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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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三劫
绾离？皖黎？
居然拥有了和在现代一样的名字——绾离心里小小的吃了一惊。
素棠观她神情，补充道：“长泰大人道，这孩子出生之日，是她额娘和亲姐的辞世之日，所以便取了一个离字。”
果然是巧合，但是绾离对此并不排斥。
她又把那一日前前后后想了一遍，问道：“十三爷……他跪了那么久，应该没什么大碍罢？”
素棠笑道：“十三爷只是受了风寒，到谒陵起行的时候，便完全好了，姑娘不必担心。”
绾离并没有注意素棠那藏在笑意中的、深深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脑子一转，又想起一事：“对了，八爷呢？我有要紧事要见八爷！”
素棠道：“现在恐怕不行，宫门已经下钥了——姑娘不如等到明个儿吧。”
绾离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大，闻言皱眉道：“那可怎么是好？”
她担心的，自然是托胤禩传给胤禛的那两句诗。本来想着自己快死了，何惧身后巨浪滔天，哪知自己竟然死里逃生，这两句一时兴起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让胤禛听到的。
无奈之间，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但愿胤禩把这事忘记了才好。
素棠安慰道：“姑娘放心，八爷对姑娘的情形挂心的很，日日都来探的。”
绾离也只能点点头，到底还未痊愈，说了这一会子话，便有些支持不住。素棠见状，服侍她睡下不提。
因着康熙不在宫内，素棠索性也不回乾清宫，把起居物品一应挪到了这丽景轩来。见绾离沉沉睡去，她又细细叮嘱了值夜的宫女，夜里务必警醒些，这才向自己寝间走。转过廊子，突然一人闪在眼前：“棠姑姑。”
素棠瞧出是胤禛身边的太监王辅臣，奇道：“怎么是你？”
王辅臣手一引：“姑姑，借一步说话。”
素棠随王辅臣从角门出了储秀宫，甬道上一人负手而立。素棠一见笑道：“原来是四爷。”
胤禛穿着石青色补服，淡淡道：“今个儿值宿，听说人醒了，过来瞧瞧。”
素棠打十二岁起伺候孝懿皇后，后来又跟着绾容，和胤禛最熟不过，私下见了并不拘礼，只是肃一肃：“刚刚醒了一会儿，又睡了。”
余光一瞧，王辅臣不知道哪儿去了。
胤禛道：“你瞧着如何？”
素棠道：“所幸那药吃进去时间不长，又是蜜丸，吐得干净，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有些不济，说几句话便乏了。”
胤禛道：“她说什么了？”
素棠笑道：“无非问了问前因后果，瞧那样子，起初倒是不怎么相信的。后来瞧那神色，倒有几分信服。”
胤禛本待细问绾离都说了些什么，可素棠到底是康熙眼前的人，总碍着身份，便缄口不言。及至素棠告退，胤禛顺着来路返回，走出稍远，突然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王辅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回爷的话，那位姑娘先问了那日的情形，又问了自己的身世。后来又提到十三爷，言辞间很是关心。”
胤禛道：“她只问了十三弟？”
王辅臣道：“奴才听说，那姑娘后来急着要见八爷，说是有要紧事儿——但没说什么事儿。”
胤禛脚步不停，眸子里光芒一盛，冷笑一声不提。
第二日午后，胤禩匆匆赶来，绾离已然下了床，坐在窗边的梨花木大椅上向外瞧。只是她坐也不好好地坐着，却把两只脚收在椅子上，手臂圈着膝盖，头便搁在膝盖上。
胤禩瞧见的，便是她整个人猫一样蜷成一团在椅子里的样子。
听闻脚步声，绾离也不动，目光向上一挑，扫见了胤禩象牙色的衣角，这才做出一副被人撞见的样子，“慌慌张张”的放下衣服下摆，作势要站起来。
胤禩无声一笑：“你尚在病中，礼节不拘，自在舒服就好。”
绾离“哦”了一声，又蜷回椅子上，叫了声“八爷”。
胤禩也不在意她这其实算是大不敬的行为，走近几步，低头看着她：“听素棠说你急着见我。”
绾离“恩”了一声，带了小小的紧张：“那个……那天那句话，你没有说吧？”
