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乔先生》醉里卧花

4、第四章

　　于瑾心里一愣，她其实也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倒是没想到他回答了，还承认了。
　　她双手捧着面前的这半碗汤，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抵向胃里，令她上一秒略微有些烦躁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下。
　　放下手里的碗，“咯嗒”的一声，不轻不重，是碗和桌面碰撞的声音。
　　于瑾眼帘下看不出情任何绪，面色平静得好似刚才没听见那句话一般。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缓缓开口：“别对我有兴趣，我不婚主义，而且……我有病。”她抬眸，眼里散发出的冷静之色让她整个人变得有些凌厉，没有一丝之前的狡黠。
　　她的话说完后，乔亦书的眼睛就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却又不讲话
　　于瑾尽管可以做到面无波澜，可他那双眼睛跟有魔力似的，让她莫名有些慌神。
　　“哪里有病？”他的声音平平淡淡。
　　于瑾微微一怔，下一秒不带任何情绪地笑着说:“哪里都有病，身体，心理，都有。”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似冬日里的寒霜一般，掩去了嘴角那一抹本就没有什么温度的笑，每个字似乎都有着一丝苍白无奈，又像是漠然。
　　乔亦书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小幅度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于瑾嘲弄似的笑了笑，“所以，乔先生，找别人吧，而且……”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要怎么说，说他长得有些像另一个人？
　　这样是很不尊重人家的表现吧。
　　这个人，的确对于很大一部分人而言都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过……她不可以。
　　她没有像那日相亲那般造作，也算是对这个人的尊重，简直是天下红雨了。
　　她不再讲话。
　　乔亦书随意地夹了一块面前的香菇，放进嘴里。
　　味道似乎一般，没有令人惊艳的味道。
　　“那几个小孩中的其中一个，是我侄子。”
　　她如他所料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他刚才说的这层关系，或许是因为他转移话题的速度，或者，两者皆有。
　　于瑾木然，“哦。”
　　之后两人便没有说太多话了。
　　让于瑾有点出乎预料的是……
　　乔亦书最后没有买单……
　　“既然是你弟弟请客吃饭，所以麻烦你等会儿去结一下账了，反正你赚钱比较多。”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竟让于瑾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来着。
　　最后他专门对着于瑾露出一个温煦无害的笑容，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咧~~
　　这让她郁闷了好一会儿。
　　于瑾不知道那天和乔亦书算不算不欢而散。
　　不过她本就是凉薄之人，深入了解她的人都知道，所以这些事情，对于她而言真的是算不上什么。
　　25年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过得算不算好。
　　她没有追求，没有理想抱负，可以说是无欲无求，甚至连喜欢吃的东西都没有，唯一有的小要求，就是不喜欢吃甜的。
　　她没有要好的朋友，连亲密的家人也寥寥无几，唯一对她而言重要的人，就是于珂，他对她，很重要，很重要。
　　而像堂姐这种，她不知道该怎么评判，那些表面上的关心，大概是为了消减他们心中的内疚吧……
　　再者就是曾墨，他一直护着她，他曾经说过，他没有妹妹，她也没有哥哥，他会一直护着她，所以最后他去考了警察。
　　他说，他不想再看见别的女孩也像她这样经历那些不好的事情。
　　她坐在地上，有些凉，随手拿起沙发上的坐垫放在屁股下面，从笔筒里抽出一支2B。
　　茶几上有些乱，好几张作废的稿纸，还有几包杏仁。
　　她把快要被挤到地上的素描本拖过来。
　　最上面那页还是那天在火车上随手画的。
　　她一愣，踌躇一下后还是在上面又添了几笔，这才满意。
　　纸上的面孔栩栩如生，俊美的侧面看不出表情。
　　她的画技是好的，很多客户都夸过她，还点名要她。
　　对于从高二才开始学画画的她算是很好了，她也很满足了，能赚钱就行了。
　　毕竟，当初学的过程并不容易。
　　她是利用于珂才能学画画的，毕竟那是一大笔钱。

