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曹地府》夜枫瑾辰

3、枉死城

　　红落是活生生被她的继母打死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偷拿了妹妹的钗子。
　　红落命不好，在她三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九岁时父亲续了弦，娶了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那个女人长得极其艳丽，据说原来是青楼花魁，因为有了客人的孩子才被老鸨用极低的价钱卖出。
　　自从入了家门后，红落的日子没有一天过得好，缺衣少食，父亲也是个爱赌博酗酒的人，所以在她死的时候，他还在酒馆里呼呼大睡。
　　红落不怕死亡，她认为自从有了继母之后，每天的日子连死也不如，曾经想过自杀后就能见到母亲，不过听说人死后会喝孟婆汤投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是往死，所以红落并没有去奈何桥，而是先去查了一下生死簿，枉死的人必须先去枉死城，等到了命定岁数才能出来投胎。
　　红落是可以活到八十岁的，但由于她枉死，所以她必须在枉死城里待上六十二年才能投胎。
　　听到这个数字时，她吓了一跳，鬼差看她年幼，早死，不由心生怜悯。
　　“枉死城里的鬼都好相处，你可以像阳世之人一样生活，并且可以登城观望，查看你谋害你的人是否有报应。”
　　那时候的红落对于继母害死她的事情还是非常气愤的，几乎每天都要去城边看一看，但是到了后来，她懒得去了，大概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她也忘了这事情。
　　枉死城的幽魂来来去去永远都是那几个模样，连个俊俏的书生都没有，她每天飘在树上，看着用幻术模拟出的星星，一个人发呆。
　　这天，红落在游荡时发现了一个新面孔，那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子，就像是人间画本里写得那样，剑眉星目，俊郎非凡，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皮肤比碧玉还要无暇，身着墨绿色绣着祥云的衣服，头束羊脂玉的发冠，发丝流水般顺滑，比枉死城最美的姑娘还要好看几分，尤其是左眼下那颗泪痣，生生的透出了几分妖娆。
　　“小姑娘，你看我做什么？”
　　红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那男子看见她不由问道。
　　“你长得好看啊！”她回答，声音中带着好奇，“你也是枉死的人吗？”话刚说出口，红落忍不住懊恼，如若不是枉死的人，怎么回来枉死城，自己真是笨死了。
　　“……是。”
　　“我叫红落，你叫什么呀？”红落见男子没有嫌弃她，树上飘下来，到了他的跟前，露出俏皮的笑容。
　　“我叫孔清则，红盈则遥，清越落姣，我们还真是有缘。”孔清则说道，声音如珠玉碰撞似的好听，唇边隐隐勾出笑意，看得她都要呆了。
　　红落瞪大眼睛，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嘟着嘴走了，心里懊恼自己笨嘴拙舌。
　　见她要转身离开，孔清则低声咳了一下，“我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姑娘若不介意，可以带我走走吗？”
　　“好呀！”她眉开眼笑的，不好意思揉了揉脑袋，把梳的头发都弄乱了。“这里虽然一年中都是黑夜，但是特别好看，冥火就像是星星似的，亮亮的，但你可不要碰，有一次我好奇摸了一下立刻就被灼伤了，你千万要小心，还有城外的忘川河和彼岸花，那风景才叫漂亮呢，在阳世根本看不到，对啦，你千万不要去荒林，那儿有好多恶鬼，他们可恐怖呢，会把我们吞噬掉……”
　　红落一个劲儿的给他说枉死城的事情，顺便传授她的经验，毕竟她可在枉死城呆了好久，也算是前辈了。
　　“你呢，以后就跟着我，只要有我在，看谁敢欺负你。”她昂首挺胸，活像个经验丰富的智者。
　　孔清则忍俊不禁，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充满笑意，五官像是融化的冰雪，刹那间温柔似水，翘起的嘴角透着宠溺。
　　他跟在她后面，一副央求保护的姿态，“那你可要保护我。”
　　红落愣住了，脸泛着红，结结巴巴道：“当然，姐姐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姐姐？你芳龄几何！”
　　她掐着手指算了五六遍，“死的时候十八岁，在这里呆了五年，大概是二十三岁了。”
　　“哦，真是不巧，在下今年二十四，看来你还要叫我哥哥了，小丫头，还不叫我清则哥哥。”他打趣道。
　　红落把头一扭，傲娇的哼了一声，“我才不叫，啊，好累啊，我要去睡觉啦，再见。”
　　孔清则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手不由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虽说我初来这里，但也没听过鬼会睡觉的。”
