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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暂时别来了 ...

  •   “平时吃的比这少点儿。主要是你做的太好吃了。”林宇研有点不好意思。而韩诚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拍着胸脯表示哥哥厨艺没得说,你想吃下次我还做给你吃。韩艳艳则插话,控诉她哥小时候刚学做饭,一碗饭下面是糊的上面是生的,还骗她说是高级黑米混大米做的饭,就是这个味儿。

      三个人嘻嘻哈哈,说的正欢,一直紧闭着的里屋门开了。一个男人只穿着毛衣衬裤,带着满身酒气,从里面走了出来。经过饭桌,他抬头看了一眼,满眼的红血丝,脸上都是长长短短的胡茬,脸色很不好看。韩诚瞅都没往他的方向瞅一眼,韩艳艳则小声喊了一句“爸”。林宇研赶紧站起来,说了一句“伯父好”。

      那男人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穿过厨房进了厕所。似乎是没关门的缘故,那边传来清晰的水声,是那男人在小便。韩诚跳了起来,咣地把屋门摔上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还是林宇研先开口了,“韩诚,我刚才……是不是把伯父的午饭也给吃了?”

      “没事,林哥你放心,我哥能给我爸留的。锅里肯定还有。”

      韩诚没吭声,但也没否认。房间里恢复了那种让人紧张的沉默。又过了会,韩诚说了句,“我还有事,你们学习吧”,起身离开了房间。几秒种后,传来了房门开关的声音。

      几乎就在同时,通往厨房的那扇门开了,男人捧着个大碗走了进来,用探究的眼神看了看林宇研。

      “爸,这是林哥,是来给我补习功课的老师。”韩艳艳边说边收拾文具书本,给他爸腾出饭桌来。那男人摆摆手,大着舌头说了句“不用”,又往里屋去了。

      走到门口,他仿佛想到了点什么,问了句,“你这个什么老师……多少钱啊?”

      韩艳艳拧起眉头。就算对一个宿醉的酒鬼来说,这个问题也太没有礼貌了。林宇研并不觉得冒犯,而是很温和地回道,“十块钱一天。”

      那男人又点点头,再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

      距离韩诚家那栋楼五十米的地方,有个死胡同。里面又黑又窄,平日里少有人来。但今天,里面迎来了一帮不速之客,泾渭分明分为两边,一边有三四个粗壮爷们,另一边只有一个带着股邪性的小混混。

      韩诚穿着他那身旧运动服,插着兜站在那,对面为首的那个男人,能有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两只大板牙不安分地在嘴里待着,非要支楞出来,好像只兔子。这人他认识,是开自行车店的,明里卖新车,暗里卖赃车,不但“自产自销”,整个棚户区周边街区的赃车也都从他这出手。由于挨着市中心,丢车的多,买二手车的也不少,所以他雇了几个人帮忙,买卖做的不算小。

      那老孙头嘴里的“王大牙”,说的就是他。

      韩诚下了楼,还没走出家门口那条巷子,就听见有人喊他。看样子,对方是蹲在这等了一会了。他知道对方的来意,但既然人家是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小韩兄弟”,说要找个地方“谈谈”,那他也就跟着来听听对方到底想“谈”出个什么花花来。

      “小韩兄弟,”王大牙带着他进了死胡同,终于张嘴了,一张嘴就开始套近乎,“你王哥我今天过来,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找你唠唠嗑。”

      可惜韩诚不吃他那套。什么哥啊弟的,在这片就没有白叫的哥,白认的小弟。他也不想和这帮人蹚浑水,要是真混进了局子,没人给他妹送饭。

      “王老板,你那边生意兴隆的,怎么想起来找我唠嗑啦?”

      称呼上韩诚下了重音,果然,王大牙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可能是看出扯近乎这套没啥用,他就直接入了正题。

      “今天老孙头给我去了个电话,说有个硬货,要从我这出手,结果我过来一看,他说货飞了,让小韩兄弟你给劫了胡了。是有这么个事不是?”

      “事呢,大概是这么个事。不过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韩诚点了颗烟,“那车本来就是我的。偷车偷到我头上了,还不许我给要回去了?”

      王大牙切了一声“小韩兄弟,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都在这边混,谁能不知道谁,你有辆车,我知道,二八大杠么,放我店里都不能有人问价的东西。捷安特,型号还是帝柏,4000多的货,你的?你可别他妈逗你王哥了。”

      说完,王大牙还咧开嘴乐了两声,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韩诚也跟着乐了几声,把烟头从嘴里拔出来,丢在地上踩灭。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怎么,王老板你有意见?”

      王大牙不笑了,表情阴冷起来。他这次来,捷安特只是引子,那辆车就算是全新的,弄到手最多也就能赚两千块,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并不值得他王老板专门带着三个伙计来找茬。

      他是冲着韩诚来的。

      从来是单枪匹马的韩诚突然给外人出头起来,这不是个好兆头。棚户区,地方就这么大,能赚的钱就这么多,起来个新流氓团伙,大家能吃到嘴里的肉就得让出三分。之前之所以大家都默契地容忍了韩诚的存在,是因为他狠归狠,可从来只顾自己吃饱,没有过多管闲事的时候,不成气候。但今天这出,王大牙觉着,这是冲自己来的。这狼崽子,终于露出獠牙,想从棚户区这一亩三分地上咬下自己的一块地盘了。

