事要拜托你。梁健树问什么事。

　　“后天我想去陆上吃饭，你面子大，能不能帮我包个场。”费思阅说。

　　“陆上那种家常菜馆，不适合开party吧。”梁健树说。

　　“不是开party，我只是去吃饭。”

　　“包场吃饭，你要求婚？”

　　“求你个头，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就从来没记住过我生日。我想约周邵宁一起吃饭。”

　　“这种事应该是男人来做吧。”梁健树说。

　　费思阅笑了声，“你知道他的。”

　　梁健树心想，我知道，可是你并不见得是真的知道。“后天啊……”梁健树的眼睛瞟向程雅惟，她正看得投入。

　　“怎么？对你来说问题不大吧。”

　　“你不要给我压力，我只能尽量。”梁健树说，“要不要我再替你预留个城东会所的位置？当做生日礼物。”

　　“我去会所干什么？不要。”

　　“我怕你会想找人喝酒，总之我先替你留着，要喝酒给我打电话。”梁健树说。

　　其实后天对程雅惟来说是个分外特殊的日子，那天梁咏琪来开演唱会，程雅惟过24岁的生日。对于过生日，程雅惟热情不大，往日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冷清也好热闹也好，就图个温馨，反正生日哪年不是过。倒是今年，她一人在C城，身边既无亲人也无朋友，多少还是有些落寞。

　　各大网站上梁咏琪的门票都已售罄，她连一个人去看演唱会的机会都没了。她打开博客，在日志的末尾写道：“后天我的女神梁咏琪就要来C城了，虽然我无缘她的演唱会，但是能和女神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我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推荐一首我最喜欢的GIGI的歌：《透明》。”

　　刚上传好日志，周邵宁打电话来，问：“你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程雅惟心里一动，“有。”

　　“我有两张梁咏琪演唱会的门票，要去看吗？”

　　“要！”程雅惟几乎脱口而出，说完才晓得不好意思，赶紧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又鬼使神差说了句：“不过其实我只要一张就够了，反正也就我自己去看……”

　　周邵宁那头安静了，程雅惟心里上蹿下跳，怕周邵宁以为自己在暗示什么，又很想知道他的反应。

　　“后天晚上我没有安排，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周邵宁说。

　　这次程雅惟没有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最期盼听到的一句话，尽管她知道她不应该也不能是这种心理。

　　挂了电话，程雅惟的脸仍然滚烫。周邵宁应该是通过她以前的博客知道她喜欢梁咏琪的，那，他知不知道后天也是她的生日呢？她抱着枕头倒在床上，兴奋，却又觉得不安，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压制着她喜悦。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气场强大的女人的脸，那张脸面无表情，程雅惟却觉得它充满了鄙视和无声的控诉。她又后悔了，她干嘛要多那句嘴呢，把另一张票卖了不行吗？

　　程雅惟的萝卜碎一做好，钱碧云的一众闺蜜们便找上了门来，顺便又张罗开了一桌麻将。她们蛮喜欢程雅惟，很年轻一小姑娘，看上去挺朴实，话少规矩，做事也勤恳，主要还是因为她的手艺实在是好，饭菜有股老本土菜的味道。程雅惟其实不算机灵，但是肯下功夫学，学得也挺快，主要还是在下厨这方面，论读书她是勤都补不了拙。

　　这群贵妇前脚进屋，周邵宁后脚便准备出门。临走前他接了个电话，接着找到在厨房忙活的程雅惟，说抱歉，我明天晚上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去看演唱会了，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

　　程雅惟有些失落，但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她面无异色，继续该干嘛干嘛。

　　贵妇们一边打牌一边闲话家常，手里捻着程雅惟做的地瓜干，吃得心满意足。一人跟钱碧云搭话，说：“我听王瑛说周邵宁谈了朋友，女孩儿怎么样啊？漂亮吗？”

　　钱碧云把手机里的照片递上，众人传阅后纷纷表示此女气质不错，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钱碧云说：“两人老早就认识，她爹和周邵宁他爹是老同学。只是最近这俩孩子才走到一起，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爱玩，难得定下心来，哪像我们那时候，一眼定终身。”

　　“我们家周绍宁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啊，他最难得跟人交心，一旦交心那就是认定了。”钱碧云说。