　　她愣在那里，娇俏的脸发红，不知是因为捏的还是羞得，声音带着颤音，“你放开我，我…我……”
　　“嗯？”他好笑的看着红落，好看眉毛扬起，眼睛似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好了，不逗你了，明天你要记得再来这里，不然我就去看生死簿。”
　　红落咬唇，迟疑的说：“我们又不熟，干嘛找你，而且鬼魂是不允许看生死簿，被鬼差发现会受罚的。”
　　“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笑道，“聊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熟吗，反正等待投胎的时间如此漫长，不如两个人做个伴，也好比独自游荡。”
　　对于他的理论，红落觉得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想起以前自己看着冥火发呆，的确是挺无聊的，“那好吧，明天见。”
　　孔清则看着她的笑靥，心中生出几分兴味，倒是个好玩的小姑娘。
　　枉死城好玩的地方不多，本就是收纳孤魂的城，哪里会有美景。
　　但是红落可不这么想，在她看来只要没有继母在，哪里都好玩。她带着孔清则去了很多地方，看过地府炼狱，赏过彼岸花，如若不是彼岸花下埋葬着尸骨，她没准会采几朵回来。
　　再知道了孔清则的死因后，她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他也乐于接受，有时候争执的时候，适当的示弱一下，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红落就原谅他了。
　　忘了说一句，他是被自家叔父推到花池淹死的，据孔清则自己说，他可以活到七十九岁。
　　“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去投胎，没准下辈子还能碰见你的。”
　　红落不自然的扭头，掩住脸上的红晕，这个孔清则没事许什么诺，都让自己想歪了。本就是个刚接触情爱的少女，要是被骗怎么办？
　　“好，好啊，反正到时候去奈何桥也顺路。”她道，手指紧张着握住袖口，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啊——都怪孔清则这个大混蛋，说什么引人误会的话，难道生前是个浪荡公子，经常对女子说这种话不成。
　　她的脸变了又变，像是个绘画板，把她内心都表达出来，孔清则看了不由好笑，悄悄的在她身侧拍了一下，红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推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
　　孔清则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做。”
　　“装什么装，”红落斜睨他，往他腰上捣了一拳，然后飘到不远处，扭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孔清则是个大笨蛋。”
　　他愣在原地，“嗤”得一声笑了。
　　又是二十年过去，红落已经对枉死城丧失了兴趣，整天就是和孔清则在枉死城游荡，时不时去看一些新来的孤魂，她有时候看见长相俊秀的鬼时，都会忍不住拿来和孔清则比较，然后发现还是他好看。
　　孔清则自是知道她在做什么，不过也没有戳破，纵容着她，瞧着红落高兴的神情，自己心里也泛着笑意，或许投胎的时候贿赂一下鬼差，让自己和她投在一对定了娃娃亲的婴儿身上。
　　又是几十年过去，马上快要投胎了，红落数着日子，心里渐渐生出急躁，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投胎之后他两个不在一起怎么办，如果他忘了自己又该如何？瞧见孔清则时一反常态，绷着脸不对他笑，看见他就扭头跑。
　　孔清则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可思考一番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饶是他和红落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这个情况，生前与女子相处不多，可也知道女性每月来葵水，不过人死了也会来吗？
　　他高价从一个鬼柴手里买了袋红糖，揣在兜里。
　　红落飘在树上，看着泛绿的冥火，眼睛却无神，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看见孔清则就忍不住想躲，难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情则生乱，万一他在人世是个花心大萝卜怎么办，那自己还是不要和他在一起了，至于感情，到时喝了孟婆汤后自会忘记。
　　“红落，红落……”
　　孔清则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赶忙躲在树丛里，不让她看见。
　　“红落你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声音中充满浓浓的宠溺，他道，把红落轻轻的从树上抱下来。
