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
周六上午，温勉站在熟悉的贴着红“福”字的防盗门前，抬手按左侧的门铃。
自从父母双双退休，每个月，他都会开三个小时的车回家住一晚。
门铃没有响，温勉又按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老旧的按钮在上个月已经彻底坏掉，于是伸手敲门。很快，他就听见母亲的声音依稀从门后传过来。“这么巧，我猜是温勉回来了。”
温勉微微皱眉，房门打开，客厅的老式沙发前一个年轻的女子略局促地站起，第一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徐江兰关上门，抓着温勉的胳膊往里走，顺便腾出另外一只手招呼客人。“小邓，你坐你坐。”
等到被母亲拉着在沙发上坐下，温勉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邓佳欣？”
显然是没想到温勉还记得她，邓佳欣露出惊喜的眼神，腼腆地笑了。“温勉。”
上高中的时候，温勉成绩拔尖，长得又好看，虽然沉默寡言，依然备受女生们的瞩目。而邓佳欣则相反，在六十多个人组成的班级里几乎没有存在感，即使是记忆力出色的温勉，能在记忆力里搜寻到的，也不过是窗边女生一个扎着马尾的侧影。实际上邓佳欣的长相属于小家碧玉型，在他的审美里算得上好看，上学时得不到注意的原因在于，她实在太内向。与温勉的话少不同，邓佳欣不只内向而且自卑，走路都低着头。
就比方说现在，负责活络气氛的温妈一去厨房，邓佳欣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相对无言地坐了半晌，温勉默不作声地从客厅离开，走到厨房，狭小的厨房因为他的加入更加拥挤和混乱。
“你踩着我脚了，能不能看着点啊。”温建国关上冰箱的门，头也不回地抱怨徐江兰。
“你就不能往里站站？”徐江兰利索地手起刀落，把案板上的五花肉片开。温勉站在原地没出声，直到她切完肉伸手拿葱的时候，才走上前。
“你怎么过来了？”徐江兰压低声音。“跟小邓说说话去。”说完，把葱伸到水龙头底下，开大水量冲洗。
温勉无奈。“她为什么会在这？”
“你怎么说话呢。”徐江兰责备地看他。“路上碰见了，就请来家里坐坐。”见温勉还站着不动，她补充道：“这次不是给你介绍的女朋友，路上碰见的。”
温勉依然皱着眉，明显是不信。他知道母亲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
高中那次休学，父母在处理时发现端倪，气势汹汹地审问他是不是和不良少年狼狈为奸。
年少的温勉正是脾气任性的时候，烦乱地解释自己是被他们要挟，父母便认定他肯定是做了坏事。最后逼急了，温勉直接甩过去一句“我是同性恋，被他们发现了才来要挟我，不要再胡乱揣测了行吗？”
正在气头上的夫妻俩听到这句话，愣了片刻。“你说什么？”
“我是同性恋。“从初中发现自己和周围男生不一样的性向起，这件沉甸甸的心事已经纠缠他上千个日夜。脱口而出后，温勉感觉自己正听见全身的血涌上大脑的声音。
确信自己没有幻听后，徐江兰彻底呆住。而温建国就像点燃的炮仗，瞬间失去了理智，暴跳如雷地一脚踹过去。“我X你妈！”
徐江兰：“……”
自那以后的几年里，一家三口为这件事不知爆发过多少次争吵。高三冲刺的许多个深夜里，坐在卧室里自习的温勉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忧心忡忡的说话声。他甚至不敢起夜，因为他不想在经过父母房门的时候看到房间里的灯亮着，而父母正坐在床上为他的事情发愁叹气。
温勉很后悔，后悔自己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草率地坦白了一切，后悔自己没能像之前设想的那样等到工作之后再循序渐进地把事实摊开。
但对于生来为gay这件事，温勉从未后悔过。即使他悄悄喜欢过的几个男孩都陆陆续续地有了女朋友，而他只能在暗处隐藏所有不为人知的心情，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是最好。”温勉揉着太阳穴。
自打大学毕业，父母对他的性向已不再提起，看似勉为其难地默认了，却开始源源不断地给他制造和同龄女性相处的机会。先是让他相亲，说安排好了不能推辞，哪怕只是去坐一会儿也要去；之后，又趁他每次回家的短短两日里先后请三个女孩到家里做客，热情洋溢地介绍他们相互认识。
温勉对此不胜其烦，却不忍再让父母难过，于是无奈采取冷处理的办法，勉强应对。偶尔遇到特别热情的，就随机应变，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父母再折腾，也不能使他屈服于最虚伪的方式，去浪费别人的感情。
独自生活的这几年，温勉越发认识到真挚的情感是多么稀罕的事物。如今，若让他回忆上一次把感情满满地倾注给谁的时光，他已记不清那时是怎样的心情。
在徐江兰的张罗下，温勉同父亲很快把热气腾腾的各式菜摆好，汤也上了桌。徐江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邓佳欣过来，四个人就这样在略尴尬的气氛下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佳欣呀，”菜过五味，徐江兰终于忍不住瞪了食不言寝不语的父子俩一眼，开口同拘束的女孩闲聊。“上回听你妈说，你现在也在B市工作？”
邓佳欣抬起头，小声地应。“是。”
徐江兰很少碰见这么文静的，只好硬着头皮又问：“B市哪个单位呀？说说看阿姨知道不。”
温勉用眼睛的余光看母亲耐心十足的样子，仿佛还是那个备受孩子们喜欢的小学老师。
“嘉淮集团。”邓佳欣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叫无二，偏偏清晰地窜进了温勉耳朵里。他抬起头。“你在嘉淮上班？”
徐江兰夹鱼肉的手一顿，看向温勉。
“嗯。”被曾经暗恋的英俊男生望着，邓佳欣的脸颊不免微微发红，头埋得更低。“我在财务部当会计。”
“待遇还好？”温勉问。自从见过嘉淮那个总裁之后，他对嘉淮集团的印象就莫名变差。
“挺好的。”
温勉点点头继续吃饭，过了会儿才发现母亲没动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没疑惑几秒他就明白过来，颇为无语地放下筷子。
见儿子不自在的样子，温建国用“就说了句话，你这样至于吗”的眼神看向徐江兰。
徐江兰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在她的认识里，人理所应当同异性结婚、生子，男人喜欢男人是不正常的更是不健康的，因此她始终惦记着把温勉从这条旁门左道的不归路上拉回来，也从未放弃过这方面的努力。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她都希望这是温勉走向正轨的征兆。
这厢两个人眼神交流得默契十足，那边温勉的电话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公司的座机，温勉起身走到卫生间，接通。
“温勉，你现在有空吗？”吴秘书的声音很焦急。
温勉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回答有空。
“刚才杨总叫我找你，说让我们尽快去嘉淮一趟，有合作上的事情，对方突然说有空可以见个面。你下午能来吗？要不我在公司等你？”吴秘书的吐字快得如同说顺口溜的相声演员，字正腔圆的发音亦不输大型晚会报幕的主持人。
“……下午四点公司见，可以吗？”温勉的目光扫过手表。
得到吴秘书肯定的答复，温勉挂了电话，抬眼与镜子中的自己平视。
嘉淮。又是嘉淮。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