      韩诚大概能猜出对方是怎么想的,也知道对方的目的何在。很简单,王大牙想要他交出林宇研的车,或者人,或者钱。这是个砝码,是只肥羊,双方也许并不在乎他那点儿肉,但在乎他所代表的象征意义——赢者通吃。如果他乖乖认输,王大牙不会把他怎么样,说不定那辆车卖出来的钱会给他分上大半,然而他就永远要矮上一头,见面得叫声“王哥”;要不然,就得真刀真枪干上一架,韩诚要是赢了,他以后想在棚户区做点什么,王大牙就得捏着鼻子认了。

      林宇研和他的车,只是个彩头。

      但是韩诚没法对王大牙说,他对棚户区的江湖地位根本没兴趣,他只想要这个彩头。

      就算说了也没用。没人会信。

      没办法,非得干一架,那就干吧。

      韩诚垂着眼皮将烟头踩灭,突然向着王大牙直冲过去,一拳揍到了他的鼻梁上!对方三个男人怒吼着冲了过来,五个人打成了一团。

      ……

      林宇研从韩家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临走前,他在里屋紧闭的房门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就站在门口告辞道,“伯父,我先走了。”等了会,没有回音。韩诚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他和韩艳艳约定过几天再来一次,就扛着自行车下了楼。

      楼外,如血残阳映红了半边天际。林宇研愣愣地看了会,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怅然。骑上车子,在就要拐出棚户区骑到大路上的时候,林宇研看到了韩诚。

      韩诚坐在地上,靠着电线杆,两条腿直直伸着。他低着头,戴着那顶鸭舌帽,重心完全倚在电线杆上,看起来没有骨头一样,似乎是睡着了。

      林宇研想笑,又有点担心,已经是深秋了,虽然白天不算冷,但这么睡在外面,还是容易感冒的。他下了车,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叫醒韩诚,然后劝劝他下次别这么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赌气往外跑,有家不回有床不睡跑来睡在路边?

      他还没走到跟前,韩诚先说话了,声音低低的,有点哑。

      “回去了?”

      “啊,嗯。你这是坐着睡着了?不冷吗?你这脾气也够……”

      “我没事。”

      韩诚的语气有点硬,林宇研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的确,对方的家庭情况复杂,也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自己有点唐突了。

      “明天还来吗?”

      “明天……可能不来了吧。不过……”

      “不来了啊。挺好。”又一次的打断,韩诚奇怪地沉默下来,林宇研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过了一会,韩诚说了句,“暂时别来了。”

      “怎么了?为什么?”

      “没什么。回去吧,天晚了。路上小心点。”

      林宇研带着几分谴责瞅了韩诚一会,可是韩诚连头都没抬,鸭舌帽挡住了大半个脸,看不见他的表情。最终,林宇研一声不发,骑上车走了。

      他有点生气了。

      他脾气好,没错;体谅韩诚家里情况特殊,是的;有点小清新,有点浪漫主义,甚至单纯到有点蠢的程度,这都是真的。但不代表他就没有脾气,更不代表他没有自尊。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自尊被伤害了。

      如果说最初几次见面,他对于韩诚的好,还属于对陌生人的善意;昨天那次偶遇,他把外卖送给他,带有一丝同情和怜悯,那么从昨天韩诚帮他处理伤口、借他衣服开始,韩诚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朋友了。主动要求给韩艳艳补课,也并非他一时兴起——就算他是个有点不谙世事的小清新,也不至于闲到这种程度。那是他对一个朋友的帮助与付出,事情不大,但里面带着他的一片真心。

      而今天中午这顿饭,也让他觉得,对方也把自己当成了朋友。那个时候,他非常开心,觉得自己的用心没有白费,自己的感觉也没有错,韩诚果然不是个坏人。

      可刚才这出,算什么?自己在韩诚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是条家犬,主人也不会这么对它吧。

      他开始怀疑,韩诚是否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朋友,还是仅仅在利用自己?或者,更过分一点,自己过于主动了,让韩诚从心里根本没有瞧得起自己?

      不,不对。不可以这样。

      林宇研停了下来,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怎么能这么阴暗,这么去想韩诚?在自己面前,韩诚的父亲那种表现,换成谁都会有些尴尬,再加上韩家那复杂的情况,韩诚又是个那么骄傲倔强的性格,一定是觉得在自己面前丢脸了。然而自己不但没有体谅他,反而这么想他,还有什么资格说把韩诚当做朋友呢?

      林宇研迅速调转车头,向来时的方向飞快骑去,他要去找韩诚。找到之后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去想,他骑得飞快,心脏在胸膛中猛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让他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

      仅仅五分钟,他就回到了通往棚户区的路口。

      电线杆子下空无一人。

      林宇研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要上楼去找韩诚吗?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甚至有点胆怯了。犹豫了一会,他转身准备离开。

      然后他停住了。

      脚下有血。

      就在刚才韩诚坐着的地方,在电线杆下,一小凹鲜血凝在那里。从这里开始,沿着墙边,点点滴滴的血隐约连成了一条线,林宇研仿佛能看到那个人是怎么吃力地站了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挪着离开的。

      他遇到了什么事?受了多重的伤?要不要紧?他现在在哪?

      这些,林宇研都不知道。但他知道,韩诚流着血,强撑着,坐在这里不知多久,是为了什么。

      他是在等自己。是为了等自己出来,对自己说那一句话。

      是为了告诉自己,暂时别过来了——有危险。

      林宇研将车向边上一丢,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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