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许我尘埃落定》作者苏伦

29、三年过去，我们又回到了原点（1-3）

　　1

　　2015年春节前夕，我在网上问张静雯毕业后的打算，她说想在广州找工作。没过几天，张静雯就抛来她已经参加了某著名航空公司航医的入职消息，说现在已经过了复试，拿到录取通知书，月薪1万，公司在白云，工作清闲且包住。不过去了有点感觉像校医的角色，感觉学生生涯一去不复返。我也为之高兴。
　　“通过面试了吗？几时上班？”我在微信上问她。
　　“通过了，7月份正式上班，公司在白云机场路附近。”
　　“离你住的地方远不远呢？”我继而发问。
　　“开车25分钟吧，可以坐机场快线。”
　　我问：“你男朋友现在在哪工作？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她迟疑着没有回答我，等了许久，在网上回了我一句：“我都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他了。”
　　我惊诧：“不会吧，都在广州见一面也不难了，他这个男朋友也不太称职了。”
　　张静雯说：“每次打电话给他，他总是说很累，没说几句就挂了。”
　　我接着问：“那你呢，你未来什么打算？”
　　张静雯说：“我也不知道，边走边看吧！”

　　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是否对方已对她疲倦呢，还是因为其他。自从三年前退回做朋友的时候，我已打消对她的念头。这辈子，我们就做个好朋友吧，她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竭尽我所能帮助她。读高中的时候，我隐隐把自己当做徐志摩，而张静雯便是林徽因，虽然两人没在一块，但是彼此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一般情侣能比得了呢！

　　很快，到了2015年春节，我们公司高层的为了感谢员工一年来的辛勤工作，特地提前放假两天，避免在路上堵车，好提前回家，做好过年准备。今年来，公司业绩上升，除了获得股份，我还以公司的名义买了辆皇冠车。公司里其他几个高层都有自己的私家车，我学车较晚，那辆皇冠平时也是由我开得多，春节自然而然便由我一个人开着回家。
　　回到老家后，免不了被一些亲戚朋友追问婚姻的事，老同学之间也听到一些传闻，云图科技公司在是今年里在市面上新崛起的新媒体公司，而我作为其中创始人的一员，自然而然向我恭喜。我想起前年国庆期间，我跟萧剑南的公司遇到瓶颈，几乎揭不开锅。回家后却被老妈向亲戚朋友炫耀说我开了公司，变出息了，我都有点羞愧，不敢面对众人羡慕的眼光。每次旁人提起，都只是含糊过去。
　　2014年来，终于扭转了局面，一年分红下来，不仅还清之前的负债，而且还买了车子，且交了房贷首期。按这个发展趋势下去，再过两三年，我也能成为广州真正的有房有车一族。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无债一身轻的感觉。眼看着年龄向三十而立慢慢靠拢，我心里不着急，但是爸妈却操碎了心，巴不得早点抱孙子。我心里想着张静雯年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她过得不好，而我又能怎样呢？难道真的去挖墙脚，这些年我对她也算知根知底，但她是否真的了解我的心意呢？

　　2

　　年初三开始，各种各样的同学聚会开始登场，发小们聊起姚远的事，都唏嘘不已。大多数人只道他出了车祸而去，却不知因何而去，所以往往将事故归于不幸。除了我、许默与谢梦琪之外，恐怕不多人知晓是什么原因，其实就连姚远的父母实际上也未必知晓得一清二楚。
　　在聚会中，我再次看到谢梦琪，虽然多年未见，但是听姚远时常提起，对于她的印象，我还是记忆尤新。
　　儿时，谢梦琪与我住在同一个社区，我打小就认识了她，哲人说距离产生美，也许我们太过于了解，尽管在中学班里她就被众多男同学视为班花，但是在我眼里却始终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大学前多年来作为邻居以及校友，自然也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闻。

　　在我们那种东部沿海三线城市里边，在2000年前后几年里，由于毗邻港台，受到香□□帮电影《古惑仔》的影响，成立了诸如“青龙帮”“斧头帮”等大大小小帮派。帮派里各人常以电影中的“陈浩南”“山鸡”“□□”等身份自居。不爱读书的学生很多在初中的时候便退了学，加入帮派组织。一部分学生年少轻狂，也有为了兄弟义气，打架寻事是常有的事。在我小学那几年里，由于我读书好，人缘也算不错，老师往往安排了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跟我同桌。在老师眼里，坏学生要多跟好学生学习。
　　但后来我几任小学同桌的人生结局，却也不尽人意。有两个因为斗殴被学校开除，其中有一个叫李洋的进了社会，还改不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因为把一个学生捅出血，后来进了少年管教所。在二十岁的时候，被放押出来，不料去打杂工，与人产生口角之争，硬是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后来跟人飙摩托车的时候，撞上电线杆，当场毙命。那时新婚燕尔，刚进门的妻子怀孕刚三个月。
　　他母亲听说后几乎哭瞎了眼，整个人在村里看到都是恍恍惚惚的。新婚妻子狠心打掉了三个月的孩子，便把名在实亡的婚姻给离了。李洋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一班旧时老同学给他父亲拜年，他父亲跟我讲起李洋小时候的很多事，虽然大多我也知悉，但是从他父亲口中讲出来，却有异常辛酸的感觉。最后看他父亲已经泪流满面了。
　　后来，大学有一年，我过年回家，有一次看到李洋母亲在路边抓着一个高中学生的小伙的胳膊，大声喊：“洋儿，你这些年去哪了，为了不来看妈妈啊？”
　　那学生惊慌失措。我当时在场，也不禁恻然。

