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欲语迟》绿色晓白

41、孽

　　“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跪着跟我说话，最好不要朝我大叫，不然我手一抖，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平王狠狠地盯着梅雨时一字一顿地说，梅雨时恐惧地叫道：“不要！”孔筠刚想开骂刻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只好咬咬牙什么都没说，只是怒视着他。“做像你这样的人很痛苦是吧？你不会想自己的孩子也和你一样吧？”平王看着已经惊恐得拼命摇头的梅雨时冷笑着说，“干脆我现在帮你解决了他，然后你再喝毒药跟他团聚，你说好不好？”
　　“不要！不要！求求您！放过他！”梅雨时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孔筠赶紧蹲下搂住他，终于禁不住大骂：“畜生！”“你说我吗？你怎么不问问你怀里抱着的那个可怜人，那些被凌迟了的人留下的孩子被灌毒药的时候，有没有哭求过饶命？”平王恶狠狠地盯着孔筠看了看，又盯着梅雨时说，“对了，我忘记了，每一个人都不是你亲手杀的，你好干净啊，你身后白骨成堆，可是你的双手还是那么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血都没有，你可真是厉害啊！梅雨时！”
　　“求求您！都是我造的孽！一切罪行加到我身上就是了，您现在就千刀万剐了我吧！不要连累他！”梅雨时崩溃地挣脱了孔筠的保护，跪着爬到平王脚下抓住他的脚哭求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平王冷冷地看了一眼脚下的梅雨时说道，“放开你的脏手！”
　　梅雨时赶紧松开自己的手，也不敢再哭了，奇怪的是梅雨时一靠过来，刚刚还大哭的孩子渐渐安静了下来，梅雨时就这么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慈爱和担心。是我对不起你，怀着你的时候还要去做那么坏的事情，害得你一出生就要遭受这样的劫难，就让我跪着吧！我没有脸在你面前站起来了。平王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便饶有兴趣地抱着孩子蹲下，故意让梅雨时更清楚地看孩子的脸。
　　他刚刚哭过，小脸憋得通红，还有两颗泪珠挂在小小的眼睑上，细长的小眼睛定定地看着梅雨时。梅雨时默默地流着泪忍不住伸手想给他拭泪，平王却一把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讽刺道：“你就不怕自己手会弄脏了他吗？”梅雨时愣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无力地垂下了头，跌坐到地上。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要怎么样！？”孔筠见梅雨时已经被折磨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气急败坏地大吼起来。平王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了看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
　　“天亮了，他们也差不多到了，好，我就把他交给你。”平王忽然说了一句，梅雨时顿时清醒过来，刚想千恩万谢，却又听他说：“孔大人，你过来抱他走啊？”什么！？不是交给我？“王爷……”梅雨时抬起头哀求地看着他，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本王没说要放了你，你休想踏出这里一步！”梅雨时听得平王这样说，顿时全身发凉起来了，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而孔筠在那边也是始料未及，一时间没敢过去，平王不耐烦地说：“你不要我摔了！”孔筠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接过孩子，却发现梅雨时已经被刚刚那句话吓得面无人色，双臂还下意识地朝孩子伸过去，不禁一阵悲凉。
　　平王向旁边一让，同时示意手下给孔筠让路，孔筠看着他们在门边刀剑明晃晃地让出一条路的王府官兵，疑惑地看了看平王，平王马上对一个士兵说：“你给孔大人带路，还有传令下去，给孔大人开大门，省得他再翻墙太辛苦，王府上下谁敢动他们一根汗毛，就地正法！”
　　孔筠不敢再看梅雨时一眼，因为他知道，看了就走不了了，只能看着前面对他说：“雨时，你别哭，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怪我一个人，不关你的事，不要再折磨你自己，我一定会保护他的，我们会一起等你，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不能死！”说完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迈开步子就走出门去，梅雨时想站起来再看看孩子，可是双腿已经没有了力气，只能挣扎着用一边手撑着自己的身子，一边拼命地擦拭已经被泪水模糊的上演，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亲眼目送他们离自己的视线——当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完全消失了，便一头栽下了去。
　　再后来，梅雨时也不知道自己醒了多少次，又睡了多少次，只知道一醒过来就朝左边看看，没有，再朝右边看看，还是没有，心疼得受不了，只能无力地闭上已经流不出泪的眼睛继续睡，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于是梅雨时就总是平静地沉浸在梦里，不肯醒来。
　　也每到这时，平王才会来到他身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叫着琴仙亲吻他，可是只要他一睁开眼睛，平王那种因为迷恋而发热的眼神就会马上冷却，因为那双眼睛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的。梅雨时也当他不存在，继续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然后抛下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再一次沉睡，而平王也只能无奈地走了。
　　企图唤醒他是徒劳的，平王再清楚不过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那时候父王在去宫廷筵席上暴病而亡，母妃被强令殉葬，当时年仅十岁的自己痛得哭都没有泪水出来。再没有比骨肉被强行分开而不能反抗的痛苦还痛了，这样的惩罚也许够了吧，平王只能这样给自己找借口饶恕梅雨时，或许也是在找借口给自己台阶下。
　　这一切就像一个恶性循环。
　　这种孽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李荣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渐渐消沉下去，这比看到自己亲生弟弟黯然地离开京城回乡还要让他痛心。“殿下，属下有一事相求！”李荣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事务，对正在低头批阅各处送来的局势信报的平王说。
　　“说吧。”平王抬起头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应允道。这就是别人永远都看不透平王的原因，连他的心腹幕僚李荣也常常感叹他超出自身年龄的深沉，因为对待别人包括他自己的心腹，平王有一种特有的不卑不亢、一视同仁的方法，那就是看着他们的眼睛说话。所有的感情都埋在那种正在冷静思考的神情下，敌人不知道他们将会被怎样对付，于是愈加心惊胆战，部将不知道他们将会被怎样领导，却会更加心悦诚服，这都得益于那种特有的包含睿智的镇定。
　　李荣一直都相信，那正是王天下之人才有的特质，虽然自己有时候要像照顾一个有些自负的弟弟一样辅佐他，但是每次到了真正战斗的时候，他才是整个集体的主心骨，也只有他的指挥能让自己心领神会。所以无论如何，这种能王天下的镇定绝不能被扰乱！
　　“属下请杀一人！”李荣恭恭敬敬地掷出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