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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螃蟹宴 ...

  •   雅舍内开着暖气,走了一段路,身体微微出汗。

      白水脱下大衣,白凉收起搭在胳膊肘上。白水摸出眼镜戴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盘松鼠桂鱼。

      鱼身上淋的酱汁浓稠橙红,片出的花型粗糙不堪。鱼头摆放位置不对,眼珠凸出,带有死气,失去了松鼠桂鱼该有的灵巧。

      不过是一盘入不了眼的失败品。

      白水扫视一圈弟子们眼里的期待与赞许,暗中思考是否要再‘磨练’下他们对菜肴的鉴赏力。他面上不显,拿起筷子,左看右看最终挑了一块鱼尾处的金黄酥皮。

      油炸时间过于长而导致外皮带点焦味,略苦。酱汁加了太多番茄酱,过酸。盐与胡椒粉的比重失调,导致口感不佳。

      白水拧着眉头,手里的筷子伸向鱼腹。

      酥皮下的鱼肉倒还好,咸淡适宜,鲜嫩软化。蘸上酱汁,酸酸甜甜的。嗯,这酥壳再加上嫩鱼肉吃着到还挺入味的,酸甜可口,适合下饭。不错,要是再加上一碗米饭就更好了。

      ……

      等等,他怎么吃起来了。

      白水倏然回神,尴尬的看着鱼盘里缺了一个口子的鱼身。他老脸一红,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还可以,跟白凉九岁时做的松鼠桂鱼差不多。”

      侍奉在旁的简一鸣松口气,“谢谢师傅的夸奖,我这就带他……”他猛然顿住,想起这菜可不是自家徒弟做的,而是唐岚小姑娘做的菜。

      大师兄程颐吐出漱口的茶水,凉凉说道,“你徒弟可真宝贝,连看都不能看。师祖可是在这儿,三师弟难不成要当面拒绝师傅看徒孙。”

      “就是啊,能做出这样败絮在外,金玉藏中的菜品。我还真想看看这位奇葩……咳,奇人,”胖胖的二师兄举着他那双香肠似的的手指,笑的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看出端倪的白凉一言不发,脸上是一贯的沉稳内敛。他小口小口吸着气,左手按住剧烈颤抖的右手,眼角眉梢流露出些微的喜悦开心。

      被质问的简一鸣冷汗直冒,假咳几声。上前几步,凑到白水面前。

      白水不耐的皱眉,一把推开简一鸣。“还当你是七八岁的小学生,说就说,凑那么近干嘛。”

      简一鸣哭丧着脸,简直要哭了。“师傅,你就不能……”他抹了把冒出的冷汗,“师傅,这咳咳,这菜不是东莱阳做的。是……新来的一位菜头咳咳,是唐岚小姑娘做的。”

      唐岚?

      白水听到熟悉的名字,直觉扭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白凉。

      白凉一脸无辜的回望,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他稍稍的挺胸抬头,微收下颌,一副‘虽然被大佬当面夸奖了但还是要低头做人谦虚礼让’的模样。搞的别人不知道还真以为这几道菜是他做的。

      白水冷哼一声,“她在哪,叫她来见我。”

      简一鸣尴尬的摸着鼻子,“她在后厨蒸螃蟹。”

      唐岚确实在后厨蒸螃蟹,她垂涎沈括买的大闸蟹很久了好不。

      后厨收拾干净,所有东西回归原位。竹制的黄色笼屉放在蒸汽锅上面,冉冉升起白烟。丝丝蟹香逐渐蒸出来,引的人口水直流。

      唐岚蹲在笼屉面前,目露精光,大幅度的咽下唾液,吞咽的声音大的惊人。不过可没人会笑话她,跟她一起蹲在笼屉前的沈菲比她还痴汉。

      沈菲用手背擦掉口水,抽空瞄了眼唐岚。“未来姐姐,你跟我直说吧。你是不是什么厨师世家的大小姐来历练的,或是哪个隐士高人的徒弟。简厨那脾气,我在这呆了六年就没见过他和颜悦色过。”

      唐岚一脸你逗我,回想简一鸣刚才端菜时的表情。瘦削干瘪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板着脸,苦大仇深的神色,嘴角紧抿,像是时刻会吐出毒汁。不过,眼睛确实柔和了那么一点点,原来这就叫做和颜悦色啊。

      “有人顶包了,他当然开心,”唐岚手指点着下巴,“我就是个普通人嘛,顶多点亮了厨艺天赋而已。”

