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相伴》观志

8、第 8 章

　　那个夜晚过后，姜彾被郑清清关了两天禁闭，除了郑清清的亲信没有人可以见他，他也没法见任何人。
　　最初的慌乱过后，姜彾渐渐冷静下来，母妃看样子是知道自己已经偷听到他们的计划了。就算自己现在可以传消息给阿彻和阿恒哥哥他们，但自己又怎么说得出口呢？不说说了后，哥哥他们会不会信，但凡让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在我们之间立起一道无法打破的隔阂，母妃与自己的关系也会破裂，毕竟一旦报了信，自己就是个背叛母亲的不孝子了！
　　亲情，友情与道义伦理的矛盾一下子摆在了年仅九岁的孩童面前，他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了.......
　　两天后的傍晚，姜彾一脸菜色的被放了出来，郑清清温柔地笑着对他说：“阿彾，苏家的阿恒哥哥进宫来了，去见见他吧。”
　　姜彾控制不住惊恐地望向自己美艳的母亲：“娘，求您，我不舒服，我不想去！求您了，别让我去，好么？”
　　“去吧，孩子，去和他们玩吧，你不是很喜欢他们么？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说罢，便扭头笑着走向安和殿。天知道，广袖下郑清清的指甲扎得自己的手掌有多么疼，她在赌，赌自己和那些苏家人到底谁在儿子心中的位子更重要！她也在逼，逼着自己儿子走上自己的阵线！
　　余光瞟见姜彾艰难地迈开步子跟了上来，郑清清愉快地弯了弯嘴角：看来，是本宫赢了啊。
　　可惜，她没有看见自己儿子已经干涸得流不出泪的眼和苍白得失了生机的稚嫩面孔！
　　黄昏的余晖斜斜地照进安和殿，当姜彾踏进殿门时看见的便是苏恒一袭白衣静静坐在昏黄的光线里对着自己扬起的暖暖笑容——“阿彾，你来了。”
　　“阿恒哥哥......阿彻.....”姜彾的眼眶瞬间就滚出了泪水，他艰难地从牙齿间挤出这几个字便像脱了力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站在那里不停地哭。
　　苏恒和姜彻都觉得不对劲，走上前去关切地问询。姜彾的目光跨过苏恒蹲下后的肩膀对上了母亲如刀刻般的眼神，瑟缩了下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不停徘徊：不能让他们恨我！不能让他们恨我！
　　无声地哭了一会后，姜彾抬起头对苏恒说：“阿恒哥哥，姜彾好难受，抱抱我，好吗？”
　　阿恒哥哥，姜彾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残阳如血，在太阳没入地平线前一刻，它将天地间一切都染成了让人心发慌的橙红色......
　　苏恒从宫中出来后，不知为何越发心神不宁，催了车夫快马加鞭想要赶回苏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雪又开始从天空洋洋洒洒地落下，北风呜呜地吹吹刮着，扯起了刚下马车的苏恒那身厚重的披风。
　　苏府大门上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哐——哐——”一下又一下地碰撞在了屋梁下的雕花栏上。
　　苏恒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悸，进了门也不管被风雪刮得抽疼的双颊和凌乱的满头乌发，不顾仪态地直接往大堂里跑。绕过影壁，来不及走游廊，直接横穿跑过前庭院，“啪！”的一声推开映着烛光的前堂大门。
　　“爹——娘——”声音刚从双唇间冲出便被卷进屋内的大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堂内，苏文之夫妇亲密地坐在榻上，正在下棋。听见儿子慌张又戛然而止的声音都不禁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嘿，小兔崽子，怎么啦，慌慌张张的？被阿彻那小子欺负啦！”
　　“夫君，你说什么呢？他们几兄弟不欺负阿彻才谢天谢地呢。”
　　苏氏从榻上下来，端庄地走到呆站在门口还在喘气的苏恒面前，上下扫了眼他，慈爱地抚好苏恒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呀！脸这么冰！还不快进屋！”说着，便解下苏恒的披风，交给站在一边的下人后，又转过身拉着苏恒冰凉僵硬的手在榻上坐下，“你说你，多大了，还这么毛燥燥的.....要是你这模样被那些京中心仪于你的小姐们瞧见了，唉呀——真是破灭啊！”
　　苏恒还在喘息着，并不是因为跑那两步，而是因为过快的心跳。“咚咚——咚咚”的心跳声震得苏恒眼前有些发白，坐下来好一会儿，他才觉出自己已经到了温暖的屋内。呆愣愣地看着苏氏夫妇，苏恒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爹，娘——”他张了张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刚才觉得很不安，以为家里.....吗？
　　苏恒呆呆地低头沉默了一会，最后抬起头来，问道：“爹，哥哥他们有传信回来吗？”
　　“怎么，想他们了？”苏文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怀瑾今晚上刚传信回来，说你哥哥妹妹们好得很呢。这些个小崽子，整日里活蹦乱跳地闹腾，真难为他压得住他们！啧啧，你没和他们一同出去，现在后悔了吗？”
　　“不后悔.....”苏恒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停了一会，又逗乐着笑嘻嘻地说，“恒儿最想和爹爹娘亲呆在一起！”
　　“啧，就你个小子嘴甜！”苏文之抓了两把自己并不长的胡子，哈哈笑着看向窗外，“咦，似乎是没听见风声了......时巧？时巧！雪停了吗？”
　　门外的小厮扯下罩在脑门上厚厚的罩子，兴奋地高声答道：“侯爷，停了！刚停！乌云都散了呢！”
　　“这雪还真是来得快，停的也快！恒儿，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房歇息去吧。回头让汤婆婆给你烧盆子姜汤，去吧。”苏氏手紧紧握着苏恒的手给他暖着，又催促着少年早点上床睡觉。
　　“好嘞，我的娘！”苏恒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敏捷地跳下榻子，作了礼便几步跨到门边。他扶着门框回过头嘻嘻哈哈地道了晚安，便拉开一条门缝“跐溜”一下钻得没了影。
　　出了门苏恒的笑脸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慢慢踱步走过抄手游廊，苏恒盯着庭院地砖上那层厚厚的，映着月光的雪，又抬头看着那广袤深黑夜空里高挂的一轮半满月亮，神游一会，只听见苏恒对着虚空说：“七叔叔，吩咐下去吧，今夜加强戒备。我......觉得有些心慌。”
　　“是。”
　　那是苏家的暗卫，当年苏恒无意间在苏文之书房偷听到的“小七”。这几年，苏恒也不知道苏文之是出于怎样的考量，渐渐让他接触到苏府背后的力量以及——与远在江南之地的苏家那若有似无的连系，而这些，他的两个哥哥都未曾接触过。苏恒没想那么多，他只想要好好保护苏府的这些人，别的他都不在意。现下既然无法阻止皇上的猜忌，而父亲又不愿在天下还未定之时退隐，那就只好加强防范咯。苏恒相信有苏府那些暗卫和自己这几年一直不断训练差不多回复的功夫水平，一定可以保护苏府！
　　上床后的苏恒迟迟无法闭眼，他一直盯着房梁出神，但渐渐的，意识就归于一片混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