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我偶尔会给妈打电话,问一问她和爸的近况。我虽然自觉自己像浮萍,但是终究是有根的。
黄伊送我上了火车,扁平男公司太忙走不开,我和黄伊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做了一个简短的告白。
火车站里一片狼藉,显出一丝丝游离的慌乱。火车张开大嘴以破败不堪的姿势做出要吞下我们的坏样子。我站在人堆中间时刻准备着,一遍遍确认着墙上电子表里的时间,距离发车的时间越来越近。
“请去往长沙的乘客,有序进站,请有序进站。“列车员用几乎复制粘贴的语调大声宣布着放旅客进站这个或令人振奋,或令人悲伤的消息。
进站过程中,人群拥挤程度堪比上海外滩,我想象着自己一不小心一个趔趄绊在地上,然后那些无法停止前进的那男男女女,从我的脚,踩到我的腿,再到我的脊背,到脖子,到头。诡异而惨绝。我决绝得从自己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以避免悲剧发生。我们就像被驱赶得牛羊一样,拼命往前冲,寻找那一块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地方。
火车车厢里浅绿色的套头被来去的人流玷污后泛出灰色,以及点点的油渍。如果非得把火车比作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名副其实的流浪汉。
不过,身在这其中的我们也是流浪汉,流落在这个繁华的世间。我们与陌生人相依为命,等到终有一天,再去寻找落叶的归宿。
我问自己列车服务员是不是世上最酱油的职业。他们真正的职业绝对是推销大师。除了几次粗暴的打扫外,他们总是手拿批发商场里低价购进的东西,并为这些商品冠以各种神奇的功用。而冠名只是为了能在推销示作为鱼饵吸引买家,更是谈价的资本。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唾沫横飞,战绩连连的推销大师,毋庸置疑——这人以前多半在火车上做过服务员。想到这儿我不禁为未来的空中服务担心,以后我们漂亮优雅的空姐是否也会从裙底倒抽出一把牙刷,大肆宣传它的清洁能力呢?
我在火车上从不与人交谈,所以也从不妄想自己在火车上偶遇一大帅哥,一米八身高,帅到一塌糊涂,不要所有白富美,唯独喜欢我。如果有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瞎子。
当然火车上并没有出现这样惊为天人的帅哥,而大家也都是心理和生理都十分正常的人。
期间,我去了很多次林橘的墓,每一次都不是和爸妈一起同行。我不想看到她面对墓碑的表情。因为会太容易让我联想起自己的悲伤。每次去时,我都会欺骗我妈说去探望一个老友。不过,她确实算我的老友,不是吗?那时的我会偷偷带上几罐啤酒。在林橘的墓前,把一小罐倒下去,和她一同像分享酒一样分享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比如,我的朋友,比如,我的工作,比如,我的爱情~
或许是冥冥之中林橘灵魂的操纵,几乎在我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爱情都和林橘有关系。两年前,在和林橘絮叨一下午后,我把玫瑰放在墓前的石阶上。就伴着落日的余晖拖着长影来到山脚的咖啡厅前,透过玻璃,我又见到了那个干净明朗的男孩子。不知怎的,他也走进了这家咖啡店,带着一股子疲惫的气息,顿时让我手足无措。
如果说第一个让我懂得恨的是郭亦,那么第一个让我懂得爱的是汪玄,第一个会让我这一辈子在想起他的名字时就感到深深内疚的也是汪玄。
那个男孩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径直走到我邻座的桌子上,中间他没有抬起过头,拉开桌椅的娴熟让我怀疑他是这里的常客。我素来都有观察人的习惯,这可能得益于我学习设计后的专业习惯,比如对着石膏画上整整一天甚至很多天。如果我不能观察出至少哪怕一点属于我个人的东西,那么我的作品基本上可以说是失败的。更不用说,或许方圆20公里除了服务员就只剩下我们两个活人了。看看手腕上的表,6点整,距离闭园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一直待到闭园才下山的人,可想而知,那里一定长眠着某个他深爱的人。这样一个爱皱眉的人一定有他鲜为人知的故事,我猜测着。他的沉重让我联想起三毛,那个失去爱人的女作家。她曾用这样一句话形容对失去的感受。“墓上的十字架,会是你背,也会是我背”。没有谁能逃过生死的诅咒。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很奇怪的。明明你没有对他发出任何能被他注意到的讯息。甚至或许你是站在他不可能看到的地方,比如他的身后。明明他后脑勺有没有长眼睛。科学的确证明过正常的人类只有长在脸部的一双眼睛这一事实。可是,他就是感应到了。甚至有可能回过头来,对你做出回应。
那天的汪玄就是侧头对我善意得微微一笑。好吧,我承认,当时有些眩晕。因为我就是无法对笑颜如花的男子产生免疫力,我确实是个“花”痴。但是对于我这个从小与男孩子单独相处的机会用手指头都能数出的人,我甚至是有那么一些脸红的。
“我以前看见过你”汪玄依然微微一笑。“或许有那么几面?”他又补充到,似乎是有点担心我不相信。
“ 在哪儿?”我笑笑得,将牙齿露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都是在夏天和冬天的时候。!”这时汪玄起身坐在了我旁边的木椅上,一切都那么自然,仿佛我们是多年的老友,正在一起怀念曾属于彼此的时光。
“因为我妹妹爱看向日葵,我想把一些盛开得最美丽的向日葵送给我妹妹。而它们总是在这两个季节里开放得最绚烂。”一说到这里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在最柔软的最深处,我命令那个最深的地方,不准动!永远死在那里——
“来这里是探望?”我迅速得转移了话题,将注意力全然得放在了这个男孩子身上。
我仿佛看见曾玄深沉如海的悲伤,隐藏在他的身躯之中,时时准备拍打,激荡,击溃他那看似强大不已的面具。
我询问着曾玄,希望能从他的经历中听到那么一丝丝幸运的地方,好像要来证明上天会是慈悲的。
“我想第一次见面还是不要完全告诉你我的经历,不然这样不就没有神秘感了吗?呵呵。”
这一连串的笑声突然抚慰了我的神经,我想对于曾玄这样的男人来说,过去就是一道已经迈过去的坎儿,不太值得那么心心念念得要永远记得吧。
“那么,为我们来不及道别的悲伤干一杯吧。”我轻笑到。
就这样,在这个山脚下的咖啡厅,我认识了和我一样似乎不太受上帝眷顾的曾玄。把咖啡杯当高脚杯相撞来表示我们对互相,对自我的嘲弄和怜惜,生活就像一部没有脚本的舞台剧,一旦拉开帷幕,我们只能硬着头皮一直演下去,除非幕布重新拉上,否则我们没有OVER或者AGAIN的资格。
我要代替林菊好好活下去,望着金山墓园外蓝色的天空,我在思念那个和我笑起来很像的,有着如歌手吴莫愁一样夸张刘海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