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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春阑珊,淡紫透残霞,静雅而贵气。风生水起,只为将天地间的这点瑰色,沾染在花树草木的衣裳上,墨晕一片幽静。是以赏春,终归也是要在那凌凌碧顷之上,泛一叶轻舟,看万里澄浪,烟波浩渺,至若感遇抒怀,惜时惆怅。
      沈东阳在轻舟上培炉煮酒。
      温温的水汽包裹住瓶身,蒸出些烟渺渺云悠悠也似的白雾。馥郁醇香在空气中荡漾,勾引着人的五感六觉,倒要一醉方休醉卧红尘去了。
      他的手指修长如竹,洁白似玳。轻轻弯曲,指尖勾下了发上葛巾,却是用来漉酒。酒香浸过了长丝带,沈东阳又重新将它绾上,熏得发间也是那般醉人的味道,暖香袭人。
      春和景明,船在江上如梭在布上,迅往间织造出江山如画。雾锁烟笼,长烟引素,水如蓝染,山色渐青,风景自两岸掠过,气息飞速过耳。
      而有什么熟悉的,正在向他慢慢接近……
      手里扑扇未停,他只温笑着回过头去:“怎么,这就等不住了?”
      来人瘦削清峻,风姿特秀,明皓红黑,错陈于面。然则色虽润而带苍,棱角折痕,俱属全显。那人缓缓走到他身边站定,轻轻吸了一口气,叹道:“真是好酒,真是好东阳,真是好技术。”
      “寒烟宫主取笑了,宫主什么精致手艺不曾尝过?只要宫主想,任是饮觞公子薛琼也愿为宫主一展才华的。”
      谁都知道,洛阳饮觞公子,爱酒第一,酒量第一,酒艺第一。独独仰慕寒烟宫主之为人。
      寒烟宫主闻言倒苦笑了起来:“东阳,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要什么,为了一壶酒和他做那种事情,这岂是我为人?”
      “可是,宫主你却要和我……啊,过烈了!”沈东阳看着火候大小,顺手把蒲扇搁在一旁,倒入小杯凉来止沸的水,不咸不淡不经意地随口说道。
      “那也是宫规……东阳,你该知道,我从不希望这样。”
      “……是,我固执了,不怨宫主。”沈东阳低下头,漱刷了杯碗,“宫主还是入船舱歇歇,春寒料峭,江面风大。”
      “那,你也快些回来罢。”寒烟宫主抬抬手,把外袍落在东阳身上,才缓步入了内厢。
      沈东阳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盯着那白烟,注目着袅袅娜娜的它们在风中恣意凝形。苍苍茫茫的芦苇荡,苍苍茫茫一轮白日,远处有白鹭惊飞,或是小儿采得白莲归。天地间愈加的静。
      他抚摸着身上绛紫色华袍,悠悠间恍若再次见到了漫山漫野紫草。忽然忆起自己搜括草药资料的时候,记下那句关于紫草的话语:“如今之紫草,未花时采。”
      要开未开间,就是一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风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却道是寻常。这两句诗扔在一块儿读,舌尖上便辗转浮泛起一些尝不尽味道诉不懂情仇的伤感来。
      而温良如玉的君子,更是在风与风的吹刮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端酒进去的时候,寒烟宫主正盘膝塌上,倚柱凭窗。他的长发被风吹得两三分的乱,杂杂地横飞过脸,遮去了眼角一些落落的沧桑。
      沈东阳走向他,把手中托子放置案上。顺手捞起他的发,紧紧地用紫色丝绦系上,垂在胸前。那寒烟宫主便也由着他。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浅如琥珀色的眸子里头,仿若隐隐匿藏了一泓秋水,有着似有若无的寒意,静静地在波面上潋滟着:“东阳……你真决定了,就这样了结了?离开寒烟宫?”