　　正好碰上梁健树从楼上下来，钱碧云叫住他：“阿树啊，明晚有时间吗？”

　　梁健树说有。

　　“跟你周叔叔一起去吃个饭吧，还有昨天那几个领导也在。”

　　“周绍宁呢？”梁健树问。

　　“他不去，他刚跟我说明晚约了费思阅吃饭，要给她过生日，这不急着出门给她买礼物去了嘛。”钱碧云说。

　　程雅惟听了这个墙角，半天挪不动脚步。

　　她程雅惟何其有幸，不光和费思阅喜欢着同一个男人，还在同一天生日。

　　然后到了她俩生日这天，外面风和日丽。程雅惟一个人在家闷了整个大白天，炒了个蛋炒饭当晚饭，然后开着车到了市区的体育馆。很快她就要在这里见到她来自香港的女神。

　　周邵宁给程雅惟的票是VVVIP，位置好得不得了，身后是人海，眼前就是空旷的舞台。梁咏琪一出场程雅惟就疯了，管她喉咙坏不坏地尖叫着，声声“GIGI、GIGI”叫得撕心裂肺，一边拼命流着眼泪水。

　　她跟着梁咏琪一路唱，一路哭，唱完《胆小鬼》、《花火》，迎来了全场大合唱《错过》，然后来到了《归属感》。

　　安安静静的这么一首歌，唱得程雅惟抑郁了。歌没听完，她起身走了。

　　她开着车，往柳小润家的烧烤小摊去。途中经过一个蛋糕店，她进去走了一趟，给自己买了个小蛋糕。再一上车，收到了周邵宁的短信，他在那头祝她生日快乐。

　　原来他知道，但是她并不觉得开心。

　　柳小润的爹妈看见程雅惟过来，很是欢迎，热情招呼。程雅惟点了些吃的，要了瓶啤酒，在桌前独酌。

　　柳妈妈起先忙生意，就让程雅惟一个人吃着，后来发现程雅惟居然点起了生日蜡烛，赶紧凑了过去，也没说啥问啥，就说你先别吹蜡烛，等我把柳小润叫过来。

　　程雅惟愣了下，说好。

　　柳小润忙跟着就过来了，看见程雅惟的时候还很不好意思，他问程雅惟你过生日啊。

　　程雅惟瞧着他惊诧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你瘦了好多啊，我要走路上看见你可能还认不出你。柳小润念中学时因为太胖，被周婉婷和赵静嫌弃、欺负，肩膀常年缩成一团，极少与人说话。那时候不只程雅惟同情他，但只有程雅惟敢和他关系好。

　　柳小润笑笑。柳家三个人在程雅惟那一桌坐下，等着程雅惟点蜡烛。

　　这生日就算是这么过了，过得也异常温暖，到最后也并不是她孤零零一个人。

　　柳小润跟程雅惟聊了些生活工作方面的事，两人虽然好久不见，但曾经同桌的情谊还在，一点也不显得生疏，一口啤酒一口菜，还挺融洽。

　　程雅惟喝个不停，柳小润也是到后来才发现不对劲，说：“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可能会舒服点，我或许帮不到你，但是说不定我也能替你分析分析。”

　　程雅惟没说话，又往杯子里倒酒。柳小润直接端走了她的杯子，“别喝了。”

　　程雅惟瘪着嘴，可怜巴巴地：“你让我喝吧，我心里难受。”

　　“我看你已经醉了，我送你回去。”柳小润说着，起身去跟他爹妈打招呼。哪想这边程雅惟也不用杯子了，直接拿酒瓶开灌。柳小润回来，她已经把第三瓶啤酒喝到见底。

　　这个时候，程雅惟已经彻底醉了，趴桌上嘴里呜呜哝哝的。柳小润拿她的手指解了手机指纹锁，在通讯录里翻到了“妈妈”这个字眼。

　　程雅惟妈妈很久才接起了电话，毕竟现在已经十一点多，老人家梦都做到一半了。柳小润上来先抱歉，然后解释了他是谁，现在是什么情况，最后问他该把程雅惟送回到哪儿。

　　罗昕惠在电话这头短暂沉默，才说：“你先等会儿，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