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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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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岚大概明白自己这是重生了,虽他并不知重生的意义何在。
前世他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时不时见上皇叔一面,即便那会儿他已经被囚禁了三年之久,而这三年间,他连父皇都没能见到,更别提皇叔,约莫是老天见自己可怜,终于让他在死前见着了皇叔。
皇叔那一剑刺得是又快又狠,以至于他重生了都不得安生,谢岚猜测着生辰当天的病状约莫就是因为那一剑了。
谢岚是一点儿也不恨皇叔的,他知道皇叔这人看上去温和优容,实则却是个最冷情的。
因为不在意,才能对他们几个皇子都不偏不倚,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华朝的江山,为了父皇,这是他身为皇室人身为臣子的责任。
也不枉谢岚曾在背后默默观察了那么多年,皇叔的性情他能捉摸得八九不离十。
那一出逼宫造反,在皇叔眼里便是乱臣贼子,哪里能容得下?
谢岚知道自己不是被皇叔杀死的,完完全全是他自己作死的。
只是死都死了,忽然活了过来又算什么呢,难不成要将曾经经历的再经历一遍?
谢岚摇头,苦笑,怎么可能?
……
等谢岚身子大好,永丰帝便给他补办了生辰宴,一群人在永福宫高高兴兴热闹了一番,好话一个接一个,也不管真心不真心,谢岚全笑着收下了。
只这回心心念念的皇叔却没来,只是遣人送了生辰礼过来。
江淮一带海盗作乱,穆王前去平乱,谢岚记得这一来一回得有三个多月。
“五哥,生辰快乐!”八皇子谢徽手里捧着一卷画轴笑盈盈走到谢岚跟前。
谢岚猛地攥紧了手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下,直到谢徽又喊了一声“皇兄”,谢岚方强迫自己淡笑着看过去:“徽儿。”
谢岚还记得那年冬天,谢徽跌进水池子,落水前一句“五哥,别推我”彻底定了他的罪,之后他被囚禁在皇子府,多少次梦见谢徽死前那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在说,五哥,我在下面等你。
那时候谢徽不过才九岁,却学会了用命换命这么狠毒的计谋,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
谢岚接过画轴,跟以往一样,宠溺地摸了摸谢徽的头。
谢徽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谢岚雪青色锦袍的下摆,轻声道:“五哥,这是我给你画的画像。”
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既有紧张又有期待,像是在催促着谢岚赶紧将画轴打开,这么乖的小八对于谢岚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谢岚不慌不忙打开画轴,仍是那幅画,生涩的笔法,勾勒出的人完全看不出谢岚的模样,倒不知谢徽是如何觉得画出的这人是自己的。
跟前世一样,谢岚称赞一句:“徽儿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谢徽得了夸赞,小脸红扑扑的。
“徽儿同我坐一起吧。”谢岚出声。
谢徽母妃早逝,谢岚照顾他,每回宴会上都是同谢徽坐一起的,只今儿这次是给谢岚补办的生辰晏,坐的位置也是在永丰帝身边。
谢徽虽是极想跟谢岚坐一起,仍是有些犹豫:“可以吗?”
“当然可以,来,坐这儿。”
谢岚抱着谢徽坐在一边,永丰帝见兄弟俩感情好,自是高兴,只容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道谢岚的不懂事,今儿明明是岚儿讨好皇上的好机会,偏偏拉来了谢徽。
等生辰宴一结束,容妃便让人喊了谢岚去她那边。
内殿,容妃一身绛红色宫装还未换下,先遣退了一众奴仆,只留着心腹嬷嬷,谢岚见这架势,便知母妃要“嘱咐”些事儿了。
“岚儿。”容妃抿唇正色,在谢岚面前,她一向是严厉的。
比父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的谢岚会觉得容妃这是为他好,事实上,确实是为他好,但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
在知晓自己根本不是母妃的亲生子后,一直困扰着谢岚的许多事顿时都得到了解释。
为何幼时母妃责罚自己从不眨眼,便是事后也没有任何安慰。
为何几个兄弟姐妹皆与父皇有几分肖像,唯有自己不是,却像极了舅舅。
为何舅舅总待自己很好,为何母妃总想让自己娶了表妹……
若说母妃有情,表妹明明可以当个备受宠爱的公主,母妃却为了多些争夺的筹码,用自己替换了表妹。
便是自己不是她亲子,也是舅舅的儿子,幼时的那些责罚,谢岚至今还记忆犹新,母妃怎么狠得下心?