　　中考的时候，于瑾吊车尾考上了实验中学，重点高中里排最后一名的高中。
　　秦珍本不想让她上学了，可是于承林那次却态度坚决。
　　说她都考上了重点高中，怎么可以不上。
　　虽然比不上一中，但努力的话肯定是可以上个好大学的。
　　一中，是祁南考上的那所高中。
　　她坦诚地接受父母所有的安排，她知道，这个高中能不能上完，都是未知数。
　　一如既往，她随意地应对考试，排名也是在不起眼的位置，不起眼到班主任找她谈话。
　　班主任想要她走艺术，因为她的成绩不够好。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刚毕业没多久，教语文。
　　于瑾知道，她是个好老师，她和祁楠的姑姑不一样，她是真的在自己着想。
　　可是，她不了解情况。
　　于瑾看见她温柔的神情，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以往来讲，她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有什么事儿了，老师也只会觉得她难以沟通。
　　可是这她要怎么开口，说自己以后是上不了大学的，她母亲是更不会同意她学画画的。
　　“要不你去画室试一试，看一下到底喜不喜欢？”她问于瑾。
　　于瑾呆滞，她突然想说自己是故意考这么差的，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止住了……
　　这种荒唐的话，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太荒谬。
　　她还是跟着班主任去了画室。
　　她坐在凳子上，面前架着画板，身旁的老师给她讲解怎么拿铅笔，
　　一笔一划，线条，阴影，这些东西结合起来，似乎有些奇妙。
　　一周以后，那名老师惊讶于她的进步。
　　她亲自去找了于瑾的班主任。
　　“她天生就是适合画画的，相信我。”
　　班主任听见后明显也很惊喜，然后看着于瑾问道:“怎么样？”
　　于瑾还没明白她的问题是什么意思，那名老师又开口了，“何清，你一定要说服她，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么优秀的学生。”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问了好几次于瑾愿不愿意学，可于瑾都没有回答她。
　　……
　　那天放学，于瑾在学校门外的文具店停了很久，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她买了铅笔和素描纸，之前用的都是那个老师的。
　　这是她第一次买画画的材料。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回到家后，她在纸上画了很多东西，房里的参照物能画的都被她画了。
　　她看着那一张又一张纸，有些迷茫。
　　这时于珂进来叫她吃饭了。
　　“姐姐，这是你画的吗？”
　　“嗯。”她淡淡地回答。
　　“姐姐你画的真好，好像。”
　　她还没说话，于珂又天真地问:“姐姐你是在学画画吗？”
　　于瑾突然有些烦躁，收起那几张素描纸，“没有。”
　　身边的男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站起来，自上而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不会让我学，也没钱学。”
　　说完她就丢下他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分钟后于珂才从房里出来。
　　于瑾没怎么在意，直到在饭桌上于珂丢出一个炸弹后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于珂拿出两张素描纸，递给秦珍，“妈妈，你看，我画的好吧，所以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想要学画画。”
　　秦珍迟疑地接过，下一秒面露喜色，“阿珂真的喜欢画画？”
　　于珂跟捣蒜似的点头。
　　“那行，就学吧。”
　　于瑾心底发寒，全程没有讲话，这里也没有她讲话的资格。
　　“不过老师说要先交学费。”
　　“那就先交呗。”秦珍果断地回，又紧接着说:“不过妈妈这几天上班有些忙，很急吗？”
　　她看见于珂犹豫一下，然后点了一下头。
　　于承林这时才说话，“没事，我去帮他交学费吧。”

　　晚上睡觉前，于珂突然跑到她房间。
　　“姐姐，我已经悄悄跟爸爸讲了，明天他就去学校帮你交学费。”他的脸上全是得意。
　　于瑾震惊，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她难以置信，一个上六年级的小男生，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这样做的。
　　这时门又被推开了，她看着进来的人，迟疑了一下，“爸爸。”
　　于承林坐到她身旁，开门见山地说：“想学就学，钱不是问题。”
