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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送 ...

  •   那个猜测在头脑中转了一圈儿后,明烟心慌了起来。
      阿白歪了歪头,看见铲屎官站在那里好久都不动,脸上还有种淡淡的忧伤,终于勉为其难的跳下沙发,摇着尾巴过去蹭了蹭她。
      看吧,这只美喵都不嫌弃你裤腿上有泥呢。
      明烟弯下腰,苦着脸在阿白身上摸摸,拿起那把伞,重新回到了门口。
      虽说他身边还有副官,看起来不像是缺一把伞的样子,可她既然错拿了人家的伞,又是在这样大雨滂沱的时候,送回去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外边雨下的很大,她原先那双帆布鞋已经湿透了,白色的外表都染上了黑,也不知道能不能刷出来。
      明烟在心底叹口气,换了双凉鞋,拿起两把伞,认命般的走了出去。
      阿白仰着脖子,看着铲屎官出门去了,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喵呜!阿白的小鱼干没有了!
      下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因为随堂测验的关系,又往后拖延了将近二十分钟,加上明烟回到公寓的时间,已经临近六点了。
      正是傍晚时分,外边下着雨,天空乌蒙蒙的笼罩了一层灰,风声雨声中掺杂着树叶挤在一起摇曳的声音,伴着噼里啪啦不停的豆大雨点,交织成一曲天然的乐章。
      只可惜,路上没有行人,这景色也没人欣赏。
      明烟将裤腿挽到更高,撑起伞,快步往教学楼方向去了。
      毕竟是大学,不像高中那样,一分一秒都抓的严严实实,到了这里头,他们除去零零散散的课程,剩下的都是自由时间。
      至于晚自习早自习之类的高中噩梦,更加不会有存在的可能性。
      明烟撑着伞在雨中前行,远远能望见教学楼的轮廓时,心里就略微生出了一点儿后悔。
      那栋楼灰沉沉的,一星灯光也没有。
      来都来了,不过去看看也有点可惜。
      她慢慢的走近,仰起头,往楼上看了看今天上课的教室。
      那里也是一片昏暗,与周遭并无二般。
      他半靠着同她说话的那扇窗,也已经被合上了。
      莫名的,明烟心里生出一点儿触动,随即又有点丧气。
      早知道他人已经走了,那她何必急匆匆的冒雨过来?
      还不如第二天找机会还回去呢。
      教学楼底下的大门并没有关,明烟抬头看了看,已经不打算进去了。
      ——他明早又不会回到这教室上课,就算是她将伞放回原处,又有什么用?
      还是找个机会,还给他之后,再好好道个歉吧。
      最后看一眼暗沉沉的教学楼,她转身离去。
      教学楼的路边有两排法国梧桐,枝繁叶茂的阔展出一片独属于他们的天地,遮蔽了外在喧嚣,明烟撑着伞走在树下,觉得连打在伞上的雨声都小了。
      两侧的路灯径自散着晕黄的光,在这样微凉的暮雨中绽放出几星暖意,被骤雨打落的树叶疏疏的铺了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有种糯糯的舒服。
      往这边赶的时候,明烟走的急,现在有了结果,步速自然就放慢了。
      还不等她走几步,就隐隐约约听见后面有人在唤自己,下意识的回过头,明烟向着二楼的拐角处望了过去,正正好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是他!
      ——他居然还没走。
      隔着四下路灯晕黄的光影与树叶轻摇的簌簌,他们四目相望,雨声似乎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猛烈,只有一阵沙沙的轻柔,像是低沉优雅的大提琴声,悄无声息的撩拨人心。
      一时之间,明烟居然有些怔住了。
      他搬了把椅子,斜坐在二楼长廊里,慵懒中掺了几分犀利的清冷,见之难忘。
      大概是因为一侧圆形柱子的遮挡,刚才看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这才疏忽过去了。
      刚刚见到四下无人的时候,明烟还有些白跑一趟的遗憾,可是现在,这样无声而又难言的对视之中,她反倒另生了一种窘迫。
      他要是不在这里……就好了。
      她急着赶过来,步伐也急,穿了凉鞋的脚与卷起的裤腿上都沾了泥,这样站在灯光下,肯定能看的特别清楚。
      可他呢,军装笔挺,面容冷峻,像是一把笔直的尺子,没有一分一毫是乱的。
      早知道……就走的慢点,临近教学楼的时候,仔细整理一下了。
      明烟眼睫微微落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他问:“——怎么回来了?”