      “装逼遭雷劈啊,”沈菲撞了下唐岚肩膀,笑容带着点贼兮兮的感觉。“知道白凉不,那位极其耀眼又迅速隐退的白凉。”

      唐岚挑眉,她当然知道白凉,现在还跟他同居中呢。“我……知道白凉,十五岁参加一档全民美食节目,后成为这档节目的主持人。当过青年厨师大赛的评委,那一期的比赛被评为最打脸的厨师大赛。

      京都大饭店的董事长亲自邀请白凉到那里当主厨,十七岁斩获青年厨艺大赛冠军,并在次年为华国代表参加亚洲区厨神争霸赛,然后……”

      然后就是跌下神座的开端,亲手毁掉自己的厨师之路。

      妹妹在比赛时被杀死,逃出法网的杀人犯。晕血失味,惧怕人群,出现幻觉,每一样都能将人整个摧毁。

      沈菲拍了下唐岚,见她眼神不再恍惚便继续说道,“别看白凉那小子牛逼哄哄的,他以前还来过临荷小筑学习过。跟我老头子学的,”她抬高下巴,等着唐岚的惊呼夸奖。

      唐岚表情浮夸的演着崇拜者,敷衍的鼓掌,“哇,好厉害,好棒。沈叔为什么不收白凉为徒?”

      “你不知道?”沈菲诧异的瞪大眼睛,凑近唐岚耳边,小声爆料。“白凉的爸爸白汤不是讨厌他学厨吗,不准他靠近锅灶拿起菜刀。都到了见一次打一次的节奏。

      白汤明令禁止大厨教他厨艺,老头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看上了眼什么都帮,他暗中教了白凉很多,后来不是……”沈菲骤然停住话头,自知失言,“哎呀,反正白凉现在也不做菜了,别问了,别问了。”

      唐岚不再发问,单手托腮,皱眉思考。

      白汤是谁,怎会有命令大厨的权利,难道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

      白汤,白凉,白水,白凉……

      唐岚猛地站起,眼神发直,面色凝重,吓的沈菲差点栽倒。她怯怯的拉着唐岚衣角,问,“未来姐姐,你发什么疯?”

      唐岚重新蹲下来,嘴唇轻启,踌躇片刻,问,“沈菲,白凉的爷爷是……白水?伯父叫白汤,在仁爱医院里上班?”

      不会是真的吧,前世她颅内肿瘤晚期就是白汤医生要为她做手术,刚重生回来也是白汤为她检查身体。这一世,她经常去医院检查身体,就怕一个疏忽又会脑癌晚期。

      没想到,白汤竟然是白凉的父亲。

      这叫什么?狗屎运吗?

      “对啊,白凉爷爷不是白水,难道是你,”沈菲望了眼懵逼的唐岚,了悟的点头,“白汤弃厨从医后,确实在仁爱医院就业。白汤跟白老先生断绝关系很久了,嘛,虽说父子关系根本就断不了。

      白凉那个人,又倔又傲,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的胜利跟白老先生沾上任何边。碍着白老先生的势力,没有人敢报道。

      当然了,也没几个外人知道白凉是白水的孙子。他们爷孙从十三岁后就……”沈菲说到一半突然失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

      唐岚疑惑的回头,惊见两人谈论的主角站在厨房门口。

      他戴着灰色围巾,套上一件黑色毛领羽绒服。身形纤瘦挺拔,长手长脚的。短发齐耳,额前碎发遮住眉眼,但还是能看出眉眼清俊干净,萦绕周身的气质温和淡然。

      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银白铁门后面躲着一堆看热闹的人。其中,沈括的大圆脸分外显眼。

      刚才还肆无忌惮八卦的人现在就出现在面前,唐岚窘的手脚无措,小声问道,“白凉,你怎么来了?”

