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腻》狐添棋

2、一抹墨色

　　那是个雨落纷纷的春日，他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在天还未透亮时就起身上了山。又如往常般，砍完当日的柴，歇息了片刻便下了山。非要说上什么不同的话，一是一身的麻衫都被雾雨带湿浸透。

　　二是，他遇着一条蛇。只有拇指粗细，细细的幼鳞片上，湿滑泛着黑泽油光。蛇就横在他下山的路上，细长的身子僵硬的摊在山路中央，微微的扭动着。

　　他在春雨里思虑了半响，终是放下背后的柴篓，小心翼翼的捧起了蛇的尸身，将蛇卷起放入了篓中，然后背起柴篓，继续下他的山。

　　下山的路上，雨下的大了，细细密密的打在他的脸上。雨落了眼，他伸手拂去，一片腥湿。

　　他回头望了望柴篓里的蛇。细腻的细细黑鳞上闪着泽泽的水光，没由来的心上涌出一道腥腻。

　　脚下打了滑，从泥泞的山路上摔了下去。

　　山泥遇雨柔软，黄泥污迹裹身，他怔怔的坐在春雨黄泥间，恍然许久。

　　黑蛇扭曲的僵在脚下，水润光滑。

　　一片污腻与清新。

　　混合着春泥的腥土气息和心疾的侵涌，他忽然没有力气，只好淡然的躺在污泥中，任凭细雨吹拂上他的脸，颤颤巍巍的合上眼，能感受到雨水结合了眼睫上的凝珠。

　　他感到似乎有什么遮挡在眼前，有一大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面前。可是心间的痛狠揪着他，实在不想费力气去看清是不是有碰上了什么山兽。

　　却又有些不甘，至少要看清楚，他这刀刃都夺不去的性命，会落到那只山兽手上罢。于是，他扇起沉重的眼帘，墨色跃然入眼。

　　往后的一些年里，大哥问过他，为何如此厌恶春日，那么显眼美好的季节，那些姹紫嫣红配上碧绿的新叶，怎么就惹了他的厌，千万颜色春可道尽，诗词曲画皆作赞美。

　　可对他来说。

　　只要一想起这个字眼，他总能联想到凉凉的雨，滑腻的泥，和浓重的有着远山重影做底的一片阴笼。以及，在他心上浓重的，已结成一道和他胸口相似的疤痕的，那抹墨色。

　　一世都挥落不去的墨色。

　　唐必的春是黑的。

　　林宝少爷得了一块玉石，是跟着人起哄，怕落了面子，莫名其妙的花大钱收到了手里。其实仔细看来，宝石剔透的如水镜，可薄而宽，不适合把玩，完全不值得他付出去的价钱。而且由此还生出了事端。由于叫价时候的阔绰，林宝少爷被几个有心人盯上，跟踪了几日，就被人在街上敲昏了过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林宝少爷已意识到不好，手脚被绑，不知身在何处，心里一味的怕，他被蒙着眼，面色已经慌得发白。可没多久，身外传来动静，只听得几声哀嚎，又归于平静。

　　眼上蒙的布被解开后，林宝少爷眼前豁然一亮，被光刺了眼，而来人毫不意外，眼澜无波。

　　林宝少爷看着几步之外七七八八横着着死尸，自然而然的就喊出了话。

　　“你救了我。”

　　林宝少爷自然对他的救命恩人感激涕零。

　　他面前的人，是个江湖人。

　　这个江湖人正是唐必。

　　他不过是来取他定下的花膏，半路遇了几个路匪，莫名其妙的救下了一个毛头小子。

　　不过唐必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救赎的滋味了，比起救人，他更习于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