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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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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一张死人的脸,难看得令人发怵。
这个时候,难免要责怪一下这遭人痛恨的风涧想出来的蠢主意,还有周赀一的不近人情。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地保持着速度,不让自己落下队伍。没错,她走在最后,离前面的莫坤和小奚冉几乎差了五十多米的距离。而玖藏在更前面,隐隐约约地只能看见他背后交叉的黑色双丌刀在阳光下并射出的诡异磷彩。
这里的人,几乎就没有绅士风度可言。黎安笑自己的痴傻指望,求别人不如求自己,咬咬牙,硬是加快了步伐。
“我们等等黎姐姐吧?”唯一还有同情心的就是奚冉,小家伙坐在摩坤的肩膀上,自然是不用动一分力气。心确是好的,眼光从头到尾都不曾离开后面的黎安。
他喜欢这个漂亮的姐姐。也是,人类自古就从未放弃对美好事物的追求,虽然早生了数百来年。可审美的眼光还是差不太多。
奚冉坐在高处,每次看不见后面的黎安就敦促摩坤走慢些。也就是这样,每次黎安觉得自己有可能被撇下了,一阵生气猛赶或是转个弯后,总能看见摩坤和小奚冉还是在她前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就这样追着赶着半天下来,黎安再怎么坚强也有不支的时候,嘴巴几次开口建议休息,到后来还是吞了回去。
“再走约摸三个时辰就可以到御主山。”摩坤第一次停下,回头对着黎安唤道,“可不能在这里休息。”
“是啊!黎姐姐加油!”奚冉在一边附和,那孩童般应该是无邪的稚笑在黎安看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危机感。
看吧,连孩子都比她有骨气。忍了忍,小跑步追上。终于跟在他们后边散步远的地方。已经没了力气说话。
摩坤的眼里有些许赞美之色。黎安在他看来无疑是娇气的,可矛盾地是带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抱怨的言词。
娇气确又傲气。所以难得。
“咳——”摩坤高呼了一声,对着前面几乎越走越远的玖藏。对方似乎没有答理的意思,径自走着,身影确明显慢了下来。“慢些,别忘了还有女在!”高亢的声音有些笑意,殊不知摩坤本就是喜欢笑的人。
可在黎安听来却万分的别扭。
“我可以跟上。”全是负气的话。深呼吸一口,加大步子,居然超过了摩坤。
有傲气是好,逞强就过了些。
“我们的速度太慢,恐怕萧彧的兵马在走到我们前头去了。玖藏在前面探路,也省得担心。”说着,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轻松地像是散步。
“他很厉害吗?一幅组长的样子。”没好气地瞥了眼前面的玖藏。
摩坤被她的措辞逗得直笑,连带让肩上的奚冉坐着不舒服。“我们之中能和风涧交得上手的就只有他。厉害这个词用浅了。”
说起风涧,黎安又皱眉。“所以才把我们三人分到一起?”还真是强弱搭配呢,可也没见到她受到多大的照顾。
“有什么不满的可以说出来,别闷在嘴里,看得也不舒服。”
“他是什么人?还有跟他一起的那个公子哥,两个人怎么看也不象是闲极无聊到会帮农民的人。”阶级不同,不相为谋。
“还以为你不会问呢。”摩坤用奇怪地眼神看了她一眼,“萧佑璟,一个不干好事的败家子,算起关系来还是萧彧的侄子。”
“那还让他入伙?”黎安怪叫一声。
“他成不了气候。可玖藏确是个好帮手。”眼里的轻蔑毫不隐藏。
黎安不置可否,心里对即将参与的事还没底,至于谁能帮得上忙恐怕不是看身手厉害而论的。
正拿周赀一和他们俩比时,一直在最前面的玖藏忽然不见了。
那一瞬间的闪身摩坤看得最是清楚,暗叫高明。同时也警惕地将黎安拉至山道边。
“嘘——”磨坤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放下奚冉,嘱咐道,“呆在这里别动,照顾好他。”一手将奚冉推到黎安怀里。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一阵悉嗦的轻微脚步声由远而近朝他们停立的山涧靠来。而摩坤确借着凹陷的岩壁隐了起来。
不肖半分钟的时间,人已经到了。
在黎安看见他们的同时,对方也正好朝她望来。十来个人着装统一成暗青色,若说先前那阵稀疏的脚步是这群人发出的话,可想而知其速度和脚下功夫。
带头人的个子最高,张了一张马脸,就连眼睛也是吊的。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马刁,“刁”字同“吊”字协音。不是说他的眼睛,而是他的为人。刁。
因为刁,所以至今还活着。而且越活越刁。这么个人,是不可能感觉不到周围的杀气的。所以,他没有走近,疑惑地望了她一会儿,隔着距离问道:
“要去那里?”