胤禩挑挑眉：“哪天哪句话？”
绾离道：“您甭装糊涂——就是我临死要你带给四爷的那句话。”
胤禩皱眉：“你一个年轻姑娘家，怎么不懂得忌讳？死这个字是能随便讲的？”
绾离担心的要命，偏偏胤禩在这边打岔，不由急道：“本来就是要死了嘛，有什么好忌讳的？难道不说死字，便人人不死了不成？可笑……”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胤禩的手已经覆了上来。
绾离嘴被堵上，还没忘了狠狠地瞪胤禩一眼。胤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这些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记住了？”
绾离抬眼看屋顶，当作没听见。胤禩把她头扳正，正色道：“记住了没有？”
绾离被他严厉之势吓到，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胤禩的手刚刚放松力道，绾离便一下挥开他的手，目光炯炯瞧着胤禩道：“男女授受不亲，礼教大防，八爷没念过圣人书么？”
胤禩面上热了一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莽撞，退后了半步。绾离追问道：“你倒是和四爷说了没有？”
胤禩道：“那一日情形很是混乱，人多眼杂，尚没来得及。这几日皇父出行，又忙得很，也没得空。”
绾离大大的舒了口气：“还好，不然我还是——”
她想起胤禩刚才的举动，脸一红，“死了算了”四个字便没说出来。
又急急叮嘱道：“八爷，这话就当我没说过，你可千万别教四爷知道。务必务必。”
胤禩轻笑道：“有这般要紧？”
绾离重重点头：“有，当然有。八爷，你可要说话算话。”话虽如此，仍是一副极不放心的样子。
胤禩自然看得出来：“你不信我？”
绾离撇了撇嘴，索性实话实说：“人本来就是不可信的动物。”
胤禩听着这话古怪，也没多想，道：“既如此，我爱新觉罗胤禩对天发誓——”
绾离忙道：“停、停、停。”
胤禩奇道：“怎么了？”
绾离苦笑：“你可千万别说什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之类的话。”
胤禩心里一动，笑道：“为何？”
绾离暗道，一个正常生活的人被雷劈的几率，根据科学研究，几近于零，况且她又根本不相信发誓这一套，但是古人却是对这个很看重的样子。脑子一转，嘴上便笑着：“那个听起来多吓人呐，换个轻松点的罢——不如说，若违此誓，罚我头发全变白。”
胤禩苦笑，这哪里是发誓，分明是小丫头胡闹。
但见绾离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看着自己，便也微笑道：“我爱新觉罗胤禩对天发誓，决不把那些话告诉四哥，若违此誓，便让我……鬓发皆白。”
绾离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明知自己是在胡闹，却也尽力配合，掌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又想象胤禩一头白发，更是整个人都抱着膝盖笑的直抖。
半晌抬起头来，眼睛里还有笑泪：“其实、那个，等我、呃、那个了以后，你大可以再和四爷说。”
胤禩道：“那个？”
绾离笑得不行：“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嗯，什么千秋万代了的。”
胤禩这才明白，她绕来绕去还是要说个死字。无奈看了她半晌，摇头柔声道：“你和你姐姐，真的是半点儿都不像。”
绾离突然好奇起来，绾容在这些人心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八爷，我没见过我姐姐……她是一个怎么样子的人？”
胤禩沉默半晌，缓缓道：“你的姐姐……是非常美好的女子。她端庄聪慧、温柔娴静，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一视同仁。笑起来的样子，让看见的人很温暖。”
绾离怔了怔，望望在午后阳光下微微仰头的胤禩，他的侧面看上去有着完美的轮廓，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她……有那么好？”