　　于瑾鼻子一酸，“爸爸，学美术是很费钱的。”
　　“我挣的钱，不就是给你和你弟弟花的吗？”
　　她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晚上，于瑾都没怎么睡觉，她想了很多，想自己对于珂，一直以来到底是什么感情。
　　似乎有恨，因为于珂的出现，她不再被秦珍重视，虽然没有于珂的时候秦珍也没怎么关心过他，这么多年，她几乎都没体会母爱是什么。
　　这个家里，一切都是秦珍说了算，于承林对于瑾突如其来的好，看起来似乎是为了弥补。
　　其实直到现在，于瑾都没明白，当初于承林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帮着劝说秦珍让自己上高中，帮着她瞒着秦珍学画画，承担她大学绝大部分的学费。
　　她不理解，毕竟，她和于承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心底又升起无力回天的颓丧感。
　　这时手机里来消息了。
　　是红烛，之前找她画封面的作者，是个写古言很厉害的姑娘，已经又挺高的知名度了。
　　【有个公益活动的设计，你要接吗？我觉得还不错，钱给的也挺足。】
　　【不过要求很多很严格。】
　　于瑾想了一下，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发给我看看吧。】
　　随后红烛就把资料和要求发了过来。
　　她扫了一眼，有些唏嘘，要求多且怪异，这个她可以理解，以前也有各式各样的奇葩要求，让她不解的是，钱给的也太多了……
　　这时红烛又发来消息。
　　【他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所以我向他们推荐了你，报了你的笔名，他们看了你之前的作品，所以想让你试一下。】
　　【嗯，知道了，谢谢。】
　　【不用客气，我把邮箱发给你，你画好了直接联系他们负责人，我就不在中间帮你们搭线了。】
　　【好的。】
　　一个挺大的汽车集团，却在外面找画师，很不合乎常理。
　　不过她也没空研究这些，她要接了这单值钱的买卖，毕竟价格太有吸引力了。
　　于瑾打开电脑，直接点开绘画软件，手机里是需要的资料。
　　半个小时后，她脑袋依旧一片空白。
　　什么叫体现公益的同时要融入汽车元素？但是不要太刻意明显？
　　那做公益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不是依靠这个活动来美化公司形象然后提升知名度？
　　还有什么叫画风不能太招摇浮夸？
　　……
　　一系列要求数下来，应该跟只喜欢五彩斑斓的黑差不多了吧。
　　之前没仔细看，现在于瑾才觉得，之所以从外面招人设计，是因为公司内部没人能满足列出这些要求的人吧。
　　口味挑剔，明明也就一笔小业务而已，却刁钻的不像话。
　　她颓然地靠在沙发上，一直保持一个动作让她搁在地上的腿有些麻，她伸手锤了几下，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于珂打来了视频电话，她点了接听，然后就把手机直接扔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叽叽哇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姐姐，你人咧？”
　　于瑾抬头望着天花板，顶上的吊灯有些反光，看的她眼睛发胀。
　　“有什么事就说。”
　　于珂听着那边慵懒的女声，“姐姐，你今天要工作吗？”
　　“算吧。”算是有工作吧，不过时间好像还多。
　　于珂那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那出来吃个饭吧？”
　　她干净透亮的双眼闪过一丝灵动，把沙发上的手机拿过来对着自己。
　　屏幕那端是清秀的少年，面容干净，一头金发已经被染黑，额头上的刘海随意地散着，与之前相比少了好几分肆意，完全不似原本那个放荡不羁之人，大相径庭。
　　“天下红雨了？”于瑾故意调侃。
　　于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嘿嘿嘿地笑。
　　“你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于瑾之前说了他好几次让他把那头金毛染回去他都不答应，现在竟然自觉地染回去了。
　　“哎呀，姐姐，你就出来吃饭吧，我还约了我同学。”
　　于瑾这下双眼彻底亮了，于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了解不过了。
　　“女生？”
　　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他躲躲闪闪的目光。
　　这是春天到了，万物开始复苏了呀。
　　“行了，地址甩过来吧。”
　　为了保持她知性柔美的形象，她特意穿了一件白色雪纺衫，搭了一条齐小腿的银杏色半身裙，破天荒地没穿高跟鞋，反而选了一双白色单鞋。
　　于珂说的地方是个日料店。