　　“你别碰我，”她快速的跳下，与孔清则的距离保持在三尺远。
　　孔清则露出受伤的神情，“你最近为何总是躲我，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事？”
　　红落咬住下唇，不敢抬头看他，“我和你还是不要在见面的好。”
　　“我做错什么了？”他不可置信的说，带着小心翼翼，好像怕说错什么让她讨厌。
　　“没有，是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让自己痛心的局面。
　　孔清则上前几步，按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红落，若是我做错些什么，你指出来我改正，不要躲我好不好。”
　　“我哪里有躲你，只是最近有事，不方便与你见面。”她扭过头，躲避他炙热的目光。
　　“红落，你觉得我会信吗，你在这里只认识我一个，哪里会有其他事，若是我做错了，你指出来，不要闷在心里，若是伤了身体可怎么办！”孔清则眼中心疼显露，忍不住想要握住那白玉似的小手，给予她安慰。
　　红落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前几日看见的那一幕说出来。“我见那日你对一女子献殷勤，想必是瞧上她了，你若是喜欢，以后就不必找我，免得被人看见误会，反正之后就要投胎，喝了孟婆汤，谁也不识谁。”
　　孔清则瞪大眼睛，脸上好似写着“冤枉”两字，声音中透着无辜，“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人，哪里会对其他女子献殷勤，你别是看见那个野鬼找的好看，找个借口想要离我而去。”
　　“我哪有，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见异思迁吗！”她反驳道，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她在这里除了他那还会认识其他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逃避我好不好，看见你那样，我心如刀绞，就好像在油锅里炸一样。”
　　“那你说城门打开的那天，你为何跟那个新来的女鬼走的那么进，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得我心烦，要是跟我在一起不高兴那就离开，反正之后投胎，咱俩老死不相往来。”
　　听了这话，孔清则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整个人充斥着怒气，“我不允许，我以为相处怎么多年，你会信我，难道只凭一幕就能说明我是个见异思迁的人吗，红落你这是对我的不公平。”
　　“我也不想，但是你这么好看谈吐文雅，我只是个贫家女，大字也不识一个，相貌粗鄙不堪，这样的我怎么配和你站在一起，”也不配喜欢你，是她痴心妄想，红落歇斯底里道，整个人就像是发狂，眼角有泪珠渗出，眼底泛着浓浓的自卑。
　　孔清则伸手在她眼角擦了擦，向下环住她的后背，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声音带着愤怒，“红落，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合不合适，我喜欢你红落，看见你我就会开心，你高兴我也高兴，你这样说自己我会很难过，会心疼，你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
　　红落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现实还是做着一场梦，伸出手抚上孔清则的脸，口中喃喃道：“我这是在做梦吗？”
　　孔清则看着她粉红的唇瓣，忍不住低下头啄了一口，“你觉得呢？”
　　“孔清则，我好欢喜呀！”她的眼睛像是最漂亮的明珠，聊聊生辉，就像是最耀眼的冥火，发着璀璨的光。
　　二人互拥，发丝相互交织在一块，就像是新婚夫妇结发的缠丝结。
　　人间，夏至。
　　三淄街最有名的的书坊里，有个少年握着书卷，指尖时不时翻过书页，好看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孔清则，你怎么还在看书啊，陈姨饭都快做好了，赶紧回去吃饭吧！”少女急匆匆的进了书坊，眼神愤恨的少年的书上瞟过，“看书虽然是好事，但也有个限度嘛，你看你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我还要做些个茶包给你敷敷眼睛。”
　　少年放下书，安抚着少女，“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也是想多看点书，考个功名娶你过门。”
　　少女俏脸一红，扭头就跑，“呸呸呸，不要脸，谁要嫁给你。”虽然她这样说的，但是眉梢的喜意还是出卖了她。
　　“红落，不要跑的太快，小心摔倒。”
　　“知道啦。”她的脚步变慢，好看的眼睛里面透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