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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深冬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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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里
2009年12月底,我和几个同学从江苏回来,为了能在春节之前平安地赶回去与家人团聚,我们相约结伴而行。
不料,傍晚时分,云彩却活脱脱一张巫婆的脸,变得越来越沉,不久空中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原本预定好的大巴车因此被堵在路上,而露天广场上的我们却早已冻成了“冰雕”。
正在大家左顾右盼之际,大巴车终于姗姗而来,司机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下车就殷勤地抢着帮我们提东西,我正准备向他表示谢意时,不想旁边的翠翠却轻轻捣了我一下,我猛然间抬起头看到一张溃烂不堪的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好像两只因熟透而皮开肉绽的硕桃,让人望而生畏。天渐渐黑下来,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表情,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还好,我的脸还跟以前一样,再看他时,只见他披着一件棕色的毛大氅,一双红肿而裂开的大手在冬日的寒风中格外地显眼……
“妈的,这鬼天气!”黑暗中不知谁骂了一句,循声看去,却看到一对亮晶晶的眼珠,含着水泽似的。车厢里没灯,也没暖气,我们只好挨着坐,这个冬天冷得出奇,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寒气逼人。车还未启动,雪一直在下,窸窸窣窣的,一阵紧似一阵,我的心里一阵抽搐,这司机、这雪夜、这黑暗如此让人不安,以致我们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都是学生吧,是要回家吗?”声音来自前方,显然是他在说话,但却没有一个人接茬儿,刚才那一幕似乎仍叫人心有余悸。
“目的地是光山,把我们送到就是了。”有人已急得不耐烦了,其实是想让他早点闭嘴。这叫“恶乌及屋”。
大巴车好像已经开始启动了,雪花敲打车窗的声音似乎更紧了,车外隆冬的风携着雪花呼啸而过,车内却一片死寂。大巴车时而引吭高歌,时而跌宕起伏,在一路颠簸中坎坷前行。等车速慢慢平稳下来上了高速,我们绷紧的神经才一点点舒缓下来,黑暗之中,大家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是啊,这年头意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谁也不想在这种环境下有个什么闪失。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警戒线,翠翠和娜娜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会儿有点蠢蠢欲动了,想起工厂里那两个月单调而枯燥的全封闭生活,此时此刻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我们来说,没有谁不是在压抑着自己的嘴巴。
回家喽!回家喽!有人已经开始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啦!上帝啊保佑,保佑我们平安到家,保佑,保佑,保佑……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真希望车速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忽然,某个角落里传来了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呵呵,谁睡着了,是丹丹,好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开始一点一点地减慢,不一会儿却停了下来,听见有人说:“车走不了了,大家都下来吧。”
我、丹丹、翠翠和娜娜“唰”的一声,几乎同一时间站了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句话真不亚于一枚炸弹,瞬间就把我们一路的美梦碎成齑粉化为灰烬。上一刻的期待被这一刻的期待所湮没。
大家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风息了,雪停了,大巴车困守一隅,如同一只疲于战斗的甲壳虫,茫然地环顾着这个寒冷的雪夜,却不知下一站要驶向何方……
我看了一下表,已是凌晨一点多。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响声,而浓浓的凉意早已袭遍全身。有人抱怨天气,有人埋怨司机,而丹丹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吧,她的反应则更为强烈,冲着“烂脸”司机又吼又叫:“你这个大坏蛋,退我们钱,退我们钱,你明明承诺把我们送回家,却把我们丢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你叫我们怎么办?你叫我们怎么办?”
“烂脸”司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口里默念着“对不起”。哼,对不起能解决得了问题吗?没那么便宜的事!闹到最后我们一致表示要在车上待到天亮,他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漫长。我和娜娜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后悔当初错信了这么个不守承诺的司机,后悔选择了这辆不能把我们送到目的地的大巴车……
不知何时,“烂脸”出现在车厢里,我们把头偏到一边假装没看见,其实是各自生着闷气,说实话他刚才的道歉并没有让我们把他当成敌人,倒有些怜悯之情的。人最可贵的是有诚心,他有诚心。我们并是不真的恨他,只不过在用沉默的方式惩罚自己当初的选择罢了。
他走过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们每人一杯热水,并解释说车在半道上出了故障是他做司机的失职,这三更半夜的找人修车不太现实,总之,希望我们能给他时间。当然,他没忘了承诺明天天明一定会把我们送到。
剩下的时间似乎更加漫长,是饥寒交迫的身体与寒冬的内在较量,我强迫自己千万不能睡着,而远方家的呼唤则给了我们新的力量。天明时分,“烂脸”找来了几个修车匠,噌噌噌,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大巴车又一次昂首挺胸踏上了新的征程,经过一夜休憩的它,一路高唱着□□的《茉莉花》。
看!柳芽笑爆啦!途经312国道时,丹丹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正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可惜大巴车早已错过了刚才的那一幕。一瞬间,浓浓的年味弥漫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