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乾之天地合》海尔弟

2、世俗之间事

　　聚财庄是个搬不上台面但名气不小的赌庄。

　　大周国的王城里容不下赌场是前朝周午王定下的规矩，但人的欲望是抵挡不住的。这聚财庄表面上是个存钱的钱庄，实际上是个偷开出来的赌庄。

　　前朝的规定在今朝还能剩多少震慑力？连放进皇上都开始昏庸起来，就算赌庄搬不上明面，但暗地里发展的却势头不小呢。

　　“没想到王城也有人开设赌庄，真当前朝午王不曾存在吗？”李重渊低声呢喃，正巧被耳朵灵敏的复九听到。

　　“什么赌庄这儿是钱庄，只不过别人可以拿钱砸人罢了。”复九笑笑也体会到了李重渊的心思。“有钱人没钱人到了赌场靠的就是技术和运气，不管是谁输谁赢都看天看地看自己，在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简直没有更刺激的事了！”

　　才没多少功夫，复九漏了本性，他自小便在市井之中乱窜，好的没学，偏偏是学了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你这小子，果然和我梦里的一样顽劣。”李重渊也不再阴郁着脸色，嘴角微扬，王家的气度在一颦一笑之间便渗透了出来。

　　“顽劣？多谢称赞啊~大爷我就爱这么顽劣着，逍遥自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亲打屁股——”复九笑的更加开心，头一次，他有了可以一起说笑的伙伴。

　　“若我像你这般，也许母后就不会这么看重我了吧……逍遥自在，我何尝不想呢……”李重渊轻声呢喃。

　　复九不语，只是握住他的手，稍稍用力，温暖无声的支持才是最有效的。

　　“李重渊……不，这样叫你太别扭，我就叫你重子吧，我娘亲叫我九子，你这样叫，显得熟分些。”

　　“好是好，不过‘虫子’这叫法也忒不文雅了……”李重渊轻摇着头，“算了，既然是在宫外就听你的吧。”

　　两个小人儿牵着手在大人们中穿行着，挤来挤去的，还好个子小身手灵活，钻过几个人的腋下，便来到了赌桌前。

　　复九抖了抖肩膀，“看好了，九爷我今天要大显身手喽——”扯着嗓子高喊一声，稚嫩的童音引得不少人回头。

　　人群中有一人尤其明显，双眼瞪得老大，视其如仇人一般的盯着复九那张小脸儿，气哄哄的挺着牛鼻子。

　　“娘的，扫把星又来了……”

　　低声的呢喃着，除了李重渊和复九是小孩子，听觉更加敏锐些，其他人也没怎的听清。

　　复九歪着嘴不屑地撇了那牛鼻子一眼，嘴一撅，对李重渊道：“诺，那个就是聚财庄的一把手，大老板。老子赢他们充场的太多，早就记恨上我了。”

　　李重渊细细看了看那聚财庄主，眉头一皱，竟然觉得那人面熟的紧。

　　不过因为个子矮，看不了几眼，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思量了会儿，李重渊拽了拽复九的袖口，复九转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李重渊凑上头，低声在复九耳旁咬着耳朵：“你说的聚财庄主，我好像在宫里见到过……我想不出是在何时何地，但总觉得此人不善。”

　　复九听后微微点头，眼轱辘转了两下，“这人叫钱余空，是挺不善的。我也没来这儿两次就被这牛鼻子给记上了。既然是能到宫里去的……”

　　复九想着想着觉得脑子有些疼，让他一个黄毛小儿想这些弯弯绕绕的还真不痛快，揉揉脑袋继续说道：“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但是，他在王城开的了赌庄，还赶到宫里去溜达，一定有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以后你小心些这人。”

　　李重渊轻点着头，双眼仍旧望向聚财庄主出现过的那个地方，看来还在想着那面熟的缘由。

　　复九见此无奈的摇摇头，拍着他的肩膀劝道：“快开局了，先别管那牛鼻子了，你要是想在见到他，我在这儿赢个十盘八盘他准出现。”

　　说完，那头就有人喊了起来：“这盘开了，各位爷们都来下注吧，赌大赌小喽。”