胤禩道：“你不曾见过她，所以你不懂得。”
胤禩走了，绾离还在出神。
胤禩临走前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想。
有姊如此，是你之幸，亦是你之不幸。
在屋子里休养了近一月，已经进了腊月的门。之前绾离略好些时，便请素棠把馨若调到丽景轩来。良妃闻言对馨若道，去罢，我瞧着你们感情甚好，她病里不能出门，两人还能说个话儿。
馨若虽然舍不得良妃和长春宫一干姐妹，但毕竟和绾离情分非比寻常，心里挂念，便也未加推辞，收拾了东西到了丽景轩。
绾离一见馨若果然高兴，两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自此之后馨若便日日陪着绾离。
这几日绾离觉得身上大好了，早就在床上呆不住，又见外面阳光宜人，且没有什么风，便一直磨着要出去转转。素棠被她求了好几日，又见她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也便松了口。
绾离这边兴致勃勃，馨若却犯了愁。事情的首尾她自然早就清楚，也知道绾离身份特殊，所以在衣装上拿不定主意。按道理说，以绾离的家世，最少也要封个乡君，但是既然圣旨未下，便不能按着乡君的品级来装扮，只是像原先一样穿着宫女装更是不妥。左右无法，她便去问素棠。素棠想了一想，叫了人来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一套成套的衣裳首饰送了来。
馨若服侍着绾离换装梳洗，她身量本就纤细，做宫女的时间里不敢过分吃饱，生怕坏了规矩，后来又病了一场，越发瘦下去。那衣裳穿在身上便略有些宽泛。旗装本身华丽端重，也仍然衬得她腰身盈盈一搦。可即便如此，整个人却并不难看，愈发透出一种灵秀神韵。素棠生怕她病后吹风，又令人取了一袭大红猩猩毡斗篷给绾离披上。
腊月里御花园内百花尽凋，只有红梅开得正好，譬如朝霞一般耀目灼灼。绾离和馨若并肩在前，一行人且行且看，绾离又折了几枝红梅抱在怀里，留待回去插瓶赏玩。馨若怕她累着要接过来，绾离笑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轻轻推开她的手。
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各人倒也自在。遥遥望见绛雪轩，素棠约莫着绾离也该乏了，便提议众人到内小憩。
绾离当先进了轩内，只见里面静悄悄的，却很是温暖，大约是地下走了地龙的缘故。便回头笑道：“馨若快来，这里面暖和。”一面向后走。转过去才发现有人。
看样子原本是在对弈。两人对坐，一人站在左边那人身后观看。闻得脚步声一起抬头看来。
坐着的是胤禩和胤禛，站在胤禩后面的却是那日在养性斋外不曾细看的少年。绾离却没想到在这里看见胤禛，顿了一顿才蹲身道：“四爷吉祥，八爷吉祥。”目光一飘抬头看向站着的那人。
那少年容貌和胤禛有三分相似，十七八岁年纪，愣愣瞧着自己。从年龄来算，应该是十四阿哥胤祯。
果然胤禩的声音响起：“这是十四阿哥。”
绾离接道：“十四爷吉祥。”
馨若也忙蹲下去：“奴婢给各位爷请安，四爷吉祥，八爷吉祥，十四爷吉祥。”
绾离听她的声音有点儿发颤，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小妮子居然在脸红。
后面的人此时也纷纷跟着行礼问安。
胤禛左手捻着一串菩提珠，轻轻转动，一面道：“起吧。”
待绾离站起，胤禩这才向胤祯笑道：“十四弟，这位便是端懿公主的妹子，你先前见过的。”
见胤祯仍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绾离笑道：“那日养性斋外，曾和十四爷有过一面之缘。”
胤祯恍然大悟：“哦，那个小宫女就是你啊。你胆子真够大的。”他上下瞅瞅绾离，“换了衣服，倒好似变了个人似的。”
胤禩见绾离一身大红猩猩毡斗篷，里面露出丁香色的旗装，青丝结辫，只用明珠装饰，手中抱着红梅枝站在那里，衬得一张脸越发容光胜雪，竟于娇艳极处中透出一股子清气来。
他含笑道：“今儿脸色倒好，比前些日子红润了好些。”
绾离摸了摸脸，笑道：“临出门馨若说我脸色发白，匀了点儿胭脂在脸上。”
胤禩见她仍披着斗篷，又道：“这里面暖和，斗篷不要穿着了，仔细出去闪了风。”
绾离瞧见胤禛在这里，早就觉得不自在，忙笑道：“我原先不晓得三位爷在这里，既是对局，这许多人闹哄哄的也不好，这便走了。”
