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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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生花藤，百转千回绕钓瓶，但求人之水。』
读着这句诗，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一片开的灼灼的朝颜【①】，蜷曲的嫩绿藤蔓生到了青石水井上，诗人唯恐伤了新生的嫩芽，不敢牵扯水桶，而带着一脸无奈的笑意去向邻人借水。这幅画面在时光长河中宛如水波圈圈荡开，它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慢慢悠悠的温柔，恍若这恰好春光，细如彩线，令人不忍伸手触碰，唯恐将之碰碎。
月见七叶的唇边忍不住就出现了一丝微微的笑意，为书中诗人这棉絮一般温柔的情怀而动。温度恰好的阳光自天幕散出，逸入窗户。她有些倦怠地枕着手臂，懒懒散散地就翘起了一分甜蜜的梨涡。枕在书上，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梦里，也许也会有着这如朝颜一般美丽的徘句吧？
美丽的少女枕着手臂沉沉睡去，长发散落，几乎遮去她半张面庞。但无故地，令人觉得那分明是一种闲适安逸的时光在缓缓流淌。她的身后是下课时间谈笑打闹的学生们，明明是一片喧闹如斯的场景，然而这一切此刻都模糊了起来，一切声音都倏然静止，唯有少女，成为了画面中心最为分明的一点墨痕。
当绿间真太郎回到教室拿自己遗落下的今日幸运物时，一抬头，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的教室和七叶的教室正好处在两栋相隔甚近的教学楼同一楼层，平日里，他从没有闲心去观察这些，但此刻的巧合景色，此刻的惊鸿一瞥，此刻的沉默尽头，却意外让他愣住了。
那是一种致命的熟悉感。
致命的，心痛。
『神将玫瑰藏入庭院，
诗人爱上了那一朵最为美丽的玫瑰，神说』
绿间抬起手，缓缓触上窗户的玻璃，宛如在触碰那个少女的睡颜。
『这是你的罪恶。』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种吐息之间甜美的诱惑，宛如蜜糖，宛如毒药。微光粼粼的回忆，在他指尖战栗着可怕的韵律。
『这是你心脏里的荆棘。』
他的心脏宛如被无数长满毒刺的荆棘缠绕收紧，令他快要窒息。
绿间真太郎露出了痛苦得不能呼吸的神色。
月见七叶，我透过你看见的人，是谁？
那个我一直想要回想起来的人，是谁？
无法忘记的、丢失在回忆里的、想要再次见到的人，是谁？
月见七叶，你是……谁？
“绿间君，你在发什么呆啊，体育课要开始了。”一名男生好奇地看着发呆的绿间，开口喊道。
绿间猛地回神，“好，马上就去。”
他转过身，毫无留恋地走出教室。
月见七叶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吵醒，她揉了揉眼睛，朝窗外看去。
空荡荡的教室中，课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偶有风来，扬起白色的窗帘，伴着六月热烈的阳光，回荡着时钟滴答的声响。
她将手中的书合上，转头对身旁蓝发少年说，“哲也，我刚刚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哦。”
*
『哲也。』
『哲也。』
『哲也。』
……
作业本上，满满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重重叠叠，黑白分明。
黑子哲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露出了无奈又羞窘的神情。浅淡的红晕浮上了他偏白的肤色，令少年往日的冷静都有些维持不下去。
“七叶，我只是让你练习写字，”他合上手中的书，“你为什么写的都是我的名字？”
“诶，”月见七叶托着腮，歪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可是，写哲也的名字不也是在练习吗？”
“因为，”她如此说道，声音慢慢悠悠的，像是在咀嚼一种野果的甜味，“哲也最好啦。”
不算宽敞的室内，缓缓流淌着一首温柔的歌曲。
女歌手用缠绵悲伤的语调反复唱着，“……你捧着满是花朵的花篮，向我微笑，我凝望着你在那已远去的春日中…….【②】”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话。
任何的词句都在这个悠长的午后被拉长成静默的碎片。
黑子哲也没有说些什么，他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神情，带着些微的不明所以的晦涩。半晌，他拿起一支笔，在七叶的本子上端端正正写下几个字。
——『七つ葉』
“练习这个吧，”他似是在考虑什么，沉吟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斟酌了字眼，“名字，是很重要的。”
他甚至是带了一丝怜惜，如此说道，“七叶，你只是还未见到这个世界的辽阔罢了。”
黑子哲也直视着月见七叶的双眼，他逆着光，蓝色的瞳孔几乎要融化在这灿烂的日光里。
要怎么形容他呢？
就像是河水逆流倒灌进沉寂了千万年的山川，就像是在宇宙里流浪无数光年的彗星最终降落某个星球或是燃烧殆尽最后一道白光，就像是电影结局男女主角最终的凝望与擦肩而过。
他存在于浮游的脑海里。
他存在于隐隐作痛的心脏里。
他存在于所有过去的回忆与未来的憧憬中。
黑子哲也。
要有多大的奇迹才能令我们相遇？
黑子哲也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明明笑容温柔，却逐渐落下泪水来。
他有些慌张，“七叶？”
“没什么，我只是，”七叶抬头看向窗外澄澈的天空，“好像在做一场美梦。”
*
其实很多时候，黑子哲也都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太奇幻了。
他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一个梦？
醒来之后，阴阳师也好，式神也好，那个名叫七叶的少女也好，其实都不过是他的幻想。梦里的一切，他醒来就会遗忘，虽然也许会感到一点点悲伤，却依然过着平凡的每一天。
美貌的妖精少女，平安京，百鬼夜行……这都是传说里、动漫里常会出现的字眼。当它们跳脱妖梦奇谭，落地于现实生根发花时，这一切都显得这么的不真实。
然而……
他转身看向身旁的少女。
每天为他准备便当的人是她，每天在篮球部忙碌的是她，每天和他一起走过长长的林荫道路的是她。
她如隔云端，却充盈于他生活中每一个细微却真实的地方。
他是忍不住怜惜的，不仅因为少女的美貌，还因为那种来自遥远时空中的茕茕一人的孤单。当每一处细小的欣喜与满足出现在她眼中时，黑子哲也都会觉得，世界真是美好极了。
『流萤断续光，
一明一灭一尺间，
寂寞何以堪。』
她于他而言，宛若深泽中那一寸萤火，是在篮球部渐现暗潮令他彷徨不已的梦中的温柔花朵。
在故事的扉页上，漂浮四散。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