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行动》徐伟

1、第一章

　　锋利的双爪，锐利的眼睛，疾风般的速度——它们机智且凶猛，它们桀骜且不驯，再狡猾的毒蛇在它们面前也无所遁形，只能措手不及地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三辆布满灰尘泥点儿的丰田越野依次野蛮地开进了省厅大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后停在旁边，从车上呼啦啦下来一群一看就几个月没洗澡的糙老爷们儿，动静大的路过的同事都忍不住纷纷竖着中指表示嫌弃，本来氛围一向紧张严肃的公安局被这么一闹，顿时轻松了不少。
　　“同志们，到家了啊！”为首的男人前脚刚出车门，后脚就下了指示，“想玩儿的出去玩儿，想回家睡觉的回家睡觉，今天给你们放一天的假，明天一早照常上班，听见没有？”
　　身后的老少爷们儿眼前一亮，即使满脸的疲惫，也掩饰不住兴奋的劲头，扯着嗓门吼道：“听见了！”
　　男人拍了拍手，笑道：“行了，就地解散！”
　　于是人群又呼啦啦地散了开来。
　　“哎，谭队，沈大帅有请！”
　　谭弋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就看见三楼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正笑眯眯地冲他摆手，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他老人家的消息可真及时，我知道了，马上上去。”说完小跑着进了大楼。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楼道里经常能看到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人，有些平时比较熟的便停下来和他打个招呼。关大山就是其中一个，自己名字里有个大字，管谁都得在前面加个大，一把揪住谭弋的胳膊叫唤道：“呦呵，大谭回来啦？怎么样，给我讲讲呗，当时你们现场传回捷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儿，听说抓捕场面那叫一个爽啊！”
　　谭弋正急匆匆地走着，忽然被他这么一扯整个人都被扯得一个趔趄，扭头一见是他，啧了一下，明摆了敷衍着随口应付道：“行行行，回头我给你讲，你先放开，人沈田找我有事呢。”
　　关大山不乐意了，嚷嚷道：“能有啥事儿呀，还不让你歇会儿啊。”
　　“我上哪知道去，赶紧忙你的去吧，下次我提上两斤酒专程上你家给你讲去行不行？”
　　关大山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那行吧。对了，今天来了一批新人，在操场操练呢，沈田那边儿完事儿你跟我去看一趟吧，咱们两边儿搁一块儿练，互相促进促进感情，以后有啥事儿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关大山是刑侦总队二队的队长，和他这个禁毒一队的队长平时工作上经常需要互相配合，私下里关系也非常铁。虽说关大山已经三十好几了，比他还要大上五六岁，但这个东北大汉性子直，心态也好，平时大大咧咧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那么一点，因此俩人有事没事就一起去喝酒，互相都熟的不能再熟，当即谭弋就不客气地回道：“不去，困。”
　　“放屁，大上午的困什么困？”
　　谭弋嘶了一声，“年年都有新人，我说你怎么就还没看腻啊？要去你去，我不去，我困。”说着拨开他的手就要走。
　　结果关大山死活非拽住他，梗着脖子道：“不是，你还是不是兄弟啊？两个队搁一起训练有什么不好的，你有事儿我帮你看着，我有事你帮我看着，这叫最大程度利用人力资源，互惠互利你懂不懂？”
　　谭弋都听乐了，“我就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说到这儿才是重点吧？还什么增进感情、互相照应，啧啧，多大个人了，害不害臊？”
　　关大山脸皮也厚，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粗声粗气地道：“就一句话，去不去吧。”
　　谭弋哎呦了一声，直道：“大哥啊，兄弟我三天没合眼了，下午还得把报告赶出来，您行行好成不？今天先放过我，明天我一准儿去还不行吗？”
　　“行了行了，你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关大山翻了个白眼，“你可记着你说过的话啊，敢耍赖我就把你藏酒的那点儿事儿都告诉小澜去。得得，赶紧走吧，看把你急的。”
　　谭弋如遇大赦，拍拍他的肩膀，脚底抹油地溜了。
　　来到四楼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门是开着的，总队长正站在窗前打电话，他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做着口型道：“沈处，你找我？”
　　沈田闻声回过头来，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进来，接着继续听着电话那头的报告，眉头轻轻地皱着，似乎是听到的消息不太如愿，总之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谭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见总队长一时半会儿没空搭理他，干脆靠在沙发背上睡起了大觉。
　　感觉才睡了几分钟，隐隐约约好像讲话声停了下来，谭弋睁开眼，发现对面的沈田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了，于是赶紧搓了把脸，坐直了身体，等候领导指示。
　　沈田看他醒了，放下手里的笔，带着长辈对小辈的那种关心问道：“累了吧。”
　　“还行，刚才眯了一会儿，没那么困了。”谭弋其实也没撒谎，虽说这次跨地抓捕前前后后一共耗时两个多月，最后行动前全体参与人员更是整整三天没睡觉，彻夜蹲守，所幸的是整个行动总的来说很是顺利，不仅目标嫌疑人落网，连夜提审还审出了大量有用的信息。这股兴奋劲儿不下去，别说谭弋，就是整个抓捕小组估计都能再战几个回合。
　　沈田挥手打断他，“行了别虚了，逞什么能，说不累也没人给你发奖金。不累，哼，不累现在就出去给我沿着解放路跑十个来回，跑不完别回来。”
