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庆杯

27、第二十七章

　　“这个教堂里的祭司以前认识你？”兰森拉开亚克斯对面的椅子，不紧不慢的坐下，一手撑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亚克斯。
　　由于两个人进屋时间很短，所以屋里只来得及点起桌面上的这一盏油灯。亚克斯腰背笔挺、一丝不苟。跳动的灯光不稳定地打在亚克斯身上，使他整个人陷于光影交界的地方，略略模糊了脸上的端肃神情。
　　这种氛围，不是谈情说爱，就是要出大事。
　　亚克斯这幅郑重其事的样子，肯定不单单是想说一句认识这个祭司就完了的，怕是要具体到怎么认识的。这样前因后果一交代，多多少少要涉及到亚克斯的过去。
　　兰森深知亚克斯到底是有多不想提及自己过去的事，他也曾尝试过的几次旁敲侧击，只能得到对方佯装不懂的沉默不语和不计代价的转移话题。甚至即使是亚克斯自己在只言片语的提到的以前熟悉的食物或者曾经拜访过的地方都会有意无意地一语带过，不肯多说。这个男人就像是要在一种不动声色的委曲求全中把现在的自己和曾经的骑士割裂开来，仿佛这样就能给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铮铮铁骨的骑士留下些许尊严。
　　如果不是在亚克斯心中，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张口的。所以接下来的话不论多少，对兰森来讲都很可能是个突破口。
　　“要酒吗？我记得戒指里面好像有两瓶，据说好得不得了，反正我是没喝过”兰森心下慎重，脸上却挂的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轻松样子。他觉得或许酒精可以帮助亚克斯放松下来，使对话更加顺利一些。
　　“这里是教堂。”亚克斯想也不想地回绝道。
　　“哦。”兰森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对亚克斯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自我约束或者说清规戒律表示服气，转念就起了坏心思“那就换果汁吧。”
　　说着掏出了一瓶装有橙黄色液体的玻璃酒瓶，连带着和酒瓶雕着相同花纹的两个玻璃杯，动作自然潇洒的给两人各倒上一杯。
　　亚克斯心思不在，更不疑有他，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兰森看着他心不在焉地随手握着杯子，蹙着眉头，耐心地等他开口。
　　“那位祭司刚才也自我介绍过了，叫德里克。”亚科斯终于慢慢地说“其实他的全名应该是德里克·布鲁斯。”
　　“更准确的说，是莫兰特的第八王子德里克·布鲁斯。”也许是因为清楚兰森在常识上的无知，也许是因为不想被打断，亚克斯并没有任何停顿，也好像不期待任何回应，只是在一个人井然有序地表述着，就仿佛他是在自言自语。
　　“莫兰特是光明教廷所在之地，光明神的圣地就在这个国家的领土之中，甚至可以说最开始的时候光明神教的兴起与这个国家的推动密不可分。简而言之，莫兰特作为一个领土并不辽阔、资源不算丰富、各方面都不占有什么决定性优势的国家，能在历史上长久处于领先地位，甚至一度可以说是超然的霸主地位，光明神教廷的存在至关重要。”
　　“我还以为你是非常虔诚的教徒。”兰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曾经是。但是即使那时候，我的信仰也不能是我变成瞎子。教廷是为了光明神而建立的，但是神已经很久没有在普通人之中展现神恩了。人们对于光明神教廷的认知，与其说是最开始的神的仆人，不如说已经变成了整个大陆所认可的道德准则。”亚克斯说得十分自然，仿佛已经找到了思绪，语速也略微加快，兰森反而却变回了沉默的状态。
　　“在莫兰特，王室和教廷不可分割，合作密切，每一代王室成员中都有相当的一部分会进入教廷，获得神职乃至高位，德里克·布鲁斯就是其中之一。正常来说，这对德里克王子可以说是一件幸事。毕竟按照他的出身，王位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能利用王室的身份在光明神教廷获取高位，也是条好出路。”亚克斯突兀笑了一下，看清楚这笑容的兰森心里一紧、寒毛直竖。
　　嘲讽、怨恨、憎恶。
　　亚克斯这一笑非常短暂，可这种似乎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就像突然找到了一条缝隙的困兽一样，在一瞬间无比清晰地张牙舞爪。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
