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娅娅

1、第 1 章

　　我摸着暖气管，汲取着那一点点热量，这个冬天真冷啊，雨停了下雪，雪停了下雨，没个歇时。空气都是寒的，带着湿意，房子有年数了，楼栋间的距离很小，倒挡住了风，难得的是竟有土暖供热，只是平日，阳光也不多吧。姨妈倚在对面的躺椅上，絮絮的述说家常，我一搭一搭应着。

　　路过武汉，到姨妈家拜年，等再来，该又是一年了，也许两年，三年……今晚，又要北上，那里，有一份工作。火车上也许有空调的，因为春节这个高峰期，还特别奢侈的买了卧铺票，不会太挤了，上火车还需要爬窗户的故事是再也不想重演呢。

　　漫漫想着，眼前忽然多了一杯茶。“姐姐，喝茶。”是姨妈的小侄女思思，才七岁，活泼俏丽，笑笑接过来，谢说：“真乖！”一边只觉得心神一恍，茶水差点溅出来，忙对姨妈说：“思思不光个长高了，还越发的乖巧伶俐了！”姨妈说：“现在的小孩啊，一个一个都是人精，别看这时候乖，平日里淘着呢，你多留几天，看熟了她就没大没小，无法无天了。”思思一听，不依不饶地攥着姨妈的袖子，嚷：“思思哪里不乖，哪里淘气了，思思今天都没有玩游戏，还听了一节英语带，还……”姨妈笑：“是啊，思思今天真不错，不到十一点就起床了，比平时早了好多呢……”“哼！”思思一拧腰，转过头来，拉着我到贴着画纸的客厅：“姐姐，姐姐，来看思思画的画儿。”她得意的抬头看着我，急切地：“思思画的好不好？”墙上贴的都是实物素描，整体的结构比例，光影明暗都表现的比较准确，年龄还这么小，不易了，我称赞几句，思思便兴高采烈起来，给我讲，这张画是什么时候画的，那张画重画了几次……呆呆的应和两句，我赶紧借口到阳台欣赏花卉，避了出来，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蔓延，慢慢充满胸臆，憋闷难过。

　　如此失态，完全失去了素日的水准，我轻嘲。

　　姐姐，姐姐，压不住的声音回响起来，叫得那么欢欣喜悦，那么亲密恣意，叫得舒心，温温的直入心坎。可是，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了。花瓶里的花束结着冰珠，上了凌，小心的拔出来，换上新的。如今，我所做的不过如此？站在你的墓前，我已流不出眼泪。我曾苦苦支撑，只有自己知道，看到你冰凉却依然美丽的身体，连最后一点点希望都完全灭绝。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身体在失衡，皮下生出血枷，指甲在变形，一棱一棱好似瓦楞，头发总是掉，神魂不定。我大吃，我大睡，我大笑，我常常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如今，所有过往，都不再忆起，那跌宕的，起伏的短暂人生，恍然若梦，苦乐都似水中化开的墨痕，消逝无踪。

　　是啊，忘记，四年了，我一直这样努力。看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冬风里也长得活得快活，有些都泛出了新芽。何必这样执着，天下又岂独有你一个伤心人，何不放开胸怀，不是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吗，看你现在不是身强体健吗，我狠狠地想。脸上冰冰的，手一摸，湿的，凉的，一大片，泪吗？

　　那么，这几年又算什么？那年，殡葬事宜结束后，我收拾行李到外工作，三年，我用了三年从混乱中恢复清明，平复心智，终于平静如水的送走旧岁，迎来新年。难道拥有前后四年心理建设的我，如此不堪一击，怎么可以？

　　扬起头，笑着拉起跑出来的思思，“来，看姐姐给你带来的巧克力糖果！”

　　……

　　姨妈送我上车，目光慈祥：“事情已经这样了，人总是要活下去。”

　　车开了，拉起铺位上的被子盖上，我闭着眼，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开始有水不断往下流，停不住。

　　又一年了，这一年，只常觉得眼干的厉害，涩到难受。曾以为，几年的沉淀，平静了。却……

　　原来，一声姐姐就能让我心神大乱，原来，几句话语就能让我伤不能抑。

　　原来，这一辈子已不能忘记。

　　这才明了，岁月里，你的笑，你的泪，那不尽的片段，不断的时光，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早已深入骨髓。四年时间，我可以忘掉许多往事，不去回想，但心中早已刻下的那份真挚感情，无计消除。

　　是的，我想念你，妹妹。

　　我想念你的笑颜，那自然的、真诚的笑容，那么的温暖生动，不论日子好坏，都是我人生中的醇香心花。我想念偕手共度的一切，欢笑泪水，苦乐忧患。即使，以后我的手，只能触摸到冰凉的大理石墓碑，我会等待。

　　车厢有节奏的震动着，旅途在继续，而你，会在最后的终点等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