　　她站在门口观察着这里的装潢，嗯……是个约女孩子吃饭的好地方。
　　这时从路对面走来两个人，是于珂和那个女生，并排着走，距离不远不近。
　　两人走向前，于珂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叫寒樱，罕见的姓氏。
　　和她的名字截然相反，她穿的是一条红色的的裙子，裙子领口上的小细节为她增添了几分可爱，耳朵上戴的也是红豆玛瑙耳钉，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红色。
　　她细心向于瑾解释，那个字也可以念gan（四声），不过平时为了方便，都是读的han。
　　三个人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点好自己想吃的东西后，对面的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姐，其实今天是想让你帮个忙。”
　　于瑾正低着头给红烛发消息，想让她帮忙这个联系方式，她想和那个负责人具体交流一下。
　　她抬眸，“怎么？”
　　“于瑾姐姐，是我需要帮忙，我们这学期有课题需要完成，于珂同学说你是画画的并且还精通于语言翻译，我是学历史的，对这方面不是很懂，所以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帮我们设计一下。”寒樱笑起来很好看，是那种治愈的笑，整个人都洋溢着乐观和烂漫，是于瑾身上所没有的东西。
　　不过，于瑾还是抓住了重点。
　　于珂同学……
　　原来她这个傻弟弟还没搞定这个姑娘的呀？
　　她挑眉看了一眼于珂，只见他心虚地撇过视线。
　　真是操碎了心啊。
　　于瑾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可以。”
　　寒樱似乎有些惊讶她答应得这么果断，惊喜地转过头，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于珂被她看的有些害羞。
　　于瑾不再理会对面两个人的小动作，打开手机。
　　红烛还没回消息，她有些无聊，左手覆着脑袋，余光飘到了窗外。
　　自从上次和乔亦书吃过饭后于瑾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当他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于瑾微微眯了一下眼，还真是他啊。
　　不过下一秒她便冷笑了一声。
　　对面的两人听见了声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
　　于珂一眼就看见了外面路边的那个男人，高大而又挺拔的身影很是显眼，站在她身边的是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女孩。
　　于珂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姐姐。”他装作没有注意到外面的样子。
　　“你手机刚才响了。”
　　于瑾这才收回目光，脸色淡漠，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红烛回了消息。
　　【我现在在外面吃饭,回去帮你问一下联系方式吧。】
　　【嗯好。】
　　这时对面的寒樱也拿起了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这个姑娘还真是长得好看，小小的瓜子脸，五官精致，于瑾都要手痒给她画一幅了。
　　【我现在有点紧张……】
　　于瑾纳闷儿，【嗯？】
　　发出消息的下一秒于瑾便看见寒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
　　于瑾瞬间挑眉，转了转眼珠，心中有个很大胆的猜测。
　　她立刻又在手机上打出一串字，然后默默观察。
　　【你在和谁吃饭？】
　　坐在于珂身旁的女孩儿似乎是楞了一下。
　　【同学……还有同学的姐姐。】
　　于瑾这下彻底乐了
　　【男同学？】
　　【嗯……】
　　【他姐姐怎么样？】
　　【不知道怎么说。】
　　于瑾心里咯噔，自己给别人的印象难道这么一言难尽？
　　正想着怎么接着问下去，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长得很好看，人也很好。】
　　于瑾没忍住，情不自禁地噗嗤一笑。
　　对面两人动作一致地抬头看她。
　　她丝毫没有收敛脸上的笑意，只是很随意地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就这样言笑晏晏地看着寒樱。
　　“你也很好看。”
　　对面的女孩脸上先是一懵，然后快速看了一眼手机，表情一直变化，怀疑，惊讶，震惊，难以置信……
　　于瑾看见她这反应，心中的愉悦翻了好几倍。
　　没法等她冷静，只能自己先镇定一下了。
　　“红烛，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