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魔术师》玖兰德

3、一日

　　同桌可是学校生活重要的一部分。
　　“早上好啊，霍金斯。”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霍金斯一向到的很早，我照例和他打招呼。一如既往的，他只是略微抬了抬头示意他听到了，没有开口回应我。不过我早就习惯了他的寡言。在我看来，身为同桌可不能两个人整天尴尬地沉默着毫不交流，所以我不介意做这个总是先开口说话的角色。想想还真是新奇。以前我总是嫌别的孩子吵闹，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活跃气氛的存在。
　　霍金斯今天倒没有摆弄他的纸牌，这还真是稀奇。他在看一本厚厚的大部头。
　　“啊呀，你在看什么呀？”我伸长脖子去看他的书。总的来说，霍金斯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会无视别人的一切举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你要是真的和他说话或者问他什么，他也会很有礼貌的回答。这使得迅速摸清了他的脾气的我开始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我看着书上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啊……这些是……航海术？”身为岛屿上的国家，学校当然会教各种有关航海的知识，但那也仅限理论。毕竟如果只是在近海捕鱼的渔民是用不着多么高深的航海技术的。但是霍金斯看的这本书显然超过了学校知识的范畴。
　　“你看这么专业的书籍呀，你也对航海术有兴趣？你想出海吗？”
　　他正准备翻书的手顿住了。透过他半长的柔顺的金发，我能看到他缺少表情的脸庞一瞬间变得非常恍惚，他好像立刻走进了自己的一个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与他隔断开来。看上去……就像他突然离我非常遥远一样。
　　“霍金斯？”我有点不安地喊他。
　　“……这与你无关。”他很快回过了神，重新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有些生硬地回答我。
　　我愣住了，一时我俩之间静默无言。同时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到了他比较在意的方面。
　　自己真是不会说话。我感受到气氛变得冷硬而尴尬，但我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偷偷瞥着不再理我，认真看书的霍金斯，我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哟，这不是稻草怪胎吗？”正当我苦恼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早晨。我扭头一看，是汪达怀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性格又蛮横，所以经常干一些欺负弱小的事，此时他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看便知与他是一丘之貉。以前我们跟他不是一个班，平时一看到他也会自动跑的远远的，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可是这学年就没那么顺利了，他和我们在一个班上。也许他不敢随便对霍金斯出手，但是言语上的攻击和挑衅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又在偷偷摸摸诅咒着什么人吧？”他作势朝这里看了一眼，“真是令人恶心，也难怪是个孤儿了。”
　　虽然私下里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但是这么当面刺耳的说出来还是头一次。霍金斯明明不是这样的人……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霍金斯还是一如既往地充耳不闻，好像汪达怀斯根本不是在辱骂他一样。我真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无视掉那些难听的话的，同时我也意识到，这么久以来霍金斯过的是多么艰难，虽然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这一切的伤害都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尽管理智告诉我此刻装聋作哑地熬过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我感到一股怒气不受控制地冲向我的头顶，甚至使我有些眩晕。尽管对方人数众多，个个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使得我想要拉开凳子站起来，反击的话语不受控制的挤在我的喉咙里，仿佛只要我一开口它们就会争先恐后的蹦出来。
　　可是还没等我真的付诸行动，一只有力的手牢牢地拽住我的手臂，让我踉跄了一下，没能站的起来。我重新跌回了凳子上，转头看去，是霍金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书，所有的话好像都如风般在他身边吹过，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让我怀疑拽着我的是不是他本人了。
　　眼看着老师快要来了，攻击的对象却好像自始至终没有在意过他们一样，既没有恐惧地求饶，也没有愤怒地想要大打出手。汪达怀斯讨了个没趣，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离开了我们。
　　“霍金斯，你为什么……”等他们一走，我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他。
　　“无论怎么占卜，面对他们三个，你获胜的可能性都是百分之零。”他合上了书，一张一张排列起他的纸牌，慢悠悠地说。“而且，在这之后会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哪一件都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发生的几率，需要我一件一件列给你听吗？”
　　他平静的态度一时噎得我说不出话来，我瞠目结舌地呆坐在凳子上，过了好几秒才逐渐找回我自己的思路。“可是——他们那么说你！这可不是什么跟几率有关的事情！”
　　“无论他们怎么说，这既不能影响到未来事件发生的几率，也不能影响到我今天的运势。所以，没必要去在意。”不等我回答，他把他的书推到了我面前，“你也对航海术感兴趣的吧，要看看吗？”
　　“诶？”我还在默默思考着他的话，下意识的接过了书，反应过来后，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啊……这个，谢谢你。那个，今天早上，如果我说错什么的话，我很抱歉。”偷偷看了眼他，他依然在排着纸牌，对我说的话充耳不闻。但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原本僵持在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重新缓和，这让我不自觉地变得雀跃起来。“对了，我跟霍金斯现在算是朋友了吧？”我试着问他，可他还是把我的话当空气的样子，甚至连头都没有扭一下。原本我想说“不说话的话就当你是默认咯。”但最终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管霍金斯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也没什么朋友的，所以能和霍金斯这样相处我很开心。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霍金斯不一样，也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现在看来果然我是对的。”我一口气说了很多，感觉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但这是在我心里堆了很久的话，我总是觉得要把它们说出来才行。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会变得这么的愉悦。
　　“已经上课了，你再这么说下去的话，被老师点起来的几率是百分之百。”霍金斯终于开口制止了我接下来还想说的长篇大论。
　　“……好吧。”也许我说的确实太多了，也许在霍金斯看来我也只是个普通同学而已。我甩甩头，想要平复我有些激动的心情。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写起了板书，枯燥的内容随着他讲课的声音流水一般倾泻在教室里。若是我这个时候回头，就会发现霍金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此时嘴角带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窗外的阳光很明亮，不远处的大海是纯净无比的湛蓝，阳光跳在波浪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海的尽头有什么？我又不可避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好想问问霍金斯。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深深地种在我心里。他研究航海术的样子不时在我眼前闪过，这让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也许关注的事是跟我一样的。不像安珀，不像孤儿院的孩子，不像这个岛上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