胤祯正瞧着两个哥哥下棋无趣，这两人在这上面都是慢性子，一步总要思量半日。明明大局已定，却还在那边不痛不痒的东打一炮，西打一枪。急得他差点儿抹了棋盘。难得来了一个绾离，又是没怎么见过的，一股儿新鲜，便叫道：“怎么就要走了？话还没说两句呢。”
绾离指指棋盘：“十四爷，观棋不语真君子。”
胤祯道：“你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绾离道：“话虽如此，十四爷难道不是君子？还是十四爷要我在这儿自言自语？”
这一问弄得胤祯无言以对。胤禩眼里带笑，对绾离道：“不妨事儿，这一局本来也下到头了。”又看向胤禛，“四哥。”
胤禛从绾离进来，除了抬头看她一眼，便一直在研究那棋局。听胤禩唤他，这才把手中黑子搁了，伸手把棋盘一推站起来：“不下了。”
一番点目，两人竟然是平局。
胤祯笑道：“八哥，你今个儿竟然和四哥打了个平手，不分高下。难得啊，难得。难办啊，难办。”
绾离被他念得不着调：“难得？难办？”
胤祯道：“原先四哥和八哥说定了，今儿输的人要在醉太白请客。结果竟然是平局，这可如何是好？”又道，“你猜猜看，先前四哥和八哥对局，谁赢得比较多？”
绾离对这个也是在好奇的很，她来来回回瞅了胤禛胤禩好几遍，前者不动声色，后者笑容可掬，是在看不出什么。她又盯着那棋局研究了一会儿，结论是，两个人的水平半斤八两，而且很明显的，都比自己强。
她无奈摇头：“我猜不出。”
胤祯刚要说，突然目光一转：“你会下棋是吧？”
绾离显然没跟上：“是……”
胤祯已经把她拖到棋盘前：“来来来，咱们杀上一局。”小声嘀咕道：“不知道水平怎么样？”
绾离讶然：“为什么？”
胤祯笑道：“我来代表四哥，你来代表八哥，咱们两个下一局，输赢都算他们的，请客的时候也叫上你。怎样？”
绾离愕然，转头去看胤禛胤禩。只见胤禛一副事不关已的表情，胤禩却是含笑道：“好，就这么办。”
于是，绾离就莫名其妙的和胤祯坐在了棋盘前。脱了斗篷，手边放了清茶，倒真是有点高手过招的样子。
可惜，绾离的棋艺……说实话，很不怎么样。
在回到清代之前，她只用围棋来下五子棋，在回到清代之后，除了前一阵子九阿哥想要把她安插到太子跟前，特意命银杏教自己东西，因此涉及了琴棋书画外，和这黑白子也基本上没什么缘分。
果不其然，没两下便被十四阿哥杀的几乎满盘皆输。
胤祯笑道：“手下败将，快快投子认输。好让八哥安心请客。”
绾离本来都要放弃了，听了胤祯的话，突然记起自己是代胤禩下这一局，这才往胤禩面上看了一眼，只见他笑容并无殊色，并且还点点头：“无妨，本来也是四哥棋艺略胜于我。”
绾离一听这话，看一眼一旁捻珠不语的胤禛，突然憋了一股气。她细细打量了棋局半晌，又换了几手，突然问道：“十四爷，若是你我都不能胜出，又待如何？”
胤祯丝毫没放在心上，道：“无此可能。”
绾离不依不饶：“十四爷只说怎么办。”
胤祯失笑：“若真如此，那一席我做东！”
绾离点点头笑道：“四爷，八爷，您两位可是人证。”
胤禩已经瞧见绾离的眼珠子一转一转的，知道她定在盘算着耍花样，忍笑平静道：“听见了，你只管下你的——若真如此，改日我也请你，谢谢你为我出气。”
绾离看一眼胤禛，故意问道：“四爷您呢？”
胤禛只当她玩笑话，哪里认真放在心里，捻珠道：“我和八弟一例便是了。”绾离再不犹豫，手中白子往东北角落下，提起一枚黑子。
胤祯“嘿”的一声，黑子敲下，提起一枚白子。
绾离再一手，又提一枚黑子。
胤禩突然轻声赞道：“好一个三劫。”
绾离微微一笑，拈着那枚黑子，愈发显得纤指玉色缥缥，煞是好看。
“十四爷，还要下么？”
胤祯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你在耍赖？”
绾离微笑道：“正是。”她目光轻飘飘的从胤禛身上带过，嫣然一笑：“咱们可没说过不许耍赖啊，十四爷。”
她站起身来，馨若忙上来帮她披上斗篷，整个人在厚重的斗篷下越发显得娇俏。绾离抱起一旁的红梅，走出门去，留下笑语盈盈：“三位爷各欠我一席饭，可莫要忘记了。”
出了绛雪轩的门，绾离脸上的笑意便倏地消失了。
从一进门开始，她就认出了胤禛手里那串菩提珠，正是当年康熙在景仁宫赏给绾容和四阿哥的那凤眼数珠。
绾容的那串曾日日戴在手上，直到出嫁那日，而后不知所踪；四阿哥那串倒是一直留存到如今。
胤禛、胤禛，你连这串珠子都留着，为什么却把绾容忘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