“戽升客栈。我们好像是迷路了。”黎安的声音很大,居然没有发抖,她以为会是抖的,可说出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一个胆大的女人,和孩子。这些讯息已经足以说明了境况。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黎安清楚。一场屠杀在所难免。
马刁也明白,被杀的只会是他们。
“往东。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马刁的声音抬得很大,那双眼从头到尾就没有往奚冉身上瞟过,说完,折了个弯,往旁边的岔道行去。
“谢谢!”
黎安本能地道谢,奇怪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目送那群人消失在转角处后,紧接着就看见了玖藏,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跟去。
“喂!你——你——去哪里?”黎安唤住他。
回过头,那双细狭的眼睛透着刺骨的寒意。“你应该乘这个时间歇息。”这话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而不是嘴吧,让黎安怀疑就算他透出得气也是凉的。
“我们可是一组的,我看你倒是一点也没有集体行动的概念在。”黎安堵住他的路,“我好得很,马上就可以走。至少不会托你的后腿。”
“让开!”贲出一声冷喝,淡得很。至少不似这两个字般没有礼貌。
“不让!”不示弱地回敬。
“不要自作聪明。”
“当然不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你积阴德,你应该感谢我。”
冷哼一声,眼睛眯得极细。果然,这个人的血不是温的。周围一阵阴风吹得黎安打了隔冷颤。
“好了,好了,既然你不要休息,我们也必要在这里耗时间。”终于,摩坤扛着奚冉上来煽火,“那些人头先寄在他们项上。”
“既然人都走了,少了场杀戮不好吗?那种血腥的场面孩子看了会怎么想?”黎安多得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了一眼奚冉,不料那孩子眼里闪的竟也是不符合年龄的恨意。
“这孩子眼里浸的血远比你一辈子看到的都多。那些人是杀他父母,灭其满门的刽子手。你倒是说他看到了会怎么想?”没有恨意,也没有咬牙切肤的嗜杀,摩坤平稳的语气就像在叙述陈年旧事般平和。
而就是这平和的语气让黎安心触。才知道她遇见的是一群怎么样的人。
仇恨已经扎根在他们心里,如同五脏六腑的一部分不能分割般地自然。极端平和下隐藏的是极悲惨的过去。
“这么说,是我做错了?”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杀,反倒是错。
摩坤但笑不语。
“仁慈,就是错。”摩坤仰天长唉,苍感悲壮。黎安,让他想起了奚家当家主母。
而事已非,人已故。
黄天厚土,莫非长叹。
玖藏还是离开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又行在了黎安的眼前,十步开外的距离。那背影索然地很。
有一点不明白,玖藏的目的是什么?这里可没有他的仇人。
每个人都有做事的目的。不是为雅西壶,也不是为萧佑璟,风涧也不会是。除了这些,就剩下他自己了,一个真正率性为自己活的人。
希望她没有看错。
她知道,她不可能正真了解这些人。除非哪天她的手也沾上殷红的血。
那绝不可能。
风吹起了沙,也吹起了土,更吹起了空气中的血腥。血的味道远比香味、汗臭味、泥土味、青草味传得更远更久。
御主山脚下,冰凉的泉水沿着周赀一的指缝淌下拨乱了原本清晰的倒影。
水是甜的,就像血是甜的一样。
“你在担心她?”苏延粗着喉咙,在溪里的倒影也折成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玖藏是高手。”他只是担心她看到血。
“也是会让女子心动的高手。”苏延补充,摘下宽沿帘帽,露出茭白的脸,那双掬水的手也是白的,没有武家的粗茧,只是那声音,被风沙吹哑了。
苏延的美带着英气,与黎安截然相反。不柔,但清。这种女字,令人赏心悦目。
“你的话,会让我有危机感。”周赀一自朝地笑着,颇有几分寻思的味道。
倒是苏延被他的口气惹笑了。“可惜,玖藏太傲,也太冷。为什么会来这儿?”话锋一转,绕到了她好奇地问题上。
这可为难了周赀一,他不说谎,可这次很难自圆其说。“如果我知道为什么会来这的话也许就知道怎么回去了。你呢?”话题又推到对方身上。
“为了一双孩儿。”轻叹一声,目光定在溪边戏水的奚若身上。岩琦更是大大咧咧地下水捉鱼着呢。
周赀一自然不会问其中的缘由,良好的风品保持着一定的个人空间。
“奚若很可爱。只是太小年纪有太多的经历。”不是一般孩童能承受的。苏延目光蕴绕在溪边玩耍的小身影上,那笑容恐怕已经是难得了。看见岩琦捉鱼不成,整个人倒淌进水里,惹得奚若咯咯直笑。
“这一路走来,两个孩子懂事了很多,再苦再难也不肯一声,殊不知还在三月前,他们还是奚王府被娇宠惯的小主子。”
“总得有厉练才会长大。黎安也是。三天前也还是众星捧月的小姐。可说实话,她长那么大,除了逛街恐怕没有连续走半天的经历。”
“周夫人,真是好福气。”
“周夫人?”周赀一差点笑岔,“我们那里不流行这么说,这样称呼黎安肯定跟你吹胡子瞪眼,况且我们只是订婚而已,跟我一样叫她黎安好了。”
苏延怪睨了周赀一一眼,才道,“那是误会了,周兄不见笑才是。”
“哪里。”周赀一客气,也许误会的不只是她一人。这样也好。“你对风涧了解多少?”忽然一句不相干的话,仅仅看似而已。
“不多。恐怕这世上没有几人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怎么有此一问?”