　　复九听那声音呢浑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兴奋地搓了搓手，笑嘻嘻的上前押注去了。

　　李重渊看着那模样，回想起梦里的那个身影，现实与虚幻互相重叠，心里升起一种神奇的感觉，甜腻温暖的的感觉。

　　还是孩子的李重渊不知道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因为他从来都未拥有过爹娘的关爱，深宫似海，暗潮汹涌，一失足便会满盘皆输。还是孩子，仅仅七岁便懂了这个道理，懵懂这无知装作老成的模样，贴着一张温柔优秀的假面，殊不知自己的内心已经开始变得阴郁。

　　就像复九正在参与的赌局一般，大还是小，选择了一个，就是站在了那条船上，输了就是翻船，溺死在深宫之中，呼吸不了生存不了，所有的资本都输给了赢家。

　　“又赢喽 ——”复九哈哈大笑着，孩童清脆如同铃铛的笑声在大人的世界里炸开，所有的输家都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已经连续赢了九盘的小子。

　　“这孩子莫非是个赌钱的神童？！”有个人忍不住感叹。

　　赢的人是复九，李重渊知道后心里当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复九心中的开心的情绪也自然影响到了他，心意互通的人就是这样，好似同甘共苦了一辈子般有默契。

　　“九子，这几局已经足够了，再赌下去就不太好了……”李重渊拉住复九又要下注的手。

　　复九先是一愣，后会意的点了点头， “明白，如今带着你我也不好放肆下去，若是被那牛鼻子盯上了叫人给劫了我这一身钱财就白开了这几盘了。”

　　说着，他们二人都默默收了手，低下身子，在大人们的身形庇护下离开了这片喧哗。

　　只是两个孩子总会有粗心的时候，在没有完全防备好的时候，那聚财庄主已经看清了二人的面貌。

　　“本来看着那小子收手的快还打算慈悲一下放了他……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钱庄主的牛鼻子耸了耸，狐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他招招手 ，叫来了小厮，轻声在那小厮耳边吩咐：“去禀告大人，说十王子已经找到了，就等大人下命令了。”

　　那小厮也是机灵的，会意的一笑，领了吩咐就跑出了钱庄大门。

　　“哼，不过一个黄毛小儿，等大人在计划一番，这十王子也算是除的干净了……”钱庄主呢喃着，阴笑着。

　　此生从了钱这个姓，钱余空是真的掉在钱财的眼儿里了，龌龊勾当随手既是一个。

　　另一边，复九和李重渊带着迎来的银钱逛到了念春楼前。

　　“重子，我去给娘捎个信儿，我今天陪你找个客栈过夜，做朋友的总不能放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在外面吧。”复九笑呵呵说着。

　　“快去快回吧，我怕有人跟踪我们。”李重渊轻声提醒，“你知道我身份特殊，我这次逃出来肯定给不少人钻了空子。”

　　“也对，你和我一块走吧，我们从后门的狗洞过去，太显眼的正门就不走了。”复九预感到留他一人不妥，便拉着李重渊一道走了。

　　幸好他们这么做了，因为在他们前脚刚离开前面的那个转角之后，后面就冒出了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那些人最终抱怨着什么“跟丢了”“蠢货”之类的话，明眼人都知道那些是来找他们二人麻烦的。

　　两个小人儿来到被树木草丛遮掩着的狗洞前，复九先低下身子想直接钻进去，却被身后的李重渊拉住。

　　“小心划伤了。”说着，李重渊将杂碎的细枝和杂草压到了两边，“走吧。”

　　复九有些愣神，“重子，还真没人这样为我着想过呢……”低声呢喃着，内心感动非常，钻过那个看的清清楚楚的小洞，回过头帮助李重渊也钻了进来。

　　“好了，这下就安全了。”

　　杂草重新掩盖在了狗洞前，他们悄无声息的进了念春楼的底盘。

　　“我去去就回。”

　　不过一碗茶不到的功夫，复九便给他娘兰花儿打好了招呼。因为平时也经常夜不归来，兰花儿早就习惯了，没了小皮猴儿捣乱，还反而清闲一些呢。

　　又钻了一遍狗洞，尽管小心翼翼着了但衣服还是不可避免的弄脏了，二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好歹是干净了些。

　　“重子啊，你说你真不回去了吗？难道不做吃喝不愁的主子了吗？”在前往客栈的路上行人稀少，复九便有了聊天的兴致。

　　李重渊目光一顿，他还真没认真想过，小孩天性冲动，尽管他早熟，但还是避免不了做事鲁莽不计后果。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不管是母后还是父王都那般冷漠的要求着我这些那些……而这次，我只不过是在容妃的葬礼后换了一件王兄送来的新衣，就被父王苟责是个不孝之子，不懂礼仪规矩……”