　　沈队长今年才刚过四十，不说风华正茂，但也绝对是正值壮年，平时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倒不是容貌显老，而是身上那种四平八稳、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气质显老，因此底下的人私下里都叫他“沈大帅”，他知道后不仅没有批评那人，反倒是哈哈一笑，到最后不光禁毒这边的人这么称呼他，连带着全公安厅的人也都这么称呼，甚至当着他的面也这么叫，到最后这个名号也就这么传开了。
　　谭弋讪笑着摸摸鼻尖，没敢接领导的话。
　　只听沈田语重心长地道：“干事业是好事，那前提也得是注意好身体，没有一副好的身体，什么都是白搭。”说到这里，不知道谭弋有没有察觉到，这位年青的总队长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顿了顿，才又继续道，“这回任务的难度上面心里都有数，你们一队也完成得很好，这次回来后让同志们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还有更重的任务需要你们。”
　　一听这话，谭弋就知道总队长有重要内容要说，整个人下意识地严肃了起来。
　　“我尽量不耽误你休息的时间，咱们长话短说。”果然，沈田敛起了眉头，沉声道，“这不是任务，而是警示，你也不用太紧张。刚才海关给我来电话了，说是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而经查悉，近些日子市面上的毒品数量隐隐有抬头的趋势，因此这完全不正常，很有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按理说，据我们得到的线报显示，整个毒品团伙三大头之一的陈凡负责的是毒品的跨境输送，可我们警方调集了大批警力对其进行布控，却没有任何收获，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开辟了新的线路把毒品运进来，要么，就是毒源已经在我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转移到了境内。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我们还能加强警力部署，争取在海关那一步把毒品截获，顺着那条线找出毒源，一举端掉。可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说明他们已经暗中建立起完整的毒品运输网络，别说全国，就省内已知的长短途运输公司数量就已经极其可观，要想从里面找出线索，难度可想而知，而要想在全国范围内揪出毒源，可谓不亚于登天啊。更可笑的是，交手这么多年，我们至今都接触不上那个真正的幕后老大，唯一的线索就是只知道他叫张余春，还不能确定名字是真是假，除此之外，由于他和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因此他的长相、年龄、社会背景，我们一概不知。”
　　说到这里，沈田不由得苦笑一声。
　　“应该不是第一种。”谭弋摇头道，“从最底层的那些毒贩子那里得到的情况是，他们上面只有三个老大，对应的我想应该就是李开、陈凡、白晋唐，而我们也确实没有查到第四股势力，那就说明张余春主要依仗的就是这三家。如今白李两人都落网了，只剩下一个陈凡，当年只损失了区区一个李开就让他们乱了阵脚撤出国外，所以我觉得张余春不太可能在陈凡这条线上冒险，否则万一健民公司被我们抓住什么证据，那可就全完了，这很有可能是他在故布疑阵，吸引警力。”
　　沈田却道：“万一呢？经过之前的交手，咱们很清楚，张余春不是一个保守传统的人，如果他赌了一把，把身家都押在这条线上面，我们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样的考虑很符合沈田的性格，不冒进、不保守，做什么事都力求万无一失。
　　谭弋也不再多说什么，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承认总队长的方式更为稳妥。末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在白家卧底的那段时间好像听他们说过什么长途运输，沈处，长途公司那边开始查了吗？”
　　“你们出去的这两个月我让二队去查了，工作量太大。”沈田叹了口气，“不过厅里也已经上报公安部，必要的时候上面会给我们提供人力物力支援。”
　　谭弋摸着下巴，道：“现在看来暂时只能两边都先查着看了。”
　　沈田点点头，“黑猫这段时间都没有消息，另外几名特勤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不过据他上一次传回的信息来看，他应该已经成功打入了对方内部，我们再等等，一旦他有准确消息，我们立刻全线切入。你也知道，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太久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张余春这颗毒瘤不除，将给社会造成难以估计的危害。”
　　“沈处……我还是建议最好能召集当年参与过那两次‘黑鹰’行动的同志，毕竟经验摆在那儿，都熟悉对手的思维和行事方式，案子办起来会比较顺手。”谭弋如实道。
　　“这也正是我今天找你来的主要原因。”沈田难得不再皱着眉头，“老组员那边我去跟上面反映，还有云南省厅那边的人，只能说尽可能吧，毕竟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员流失太严重，更何况这个案子跨越的时间段太长，很多老同志已经退休了，甚至去世了，而我们正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的时候，所以，是时候注入新鲜血液了。现在不是正好有一批新人进来吗，你从现在开始就留意一下，也别管是哪个部门的，什么刑侦的、通信的、出入境管理局的，还有经侦那边的，有合适的人选就心里留个底，咱们挖过来，过段时间会有一次小范围的选拔，在这场战斗中，每一个人才都将是我们获胜的砝码，一定要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
　　“好，我注意着点儿。”
　　“行了，你去休息吧，这次的报告差不多写一下，交上去就行了，别太耽误时间。”
　　谭弋起身敬了个礼，“是，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