      这句话问的恰到好处,适时地将她从女孩子特有的羞窘中拯救了出来。
      明烟也不急着回答,走到一楼的长廊里收了伞,蹬蹬蹬的上了二楼。
      这一回她长了教训,到拐角处的时候,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拭了一下,觉得可以见人了,才拿着那把拿错的伞,到了他的面前。
      “老师,对不起。”
      盯着她手里的那把黑伞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是故意的吗?”
      “没有,”明烟被他平平淡淡的语气问的心慌,一面解释缘由,一面老老实实的道歉:“之前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出门的时候我就把伞找出来了,可是走的急,忘记带了。”
      “今天出了教室,看着这儿有一把一模一样的伞,下意识以为是我的,就给拿走了。”
      “很对不起,”明烟向他深深一弯腰:“给您添麻烦了。”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只是虚扶了她一下,口中既不说谅解,也没有生气,只是问了一句:“一样的?”
      明烟初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是问伞:“啊?啊,一样的。”
      他斜坐在椅子上,手指缓缓的摩挲自己下颌,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真有缘。”
      这话叫明烟不知道怎么接,她在原地僵立几瞬,便老生常谈:“……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这一回,他表示了谅解:“你也是无心之失。”
      明烟听他语气,似乎并不生气,不由得暗自松一口气。
      将那把湿淋淋的伞倚在他身边的墙上,她轻声问:“这么晚了,老师怎么还没走?”
      他这样的身份,要是连一把伞都找不到,那才是奇怪呢。
      倚在墙上的那把伞还带着水,这么短的时间内,落在地上的尖端处就绽开了一朵水花,他低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挑起眼帘看她。
      一直紧抿着的唇似乎起了一点波澜,从他的唇角一直到了她的心口,明烟心底七上八下的敲着鼓,听他缓缓说:“在等你啊。”
      她被他说得不知道怎么应对,心口的感觉也很难言,像是落到水里头的糖,尽管味道淡了,却也带着淡淡的甜。
      微微低下头,她再一次说:“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轻轻的应了一声,拿起那把伞,站起身来:“已经不早了,走吧。”
      “嗯。”他人都站起来了,作势离去,明烟当然不会再去细聊,点了点头,就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外边似乎更黑了些,衬的两侧路灯愈发明亮。
      天气微冷,使得空气中的水汽也有了雾化的征兆,明烟那双明媚的杏眼,似乎也随之升腾起了一场薄雾。
      将自己那把伞撑开,她站在台阶的尽头处看着他,笑语盈盈,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那老师,再见。”
      他却没有将自己的伞撑开,只是看了看四下无人的道路,说:“——我送你。”
      明烟微微一惊,本能的感觉不合适:“谢谢老师,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可以的,您早些回去吧。”
      他没有说什么去反驳,也没有客气的寒暄一句再见,短短的站定之后,就有了动作。
      从楼梯口到台阶的尽头并不算远,只几步路罢了,他没有撑起自己手中的伞,而是淋着雨到了她近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接过了她的。
      明烟看见那滴雨水从他挺竣的鼻梁上,一路到了线条微冷的下颌,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他沉声说:“——走吧。”
      她有转瞬的讶然,随即就半垂下眼睛:“谢谢老师。”
      那把伞不算小,却也不算大,明烟一个人在里头,当然是绰绰有余,现在挤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一下子便觉出狭小来了。
      她看一眼他另一只手里空置着那把伞,正想说句什么,他却已经往前迈步了。
      明烟慌忙跟了上去。
      至于到了嘴边的话,自然也是咽了下去。
      大概是为了照顾她,他步子迈的不大,只慢悠悠的与她并行。
      明烟一米六八,在女生中也不算是矮,此刻站在他身边,却只到肩膀,远远看过去,竟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
      自教学楼到宿舍公寓的路不远不近,两个人却着实走了一会儿,他不说话,明烟也不说话,在伞下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一道沉默着。
      远远的,能看见宿舍公寓的轮廓了,明烟心头忽然生出几缕难言的滋味,正要谢过他自己回去,就听见有汽车声飞速的从远到近,溅起一层水花之后,在他们面前停下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他在自己腰上轻轻一推,叫自己往一侧靠去,随即便上前一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
      “刚才隔着老远瞟了一眼,我说是指挥官,何副官硬说我看错了。”
      在他遮住明烟之后的转瞬,面前汽车的窗户就被摇下了,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看着他们俩,口中啧啧不停:“怎么着,没错吧?”