      “我随爷爷来的,”白凉走近唐岚,目光掠过她绯红的脸颊,“酱排骨我吃了,比以前进步很多,有了大厨风范。”

      “真的?”唐岚喜形于色,嘿嘿傻笑。

      惊呆了的沈菲回过神,“未来姐姐,你牛啊,”她举起大拇指,有些飘飘的跑出后厨,跟自己老头子躲在一起看热闹。

      唐岚不知说什么,白凉见她不说话便也沉默。

      阳光蓦然变得炽热起来,不然无法解释身体的燥热。

      手心渐渐黏腻,能清楚的看到阳光投射到手背。金色的光束尽情的挥洒在厨房地板上,细小的粉尘四处飞舞,也能看清面前男人翘起的金色睫毛。

      耳畔传来铁锅滚水的声音,咕嘟,咕嘟,一声声越来越响,合着心脏跳动的节拍。

      蒸汽从笼屉里冒出时发出湿润绵软的细碎声。螃蟹的香气充斥鼻尖,近在眼前的人逆着光,投下一道阴影将她完全罩住。

      唐岚低着头,视线凝聚着两人的影子上。属于白凉的影子忽然动了,他缓慢迈步,一步一步走向唐岚。

      白凉低声说,“岚岚,螃蟹熟了。”

      “哎?螃蟹?”唐岚无意识的重复一句,骤然清醒。哀嚎一声,急忙回身端走笼屉,接过白凉递来的湿布,掀起盖子。

      迎面扑来一阵滚热的乳白色雾气,其中夹杂着满满的螃蟹鲜香。雾气渐散,橘红外壳在笼屉内若隐若现,影影绰绰,诱人垂涎。不知何时围过来的众人眼冒精光,吸溜着口水。

      大如手掌的螃蟹一个个乖乖的趴在笼内,色彩鲜艳的橘红外壳引人注目,好像一颗颗熟透的柿子。蒸汽化为水珠在橘色蟹壳上缓缓流动,留下一条条水色痕迹。

      不知是谁在吞咽口水,就连一向清冷如仙的东莱阳眼睛都变绿了。唐岚努力咽下口水,使得自己看起来正经些,她环顾众人,“姜醋做好了?”

      众人齐齐点头。

      “那就开动吧。”

      唐岚话音未落,眼前就出现无数只爪子。

      她立刻加入吃蟹大军中,途中越过无数障碍物,成功夺得两只螃蟹。她急匆匆退出战圈,拽过白凉。刚要将手里的螃蟹送给他一只,转头就见他捧着三只螃蟹。

      唐岚傻眼,回头看了看战况激烈、父女相残、同室操戈的夺蟹之战。迅速回头,被她目光吓到的白凉疑惑的眨着眼睛,嘴角微勾,笑容温和内敛,单薄的身体捧着三只螃蟹。

      赤果果的告诉别人,来抢啊,快来抢啊。

      “快走,不然宝物会落在他人之手,”唐岚郑重说道,拽着一脸茫然的白凉跑出战场。不到一会,抢到两只螃蟹的赵无年拉着一无所获的沈菲也跑出去。

      螃蟹分完,众人和谐共处于院子内。

      沈菲成功获得竹马赵无年贡献的一只螃蟹,她表情凶残,动作悍然,干脆利落的将一只完整的螃蟹五马分尸。黄灿灿的蟹黄暴露在沈菲面前,她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的舔着蟹黄,一丝不漏的将之舔干净。

      赵无年就不像沈菲那样囫囵吞枣、猪八戒吞人参果。他屈膝靠在柱子旁,姿态优雅得体,一举一动间皆带着魏晋人士的洒脱肆意。他小心的拽掉蟹腿,蟹壳外露出一截白如玉的蟹肉。

      色泽洁白的蟹肉十分细嫩,在姜醋里过一遍,鲜的能让你吞掉舌头。又鲜又肥,吃到嘴里又带着淡淡的甘甜,加上清爽的醋味,完美的烘托出蟹肉的鲜香。

      嘴里满满的都是蟹肉的鲜香,就连手上都有。

      好像置身于阳光普照的金色海滩上啊,美得很,美得很啊。

      唐岚捧着脸,痴汉似的嘿嘿笑着。

      “慢点吃,这里还有,”白凉腿边放着一个塑料碟子,碟子里放有剥掉壳的蟹肉。他神色温和,眼神专注,手上的举止让人联想到温柔小心呵护着花朵的花农。带种不慌不慢,慢条斯理的悠闲安逸。

      唐岚余光瞥到东莱阳,嘴角不由得抽起来。东莱阳正在吃第二个螃蟹,脚边放着一个完完整整的‘螃蟹’。仔细一看,却是蟹壳拼成的螃蟹,分毫不差。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一个假螃蟹。

      唐岚无语,低叹道,“东莱阳他还真是——”

      “——东莱阳?”白凉轻声叫道,倏地凑近唐岚,“他叫东莱阳?姓东莱名阳?”

      “嗯?”唐岚发出困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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