可谢岚也不好说她无情,对表妹,母妃是真心疼爱的,或许疼爱之中夹杂着些许愧疚,对舅舅,母妃有了委屈有了难处便会同舅舅说,这点儿亲情母妃一直利用得很好。
谢岚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容妃,好似还是当初那个听她话的好儿子,容妃心中满意,便缓了脸色,道:“岚儿,不是母妃说你,先前便与你说过别跟谢徽走得太近,他一个没有娘没有外家照顾的孩子,你与他一起能得到什么好处?”
谢岚看着容妃的朱唇一张一合,心想,为何会有这般势利的人?
只他还是恭敬回了:“母妃,我照顾徽儿,只是怜他年幼,并不是想得到些什么好处。”
这话听在容妃耳里也就相当于反驳了,她对谢岚的控制欲一向极强,这下哪里还容得下:“就你心善,你有这功夫倒不如好好念书!”
“儿子并没有落下课业。”
容妃眉一挑,细长的美目中隐隐流露出发怒的迹象:“那你便多学学谢泽谢佑两个!他们每日都拼了命地往你父皇身边凑,你呢,又做了什么!”
“二哥是太子,与父皇亲近实乃正常,三哥上朝时许多未能听明白,下朝之后去问父皇也是应该。”
“嘭!”一只青瓷杯扔在谢岚脚下,碎得满地都是,茶水溅了谢岚一身。
容妃早已失了仪态,涂着妖艳蔻丹的纤细指尖直直戳在谢岚眼前:“好啊,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说什么你都不听了,是不是?”
谢岚没有作答。
“是不是!”容妃提高了声音,重复问着。
谢岚只觉这尖利的声音让他耳朵疼,念起这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他暂且忍下:“您是儿子的母妃。”可同样的,我也您的儿子。
“既然还知道我是你母妃,就听我的话,以后离谢徽远些。”
“儿子做不到。”并非做不到,只是不想再顺着她的话,前世当了二十年的听话儿子,这辈子如何也不想了。
容妃气极,竟忍不住走到了谢岚跟前,开口便是:“逆子!”
谢岚想着是不是该叫自己跪下了,果不其然,紧接着容妃又道:“逆子,跪下!”
嬷嬷在一旁劝着,容妃却不管不顾,非要罚一罚谢岚,像是料定了谢岚还会跟以前一样听话地跪下来,眼中竟有着不易觉察的得意。
谢岚站起了身,却没跪下,而是转过身去直直往外走,留下不可置信的容妃呆愣在原处。
随后,又是一阵尖利的怒斥以及东西摔地的声响。
外面天气好得很,一如谢岚愉悦的心情。
前世因为自己在生辰宴上不曾让谢徽同自己坐一块儿,便没有引来这顿谈话。
倘若在那时容妃便不再允许自己跟谢徽亲近,自己会怎么做呢?
谢岚忍不住想。
徽儿那般可爱,容妃又是自己母亲,真让人难以抉择。
索性一个也不选了罢。
几日后,永丰帝在御书房见了谢岚,拿了几处建好的宅子布图给谢岚看:“你看看喜欢哪处?”
谢岚一一看了,却没有他想要的,上一世选的那处宅子位置好,离舅舅家也极近,只这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那处了,被囚禁在里面三年之久,想想就觉得晦气。
谢岚放下图纸,迟疑道:“儿臣记得如意坊附近的一处宅院快要修建好了。”
永丰帝:“怎么着,你想选那处做皇子府?”
“儿臣……父皇您是知道的,如意坊中藏着许多好书。”
说完,颇有些羞愧。
永丰帝也知道谢岚好读书,常常流连于藏书阁,那如意坊虽以买卖玉器为生,那家主人却是个爱看书的,许多早已寻不到的古籍他都有收藏。
永丰帝点了头应允:“既然你想住那儿,朕便将那宅子给你,只比起你刚刚看的几处,到底是比不上的,你可想好了?”
谢岚脸上露出欢喜:“儿臣想好了,谢谢父皇。”
皇子府这便算是选好了,也不知是容妃还在生着气,还是怎样,听闻后,竟也不曾将谢岚喊过去斥责一顿。
谢岚自不会主动过去挨骂,耳边甚是清静。
搬离皇宫前,谢徽曾过来找过谢岚一次,因着谢岚许久不去找他,谢徽很是难过,可又见五哥殿里还挂着自己送他的那幅画像,又高兴了起来。
只是问:“五哥你出宫了,还会来找徽儿吗?”
谢岚摸着谢徽的头,笑得宠溺:“当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