“我说了,危机感作祟而已。”周赀一的笑灿烂而阳光,透明确深刻。
苏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明白这句像是自我朝解句子中蕴含的深意。
“风涧处世介于正邪之间,你永远也捉摸不到他的心思。可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加盟,不是因为你,而是黎姑娘和玖藏。恐怕没人不知萧佑璟,有了他玖藏的加入就理所应当。萧公子为了黎姑娘,风涧看中玖藏。而我,是因为萧佑璟。这场结盟本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但在这之前,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枭鬼。”
“但农民们正需要的是你。风涧和玖藏不可能真正和农民为伍。而这场仗不单单是他们俩人的。”
“你认为我可以将他们组成军队?”周赀一簇眉,没把握的事他从来不沾手。
“当然。”
周赀一无话可说。“希望我可以。”
那口气不肯定。那么多人,怀着各自的目的,到后来只会变味。
不单纯就是。
周赀一也有自己的计较,也并不单纯。
而风涧呢?作为灵魂人物的他不可能没有目的。就像苏延所说,没有人知道,也猜参不透。
佛说:不可言,不可研焉。
有萧佑璟在,路总是走得最慢的。就连马车,也是以最慢的速度在道上有气没力地施延前行。
捂着嘴,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腥腻让佑璟大喊吃不消,行了没多久,就发现了那味道的来源。
山涧口,四散着令人作呕的尸体。盘旋的秃成了这场盛宴的主人,撕扯着叫嚣着一幅血腥画面。
“是玖藏干的。每个人只有一刀,口子全开在颈侧,刚好破了血管。”摩牙啧啧称奇。干净利落到惊人!
“朱孜,把眼睛闭上。”风涧嗔了眼摩牙,将马车拦停。身形巧妙地挡了她所有视线。“坐里面去。”指了指马车。
“我…..我不怕 …..”终究是小女孩的心态,逞强。嘴巴这么说,还是跳下了马车,钻到了后面。而萧佑璟早下了车。紫色的手套捂着鼻子,矫情极,妖冶极。
“玖藏还真是不会照顾女子,黎姑娘看到,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了。”扇了一下好看的睫毛,责怪风涧的安排,也怪玖藏的不怜香惜玉。
“我看那姑娘不像是易受惊吓的人。”摩牙不赞同。
“ 他们还没走多远。”对于他们的行进速度,风涧倒是有些意外。
“我以为他们还在后面呢,那姑娘倒也吃米饭长大的。”摩牙说话从来不留口德,想什么说什么。
风涧笑看他一眼,说实话,他也这么认为。
“我们走吧,说不定能赶上他们。”一旁的佑璟倒是忽然有了动力,看那样子不会再抱怨马车走得太快了,催促着风涧和摩牙。“不用管他们了,这味道让人恶心地紧。”
“要不是我早知道你们的关系,外人还真当你和萧彧是仇家呢。”摩牙邪笑着,几乎不相信佑璟的冷。
那冷不浮于表面,而是将一切踏在脚下的绝。若是此刻躺在地上被秃鹫撕扯吞噬的是萧彧,恐怕他也不会多看两眼,更别说呜呼感叹悼念一番。
佑璟斜睨摩牙一眼,笑道,“我最讨厌死尸,人死了,样子总不好看。你也一定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死时难看的样子。”
“这倒也是。”摩牙耸耸肩,似乎没听出来佑璟话里的暗喻。因为光是那张好看的笑脸就让人失了心防。
佑璟在笑,那笑好看地象是初晨带露的玫瑰。这样一个人,只会让人联想到风花雪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