　　李重渊语气中带有吗，明显的苦恼，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袖口。

　　复九也察觉到了，望着那袖口的纹路，之前只是觉得好看，现在仔细一看，那里绣着繁花似锦，春色满园，生机勃勃的图案怎能符合妃子死去的悲伤气氛呢？

　　“王宫里真是恐怖，不过是一个图案，一件新衣罢了。” 复九不禁感叹，伸手握住李重渊紧攥着的手，将拳头掰开，温暖的触感让李重渊回了神，不再沉浸在回忆之中。

　　“你这么不开心的样子，连着我也快活不起来了。我们还是别说这些了，那些都是明天的事，现在烦恼也用。大不了你回宫里，只要不往我复九，肯定有机会再一起玩儿的。”

　　复九说着些安慰人的话语，心里也是真真切切的为李重渊担忧着想着，这班不含杂质的关爱在世间都不多见，也就还是孩童之时最为纯粹。

　　一路上不在多说什么烦恼的话题，加快脚步赶到了一个最近的客栈。

　　交了钱要了一间房，吃了顿饱饭，要了些洗澡水，剩下的银钱还剩许多。

　　“九子，要沐浴的话没有换洗衣物啊。”李重渊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浴桶 ，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干净的衣物可以换。

　　复九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了，王宫里肯定衣物不缺，但我自打小以来都是光着膀子到处跑的，怕啥？一起洗完了那被单裹着比穿着罩衣还舒服！”

　　“一起洗？”李重渊听到了复九的话，心里有些诧异。

　　在王宫里，主子们的浴池比这房间都大，但和别人沐浴的事情，李重渊还真没体验过。

　　复九像是明了了李重渊的心思一般，上前搭着他的肩膀，歪着嘴角笑的贼兮兮的，本来可爱的小脸蛋儿硬是透出了一股痞子气：“怎么？害羞了吗？虽然我也没和同龄人一起沐浴过，一直都是我娘给我随便冲几下的……但我可不会害羞。”

　　李重渊不愿示弱，抬手将勾搭着自己肩膀的哪只爪子拉了下来，仗着自己比复九高那么半个头，俯视着复九，释放着属于上位者自带的气势，面带微笑，用温柔平和的神色掩盖内心。

　　“我当然没害羞，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那就快把那屎色的衣服脱了吧——”复九拉住了李重渊的衣领，手用力一扯就把那衣服给扯下了大半。

　　“九子你！” 李重渊没反应过来，被复九“偷袭”成功了，戴反应过来，他凭着自己还算不错的伸手，一个转身，右手一探，也成功“袭击”了复九。

　　哗啦——衣服落了一地，两个小孩儿在地上扭打了起来，补一会脏衣服都被对方扯了下来。

　　等内衣也被扯下时，这场“比试” 终于结束了。

　　“哎，你力气不小，和你这样闹一会儿又出了一身臭汗，我得下水喽~”说着，复九便跑到浴桶旁，扯下了裤头，抓着边缘爬进了浴桶里。

　　经过刚刚的一番玩闹，李重渊也不再别扭，爽快的也脱下了那象征着高贵身份的丝绸里衣 ，身手敏捷的也跳进了浴桶里。

　　水花溅在了地面，浴桶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挺大，洗起来根本不要挤。

　　只是这两个孩子都光溜溜的，难免会看到对方的身体，特别是那些个特殊的地方。

　　“咦？重子，你下面那是啥？” 洗着洗着，复九扬起一张天真无暇的脸 ，满脸好奇的对李重渊问道。

　　那一瞬间，气氛莫名的变得尴尬了起来。

　　都是小孩子本不该知道这些，但李重渊生于王宫，早熟得很，再过六年都能婚配了，男女之别这些当然也是有人教导的。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用着不可置疑的语气，“九子，你……”李重渊偷偷的瞥了一眼复九水中的下半身 ，只是一眼，他就避开不看，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你真不知道这个？不……不可能啊，你好歹有个当窑姐儿的娘……”

　　也对，如果在青楼出生，扮作男孩儿总比被当成未来的窑姐儿养好多了……李重渊心里想着。

　　叹了一口气，李重渊也就只是个七岁的孩童，也不知该怎么表达这件事。

　　“九子，你娘没跟你说过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