　　谢梦琪在小学、初中的时候，也算是我们年级里美貌与学业并存的好学生。在很多男人年幼的时候，相信都会有一个女神，尤其对于班里长得漂亮且读书好的女孩，自然而然成为众多人眼里的女神。在小学前三年里，我都跟谢梦琪在同一班，虽然两家隔得很近，但是我们在班里却是点头之交，可能是彼此的成长轨迹太过于熟悉，所以一直比较难以欣赏到谢梦琪的美。
　　在小学的时候，谢梦琪就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典范，读书又好，长得又漂亮。在我们还是一班小屁孩的时候，儿女情长的故事只是大家眼里的笑谈。班里的男生无论学习好歹，都很乐意和谢梦琪玩，加上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家风甚严的家庭出身，即便对于不喜欢的男生，也总是一幅微笑的表情看待，完全不拒绝人之外。在后来，我与一些小学同学里聊起小时候大伙儿心目中喜欢过的女生有过谁时，谢梦琪是大家提起最多的人物之一。
　　在小学五年级第二学期的时候，姚远因为转学到了我们班，那时谢梦琪也跟我同一个班级，未来的几年里，三人之间发生过那么多阴差阳错的事，在那一年里，我们依然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但是后来除了我之外，对于姚远来说，那一年却是影响他未来至关重要的一年。

　　我、许默、姚远三个人是在初一开始认识的，因为爱好读书的缘故走到一块。初一的时候，我、许默、姚远三个人在一个班上，因为爱好看闲书的缘故走到一块。那时姚远的画画比我好，尤其是素描，已初见规模；英语在口中念得顶呱呱；连写文章都比我有一手，有时还能口出几句富有古韵的诗词让我自叹不如，甘拜下风。不过生性还是有点迥异，他生性内敛，我张扬外露，好出风头。两把同样犀利，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剑，竟能折合在一起。另外喜爱探索科学奥秘的许默也来插队，我们俨然成了出入成仨的三剑客。
　　在初中那些年，我们每天踏着夕阳唱起了挽歌，三个人在河边，山坡上，田野旁一路海阔天空闲聊，骑着自行车飞奔在农家田园边，没有感情学业的困扰，偶尔也嬉戏为乐，提起儿时的事，三人捧腹一笑。可惜，相聚的日子总是无多，面临中考的洗礼，许默和姚远都考上蓉城一中，而我独留蓉城三中。不料姚远不稀罕蓉城一中的环境，执意来到离家近的蓉城三中。于是，我们从出入成仨到出入成双，上天还是很客气将我跟姚远编在同一个班级，而那时成绩已退居下来的谢梦琪，意外跟我们又在同一个班级里边，而且就在我们的前排位置上。
　　姚远在我对他了解越深的时候，实际上他是个闷骚的人，小学四五年，在我还在看动画片漫画书的时候，姚远已经在看《红楼梦》，他羡慕贾宝玉生活在女儿国里边，而自己父母在外打工，给爷爷奶奶看管，一个人过着留守儿童的生活，且是我们那时为数甚少的独生子女，完完全全是孤家寡人一个。

　　高一的时候，姚远发挥他幽默的本色，一个人在讲台上表演脱口秀，常常爆出金句。我们仨成为班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个角落。很多人看好我跟谢梦琪的感情，但是我对她似乎更像一个妹妹，更何况那时我在跟舒丹谈恋爱。有时舒丹来到我们学校时，见到我们仨，很高兴与大家玩了起来。两个女生总有比男生们更多私密的东西要聊。
　　在那一年，我虽带着中考落榜的失意，但在感情和友情上却得到安慰。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年，却蕴藏着后来种种源头，姚远喜欢上了谢梦琪，偷偷的告白后被拒绝了，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而随着高一下学期的到来，老师对班里的学生进行重新安排座位，我、姚远、谢梦琪不再是三角形，而被分配到各个角落。再后来，我跟舒丹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3