      “书记官,”明烟上午见过那个年轻校官也在车上,听他这样说,顿时无奈道:“你厉害,我甘拜下风,行不行?”
      他身材高大挺拔,明烟躲在他身后,人被遮的严严实实,书记官只来得及看见女孩子白皙纤细的脚踝,随即便一丝也瞧不见了。
      书记官探着脖子看了半天,终于在他犀利的目光下铩羽而归,悻悻的道:“我说呢,好端端的,指挥官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教务长,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人儿啊。”
      听书记官这样说,他也不反驳,只是道:“你的废话太多了。”
      “不给介绍一下?”书记官并不死心的看了看,又试探着说:“会议结束就不见人影,原来是金屋藏娇,跑出来约会了?”
      “下雨了,”他言简意赅:“我送她回去。”
      “恕我眼瞎,”书记官眼睛在那一双男女身上打个转,犹疑着说:“你们……好像有两把伞?”
      “我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书记官陡然加重了声音:“——居然还是情侣的?!!”
      这下子,何副官的目光也骤然亮了,探照灯一样在那对男女身上扫来扫去。
      “别乱说,这是我的学生。天都黑了,又下着雨,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去不安全,”他并不惊慌失措,只是淡淡的解释:“我送她回去。”
      “天呐,真贴心,真温柔,”书记官别过头去看何副官:“上一回我在夏尔顿,遇上特大冰雹,申请晚点归军的时候,指挥官是怎么说的?”
      “——别说是下冰雹,就是下刀子,也要按时归军。”
      书记官继续说:“我跟指挥官解释,说交通停运,恐怕难以按时间回去,他说好,那你自便吧。”
      他在那儿演得绘声绘色,何副官终于抽空搭理了一句:“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书记官气哼哼的斜了一眼美人在侧的祁元卓,继续解说:“我那时候可感动了,我还觉得,那些说指挥官不通人情的肯定都是谣言中伤。
      “然后我问他,指挥官,那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书记官骤然悲愤起来:“他说——你找到新工作之后,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
      何副官:“……”
      默默支着耳朵偷听的明烟:“……”
      “还有那一回,那么大的雨,我没带伞,试探着问问能不能出于同袍之义送我一回,你是怎么说的?”
      书记官一副受了莫大伤害的模样,捂住心口:“——你说,淋场雨又不会死!”
      “你一个糙汉子,”何副官摸摸鼻子,有些无奈的替长官解释:“怎么跟人家小姑娘比?”
      “这就更不对了,”书记官冷笑着说:“说好一起单身到老,他却背着我们偷偷藏了娇,你说着应该吗?”
      “别这么说,指挥官待我们也不错,”何副官开口去劝,说了一句,再去看被长官遮的严严实实的姑娘,想想自己形单影只,只能跟神经质的书记官搭伙的可怜样子,又觉得心口疼:“——不应该!”
      他冷冷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先回去。”
      书记官悲愤的看他一眼:“总得叫我们看看小嫂子什么样吧?”
      何副官:“+1。”
      他不再多说,只撑着伞,面色沉静的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书记官与何副官默默地将车窗摇上,发动汽车,烟一般的溜走了。
      明烟:“……”
      “他们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他低头看她,目光中有些不易察觉的亮:“你别介意。”
      明烟温和的低下头,表示可以理解:“没关系的。”
      有了这一场插曲,或多或少的耽误了时间,他没有再开口,只是与她一起,到了学生公寓的楼下。
      毕竟是军校,女生很少,宿舍多是单人的,他抬起头看了看,又低头问她:“一个人?”
      明烟点头:“嗯。”
      他似乎笑了一下,顿了一顿,又问她:“有男朋友吗?”
      仿佛是平静的湖水被扔进了一颗石子,明烟心头猛地一荡。
      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没有。”
      “怪不得,”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这么漂亮,却这么素简。”
      这句话说的有些危险,明烟一颗心像是浸了水一样,润润的,湿湿的,也重重的,终于没有回答。
      他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带着她上了宿舍楼前的台阶,径自收了伞,递给她的时候,才似有意似无意的说:“女为悦己者容。”
      明烟接了伞,却不接他的话,只是中规中矩的道谢:“谢谢老师,您路上小心些。”
      他笑了一声,定定的看她一会儿,撑起伞,转身进了那片雨幕。
      明烟站在宿舍楼前,怔怔的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远去,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终于伸手捂住了有些发烫的脸。
      他走的时候,声音极轻极轻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上二楼的时候,为什么在拐角那儿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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