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11爷

5、第二章 薛家三少 一

　　俩人最终也没能在开学典礼前见上季景川一面。

　　薛嘉带着尹向早一起往学校去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开学典礼十点开始，在这之前他们还得报道，入班等等，根本腾不出时间去见老友。

　　男生一路心情不佳，刚刚那场对话仍在他心头萦绕。韩植明明已经去世了，成荫也去世了，可至少活着的人还好好活着，既然那场案件已经无从查起，何苦大费周章将罪责推到另一个去世的人身上来洗清自己。而且明明大部分当事人已经重新接受了尹向早，何必又多此一举呢。

　　想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让薛嘉心头发慌。

　　高考那两天他为了不受外界影响将手机关机锁了起来，直到考试结束才重新打开。而淹没在一堆短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未读信息中，有一条来自韩植。

　　应该是自杀前的遗言，他没告诉任何人。

　　短信中韩植指出自己受人所迫，不得不死，但希望活着的人查清真相，给自己洗清冤屈。

　　韩植能有什么嫌疑？除了三年前在游戏中用‘毒药’‘误杀’了成荫，她平日里几乎胆小得不敢掐死一只蚂蚁。

　　如果这是尹向早对于三年前那个案件的判断，未免显得太过可笑。用杀人游戏牌就能真正杀死一个人，那这世界上就算有法律也没什么用吧。

　　他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女生一眼，尹向早面色坦然地望着窗外，似乎真在心无旁骛地欣赏风景。两人私下相处就是这样，如果薛嘉不开腔，基本上就是一出沉默的哑剧。尹向早性格太古怪，一会儿左右逢源，每一句话都能说到你心坎里，一会儿又刀枪不入，任你在一旁做出多少小动作，她眼皮也不带抬一下。

　　最终薛嘉还是在这场哑剧中弃权，忍不住道，“你以后还是别说什么韩植是凶手的傻话了。反而容易让你这几年苦心经营出的正面形象面临崩塌。”

　　“难道我要背着杀人犯的嫌疑过一辈子？”

　　“你不是杀人犯。再说，就算真杀了人，也有青少年保护法。”

　　“凶手不确认，别人看到我只会先想起我是一个杀人犯。”

　　“没人这么想。”

　　尹向早不搭腔了。

　　薛嘉又道，“我是说，如果你想要告诉别人韩植是凶手，那么韩植自杀那件事很容易让别人怀疑到你身上。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跟我说什么都不要紧，但是这种话别在外面说。”

　　女生闻言，有些惊讶地盯着他的眼睛，最后似乎从这句话中琢磨出了点什么，嘴角稍微扯动了一下，在薛嘉眼中那是一个妥协的笑。

　　薛嘉对自己在尹向早面前所扮演的角色时常感到沾沾自喜，他像是她的监护人一样，无条件地纵容着她，保护着她。事实上，尹向早确实跟他比自己的父母要近些。女孩十二岁以前母亲不在身边，父亲需要看爷爷脸色，而爷爷又嫌弃她是庶出的丫头，长辈之爱从童年起便是缺失的。到了青春期，她虽然回到生母身边，但因为母亲已经有了一个从小养到大的姐姐，跟自己又是十二年的分别，本来就毫无感情基础，又常将关爱分给姐姐大半，让她体会到差别待遇，故而也不亲。所以薛嘉在这样一个缺爱少女面前的分量是比父亲要重的，而他确实会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具体表现在于很多时候，不管向早是对是错，他都有一种本能的判断：对的他支持，错的他担着。在他心中，女孩只要无忧无虑就可以，如果是杀人犯，他不介意跟她一起当共犯。

　　薛嘉时常被自己这种伟大的想法而感动，故而每次看到尹向早嘴边那抹妥协的笑容时，便会不由自主流露出怜爱的目光。

　　但这里出现一个漏洞，被设想出来的完美感情基于他毫不怀疑那抹常出现在女生唇角的笑容有什么其他寓意。

　　‘尹向早性格古怪’出自他口，而按照他下的定义，这其实是一个悖论。

　　***

　　薛嘉到学校以后先把女生送到了心理系，然后跑到自己的建筑系报了个到，急匆匆地又回到向早教室门口等她。在他心中，还是在第一天把女生盯得紧一点比较好，万一跟季景川碰上了，两人要是吵起来，自己还能在中间活活稀泥。