　　那天聚会，我跟谢梦琪都留到最后，席上我们没有过多的交谈。临走之前，她突然在我背后喊我一声，说有些话想找我聊聊。
　　在清风明月的牵引下，我跟她一路漫步，来到蓉城三中校园边的长阶梯上。我们两人并排坐着，望着曾读过的高中校园，十年过去，校舍墙上爬满常春藤，空荡荡的操场上，只有丝丝浮云在无忧无虑地静静飘游着。开始我们没有对话，只是静静发呆。
　　末了，她突然转过脸，郑重对我说：“林寒，你想知道我后来跟姚远的事吗？”
　　我轻轻点点头。
　　谢梦琪长叹一口气，说：“高一的一个晚上，姚远意外地约了我出去散步。那时我想也没多想，就跟他去了。一路上我看他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开口。我就问他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呢。他突然认真看着我，说希望我当他的女朋友。我当时听后马上就懵了，怎么可能呢？我一向就把他当个哥们一样的，所以我就现场拒绝了他。他很失望，说从小学五年级就喜欢我，那时班里的同学都不爱理他，就我喜欢跟他说话。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到他身上，他顿时有一种想保护我的冲动。这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我说，被我拒绝没关系，以后会向我证明的。那时我还年轻，不知道他想证明什么，又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谢梦琪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下来，有点不好意思。
　　我问：“后来呢？”
　　“随后的日子，我不敢跟他接触太多，怕他有其他遐想。后来他也没有再向我提过。高三时，有一天晚上我比较晚回家，路上看到几个小混混偷偷跟着我。当时我很害怕，恰巧看到姚远路过。我远远地喊了他一声。他看见是我，就马上跑过来，问我什么事？我用手指往后指了指。他顿时明白了，随手在地上拿了根棒子，吓唬后面三人。后面的人就识趣地跑了。”
　　“他跟我说我高三晚自习回去不安全，让他晚上陪我回家。我当时就答应了。后来他就这样接送了我半年，直到他后来退学了。”
　　“我考上大学后，他又跟我表白了，他知道我不喜欢他，就说让我等着，他一定会混出一番事业再来找我。我大一的时候就谈了男朋友，他得知后跟我通了一宿的电话。他责怪我为什么不等他呢，他会待我好的。我反驳他，你又能带给我什么呢，他沉默不说。”
　　“后来，我大学男友出轨被我发现，我跟他大吵，反而被他羞辱一番，两人就分手了。姚远得知后，一个人坐车悄悄来到我们学校，有一天晚上趁着我前男友不备，用砖头砸了他脑袋，然后就跑了，让他住了一个月的医院。这是后来我听他说的，他说就不忍心看别人对不起我。”
　　“再后来，听说他离家出走了，失踪了，后来又回来了。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又开始保持联系。工作后我认识我的上司，后来我们就在一起，随之就开始谈婚论嫁。我结婚的时候，我给姚远发了请帖，那时我已经挺了几个月的孩子。他就安静坐在一边，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希望他看到我的幸福。”
　　“我在怀孕期的时候，变得很烦躁。我的丈夫也没以前对我那么好。我跟他常常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那时，我甚至有了离婚的念头。为什么男人在婚前婚后就不一样呢。我在朋友圈经常发一些失落的话。每次姚远看到都会悉心开导我，我很欣慰，有一个人这么无私地关心我，而且还偷偷在网上给我买了很多养胎的补品。我丈夫发觉后，我骗他说是我闺蜜送的。”
　　“12月姚远出事那天是意外。我跟我老公闹了别扭，他气冲冲地跑了。那时离临产期已经越来越近，我一气之下摔倒在地上，直接出血了。我忙打电话给我老公，他以为我还在气头上，就没有接我的电话。我打电话给姚远，他听后，说马上赶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喊救命，被我的邻居发觉，她帮我送到了医院。”
　　“我在医院里等了许久，医生慢慢帮我输血。我见姚远没有回来，本想跟他说不用过来，却听到有人说姚远没了。我听后整个人都懵了！”

　　我坐在原地，听谢梦琪说了一个多小时。我边听边垂泪。姚远啊姚远，你为什么这么傻呢，比我还痴情，爱一个人爱了16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该责怪谢梦琪呢，这一切似乎都是姚远自愿的。网上常说，我爱你是我的事，跟对方没有关系。姚远就这样因为一个女人而结束了他本来才气逼人的一生。
　　谢梦琪说着，眼睛里也开始泛红。我发现，我终于不恨她了，她是个幸运的女人，有姚远这颗默默为她耕耘的小草。她又是可怜的，在婚前遇到男友出轨，婚后又发现老公没有他想象中好。

　　谢梦琪说姚远葬礼的时候，她想去，但是她妈妈看着她挺着大肚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坐车。元旦后，孩子生了下来。现在满月了，她才回了老家。
　　那天晚上，临走的时候，她说她想去看看姚远葬在那里，想去看看。

　　第二天，我跟她站在姚远的墓前，我们三人又在一块了，就像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高一生活一样。那时，我们是班里出了名的“铁三角”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