      沈东阳垂眉敛目:“东阳幸蒙宫主不弃,三载以来,仔细栽培,授武学之道,传诗书之学。奈何前缘未了,红尘难脱,以至于食不安寝不寐。还望宫主体察见谅。”
      “食不安寝不寐么……非这样不可?东阳,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
      “是的,我知道。”沈东阳浅浅的笑了,“正因为是兄弟,我才斗胆请宫主帮东阳这个忙。换作是别人,我怕是还要为难了。”
      寒烟宫主站起来,轻轻把他揽入怀里:“我明白,东阳你是不愿旁人见得你的脆弱。”
      沈东阳苦笑出声,伸手推了推他:“宫主,莫多说了,酒要冷了。”
      寒烟宫主叹了一口气,道:“怕是你要去了才是真。这一杯酒,便是饯别了吧。”说归说,他还是在沈东阳炯炯的目光之下,一抬下颚,将杯中酒尽数干净。
      沈东阳接过他递回来的空杯子,也斟了满满一杯给自己:“宫主,日后东阳不在了,还请宫主多多珍重。酒,与色……总归要节制些……”
      寒烟宫主微笑着颔首,看着他手中的白玉杯底愈仰愈高,也是一口干尽。东阳随手把杯子摔开,清脆作裂声。而与此同时,裂开的,又岂是仅仅一只高脚白玉?
      他的手指颤抖地拉上了衣襟,却被人按住。寒烟宫主叹了一口气:“别勉强自己,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不了,谢谢。我意已决。”
      寒烟宫主只好摇头:“东阳,你总是这样固执,也罢……”稍一用力,就把他揉入了怀里。被冷风吹拂良久的人儿全身皆是冰凉,只这样一搂,立时微微惊颤起来。
      “宫主……”
      “别怕,忍着一些。”寒烟宫主侧了头,轻轻吻着他的眼,“我尽量快……不让你疼着。”
      “可是,宫主……”话语未尽,双唇却被堵住。温湿的感觉柔柔扫过,又向更深之处钻去。
      沈东阳闭上了眼睛。没有动作,没有反抗……这是他自己要的,怨不得宫主,他怨不得。
      往事仿如昨。还在那断井颓垣里,与那身紫衣若只如初见的时候,一切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宫主他给自己生命,给自己武功,却要自己做个不问世事清静,隔绝尘世繁华的寒烟宫人。若要离去……若要离去的话……则必须自甘为情奴,任人践踏再在明显处烙下印记,才能够放行。却是一辈子脱不开奴隶命了。这是宫规,连宫主也擅改不得。
      沈东阳没有想到,三年三载,他心头上的火不仅未曾熄去,反倒炽涨起来。轰轰烈烈的红莲艳血,多像那个傍晚天边烧红的云霞。竟让他不惜选择了离宫。
      还好是宫主动手,他人倒不敢亵渎了自己。若是旁人……那怕是要在多人身下挣扎讨饶了……
      寒烟宫主温柔地吻着他,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脖子,慢慢把衣襟扯开。沈东阳震了震,急喘了一下,双眼有一些迷蒙。
      寒烟宫主朝他笑了笑,忽然按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他只觉得有骤风狂雨急遽的在口腔里攻城掠地,惊涛骇浪似乎要将自己淹没,窒息着不能呼吸。他觉得自己也要被那疯狂的节奏扯起,跟着作群魔乱舞,激情,放肆,狂暴……席卷起一地,飙风舞得落叶惊狂。
      脖颈上有丝丝的疼痛,像是小虫叮咬……但是他很快就注意不到这些了,多年禁欲却被忽然撩动的身体,自发地在激情之间飘摇,也似江上的扁舟,顺着水流,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下到哪里去。
      然而,忽然地,寒烟宫主却放开了他。
      “东阳……还好么?”略微低沉的声音终于唤回了他几乎远去的神智。
      他的脸色因为脱氧而呈显得熏红醉人:“呃……宫主……怎么……不继续?”
      寒烟宫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了,东阳,你是我兄弟,我怎么会当真要了你?我已经刻好了,在脖子上……怎么样,疼么?”
      “还好。”沈东阳这才注意到脖子上不寻常的疼痛,原来……已经刻好了么?从此以后,自己就要带着这个奴隶的枷锁,直到老去……这一瞬间,心脏微微地紧缩,像是一些遥远的疼痛,在遥远的记忆里缓缓奏响,而自己已经无颜在对那上百的家人了……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人墨的眼,对方予以他的,却永远是无比信任的温良浅笑。
      他一时也说不清了,自己心底那种复杂莫明的感觉,是不是掺杂了失望的成分。那个人,如水里的星月,皎洁清明。见得自己一身的泥垢与浑浊。这许些年,历史的白纸上,平地起风云,混战连连。纷纷扰扰的战乱动荡里,也只有那人的寒烟宫,身在水中,心在月中。
      明月赏花开,清风听鸟鸣,那人万籁生山,一星在水。
      而自己,终归要做俗尘流落子。
      这也是我夏虫不可语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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