　　打着还能在后台撇上一眼季景川念头的二人去往礼堂的路上，却碰到了金融系的叶樱闲。

　　薛嘉对于叶樱闲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初中时代唯我独尊的大小姐形象。是那种明明脸上稚气未脱也要涂抹粉底液、用淡粉色润唇膏的一类女生。手指上一定有透明指甲油，耳垂上一定隐晦扎着两个耳洞。走路带风，下颚微昂，不会大笑，只会莞尔的做作界女王。

　　最近更新的消息有：她是尹向早的高中闺蜜。

　　当年八人团体解散后，只有叶樱闲，尹向早和韩植报考了南苑高中，据说三人一同分进了尖子班，尹向早和叶樱闲初中时就够要好，虽然有过杀人事件的影响，但也可以理解为共同分享一段不堪过去的知己。

　　总之对于薛嘉，女生之间的友谊是经久不变的谜。

　　这边叶樱闲主动上前同尹向早嘘寒问暖了一番，同时做作地夸奖了女生在电视上的收放自如，头一偏，看到了身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薛嘉？”

　　“三年变化这么大，亏您认得出我。好久不见啊，叶樱闲。”

　　“嘿，你小子初中那么混球，当年抓拍了不少我的丑照，再变样我也得记得你啊！”

　　没错，薛嘉小时候无恶不作，最擅长的就是揭人短处，比如说，在学校贴吧匿名放校花叶樱闲的打哈气照，翻白眼照，以及，发飙照。

　　一句话众人聊开，却也丧失了去看季景川的时机。几人边聊边走进礼堂，在签到处签了到，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薛嘉一落座便看到了主席台上忙碌准备的堂哥和在一旁气定神闲看着演讲稿的小川。隔这么远，叶樱闲不会认得，也不会在意。可是尹向早看向季景川的眼神里却比往常多了一分内容。这分多出来的内容让他极度不爽。

　　小学二年级时，班主任让每个人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题目为，你最想成为谁。他写的是，季景川。事后他缠着小川和向早问他们写了什么，俩人无奈，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一个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前者是小川后者是向早。一个极端自傲，一个极端自卑，细想都可悲。从此以后他再没问过两人类似的问题。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渴望成为季景川。明明从小到大，他是同龄人中的老大，随口一吆喝，追随者就能甩出半条街，选举时他的票比小川多，男生女生里他都比小川受欢迎，长辈们也更愿意同他相处，如果只是嫉妒小川的天才头脑倒也说得过去，可他又不是在乎这方面的人。他没什么比不过季景川，只要他想得到的，努力了都可以收入囊中，不管是人缘还是魅力。可确实又有一样，是他明明付出了比季景川更多的努力却换不来的。

　　那就是尹向早望向季景川眼中，那多出一分的内容。

　　这分内容让小学时的薛嘉费解，让初中时的薛嘉不忿，而让现在的他痛苦。

　　主席台上尹向葵开始宣读出席开学典礼的代表名单，他的眼神随着聚光灯缓缓移动，主席台最右侧的男生终于站了起来，在那句“新生代表季景川”之后，男生鞠躬的动作同台下的掌声达到一个和谐的共鸣。

　　他下意识地看向尹向早，女生故作镇定的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个弧度。不同于面对薛嘉那副‘妥协’的笑容，他还来不及细究，便感受到讶然拽住自己袖子的，来自叶樱闲的手。

　　“季景川？我认识的那个季景川？就是K市东城那片腐败主义大院子里的季景川？”

　　连续着三个反问句让打断了薛嘉的思路，男生没好气地应和着，“在你说‘腐败主义大院子’的时候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同样住在那里面的我？”

　　女生有些失魂地喃喃，“这个季景川怎么回来了？”

　　“回来揭发凶手，你怕不怕。”男生索性跟叶樱闲逗贫起来。

　　“诶！你别吓我。”

　　“吓到你了？”男生讶异，“难道你就是凶手？”

　　“当然不是我！”女生声音过大，引起了前排一片人不满的回头。

　　二人不再讲话，尹向早依旧保持着隐形人的身份，只是在刚刚薛嘉说出凶手两字时，下意识地僵直了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