　　亚克斯继续开口时，仍是一副温良正直：“只是德里克王子却实在是不走运。现在的莫兰特的王室已经统治莫兰特超过两百年，根基深厚，也越来越不满意光明神教会对其的限制与制约。双方关系的恶化早在很过年前就开始了，到了德里克王子这一代，更是恶化得相当迅速。但即使现在的所谓友好关系也不过是谁都知道的笑话，只要双方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那么该进行的传统项目自然也不会少。”
　　“所以说，这个德里克王子就是莫特兰王室扔给光明神教廷的牺牲品。”兰森还沉浸在亚克斯刚才那个瞬间里不经意泄露的情感之中，更加仔细地观察这看起来已经回复正常的人。
　　‘一个更真实的亚克斯吗？’兰森低垂眼帘，来掩饰眼中爆发出的兴趣盎然和势在必得，顺手填满了亚克斯眼前空下来的杯子。
　　“是的，所以这位王子殿下双方都有关系，却同时被双方防备和放弃。他倒是非常识时务，从来没有在莫兰特领土上大大小小的教堂待过多久，反而来到了狮鹫帝国格尔坦这个既有光明教廷势力，又与莫兰特王室交好的国家。多年下来，倒是把一个牺牲品当得有模有样。”
　　兰森看着亚克斯，很肯定的说：“你们是在狮鹫帝国格尔坦有所交集的。”
　　“是的”亚克斯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那时我还是韦德里帝国二王子雷欧殿下的随行武官。”
　　“韦德里帝国二王子雷欧殿下？”在心里感叹着重点终于来了，兰森抬头看向亚克斯。
　　“是的。我出身贫寒，却有幸成为神眷者。在韦德里‘摩尔圣剑’学院时，有幸得二王子殿下垂青，随侍左右。毕业后，更有幸成为二王子的随行武官。”亚克斯也看向兰森，黑色的双眸有如深海，上不见光，下不见底，唯有波涛暗涌，深深沉沉。
　　“韦德里王室成员一向很少，这一辈本就只有三位殿下和一位公主，除了三王子殿下非常年幼，其他两位殿下年龄相近，骨肉情深。雷欧殿下作为王位的第二继承人，饱受爱戴。殿下最后被暗杀于狮鹫帝国境内，险些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
　　“狮鹫帝国格尔坦未必有多无辜，但绝对不是主谋。韦德里王国内坚持认为暗杀者来自莫特兰帝国，却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实。如果是这样，莫特兰在格尔坦如此危险又大胆的行为，必然和这位德里克·布鲁斯脱不开关系。”
　　亚克斯说到这里，再也掩饰不住目光里的怨毒之色。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当年雷欧殿下遇刺的时候，我跟在殿下身边见过这位莫特兰的六王子。几年过去德里克王子应该不会记得我这条丧家之犬了，但是为防万一，我仍然有责任告知与您，省得他突然发难之下，您没有防备。”
　　“突然发难？他能怎么样？”兰森微微扬起下巴，一副高傲之色。
　　“我也不知道。如果这位殿下想对我做什么，早就动手了，绝对不会等到今天。”亚克斯苦笑一声，伸手拨了拨垂到眼前的黑发“若不是您身份特殊，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我知道了。”兰森点点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是因为二王子的死而获罪吗？”
　　“是的。我因为护卫不力获贬为奴。”亚克斯倒是答得痛快，好像料准了有此一问似的。他神色淡淡，仿佛说的是别人一般，毫无情绪波动。
　　兰森见不得亚克斯现在的样子，连本来想继续刺探的心思都熄了，只想插科打诨把这场对话敷衍过去，哪怕拿出一副急色鬼的作态也在所不惜。
　　好在亚克斯似乎原本就是想点到为止地给兰森提个醒，并不想再多说哪怕一句话。他虽克制的很好，只是到底心情郁郁，也就在兰森的半拐半劝中早早的熄了灯和对方滚上床。
　　但也仅仅是滚上床罢了。几乎是刚沾上枕头，亚克斯的呼吸就平稳规律了起来。兰森在黑暗中睁开眼，全无睡意，翻下床去重新点起一盏灯。
　　兰森默默拿起桌子上刚才没有来得及收起的酒瓶。
　　梦魇果实榨取的汁液，色彩明快、味道甘甜、易于保存，却是十分珍贵的魔药材料。以梦魇果实为主要材料的入梦剂能让服用者在自己的梦里像个幽灵一般回视自己的过往。
　　虽然不是经过处理后的魔药，但是直接饮用了这么多的梦魇果实的果汁，效果只强不弱。
　　看着床上的人睡得无知无觉，兰森轻轻叹了口气。梦魇果实很快就会起作用了，此时的兰森只需要一个魔法阵加上一个窥梦术，就可以知道亚克斯讳莫如深的过去。
　　可是他现在却心生犹豫，刚才兰森的样子让他心惊。如果是看见亚克斯的情态在先，他恐怕就不会拿出这瓶东西来了。
　　自己真的做好准备窥视亚克斯的过往了吗？
　　兰森并没有答案。
　　但是果汁已经骗人喝下了，眼前又没有什么解药。亚克斯一夜梦魇也无论如何避不开，兰森也是真心忍不住眼前的诱惑。
　　他咬咬牙，抽出法杖。。

作者有话说

　　这个药剂效果大概就跟冥想盆差不多吧
下章就是亚克斯过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