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榆罔

5、黄昏残响

　　新学期初始的会议异常繁多。
　　开完校方的各种例行会议，还要进行由班主任主持的各班班会，面对这些琐碎又不见得有什么重大意义的差事，加贺一向都感到非常头疼。
　　她本来应该只是个清闲的任课老师，却因为学校的教师资源短缺而被长门强行任命为班主任，虽然她对此也表示接受，但说实话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迅速地解决了分量不多的午餐，盘算着午休时间即将结束了，起身抽出了会议上发下来的一些班会用资料，快步向她所负责的班级走去。
　　之前过快的进食速度让她感到胃部有些微微的抽痛，她不由地感到一阵懊恼，又忘了注意到自己一直有胃病这个事实。之前因为一直有赤城在身边，每次吃饭都会有人提醒，而现在自己一个人别说注意速度，连一日三餐的规律都难以保证。
　　或许应该让赤城以后继续提醒自己才行。
　　习惯性地想到向身边的人开口，却在对上雪白的墙壁时微微怔住。
　　空荡荡的走廊再一次提醒她，她习惯于寻找与依靠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想起在赤城离开以后，许多人都问过她的一个问题。
　　长门问过，陆奥问过，前些天的苍龙也问过，连一向与她针锋相对的瑞鹤，也很严肃的问过他。
　　加贺啊，你后悔吗。
　　而她都没有回答。
　　说不后悔那都是是假的，自己也从来不是那样矫情的人。那么多的迷茫和泪水，都是自己后悔过的证明。
　　那自己又后悔吗。没来由地，她一直不愿去回应这个问题。或许是对这份绝望的感情还抱着一些微茫的期待，又也许是那些一同经历的过往让她没有说服自己去后悔的勇气。最终她依旧用一惯的沉默回应了所有的人。
　　然而这么久过去，她依旧没有办法让自己释怀。
　　她兀自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脸上挂着明显的失望与落寞，最终轻叹一声离去。
　　.
　　.
　　“加贺桑，你的脸色很不好诶。”
　　演习的途中，赤城突然停住，回过头看着嘴唇有些泛白的加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我没事。”加贺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可现在是演习途中，作为僚舰，她不能拖赤城的后腿。她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不用担心。”
　　或许是最近的训练与出击太过频繁，每次回港后都顾不上好好吃饭的缘故，一向还算健康的自己居然会在这种重要的演习中出现这种麻烦的状况。
　　她承认现在的一切状况都是她自己一手作出来的。想让自己再强一些，可以追上赤城的步伐，所以一直都在不分昼夜地训练，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却在意志之前垮掉了。

　　“加贺桑，你在说谎。”赤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还带着些许的不悦，“明明很难受的样子。”
　　“不要勉强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她上前伸出手想要擦去加贺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却被摇晃着避开。
　　“说了我没有问题！”语气有些生硬，带有一些赌气的成分，“与其在这里跟我纠结这些，作为旗舰你应该对整个舰队负起责任才对。”
　　气氛一下子压抑下来。加贺执拗地与赤城对视良久，最终赤城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海上的波涛在加贺脚下不断地起伏，晃得本来就有些不适的她更加地难受，刺目的阳光照地她眼前忽明忽暗，不断地用【自己本来就是船啊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晕船】一类的奇怪理由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一边咬着牙跟上前方的大部队。
　　海平线从未如此遥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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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最终的结果给她最大的启示，那就是很多时候逞强会比服软丢人一万倍。无论是战场上，还是生活中。
　　当目标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所有舰娘都准备迎击，航空部队开始进行轰炸时，她已经连拉开弓瞄准都是个问题了。视野中的目标越来越模糊，她听见咻的一声自己的箭离弦的声音，但她不知道它们到底射向了哪里。
　　之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倒在海水中，眼前是一片眩目的白光。
　　估计神在创世纪的那一瞬，眼前也是这样的虚无景象吧。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突然那么想。然后又极快地自我吐槽了一遍。
　　什么嘛，像个白痴一样。
　　.
　　当她的意识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演习好像已经结束了。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宿舍的天花板，还有赤城安静的侧脸。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赤城倚着墙，一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一手拿着一本书。逆着光，她看不清那本书的书名，也看不清赤城脸上具体的表情。
　　她只是察觉到了由于光线的不足，让聚精会神地阅读的她有些吃力地眯起眼。
　　“那个，赤城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把灯打开吧。那么暗，伤眼。
　　“嗯？加贺桑你醒了？”赤城放下书揉了揉眼睛，语气带着欣喜，“啊，没关系。反正也是等你醒来的期间无聊才随手翻翻的。”
　　说着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加贺的脸色，确定并无大碍后才放心地露出笑容，“看来好多了呢，加贺桑。”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加贺突然注意到自己一直枕着赤城的腿躺到现在，脸颊无意识地变地滚烫，她迅速地弹坐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歉，“抱、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
　　“不行！”语气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一把拽住加贺地衣领强迫她重新躺下，“照顾加贺桑一点也不麻烦，但是逞强的加贺桑超级麻烦。”
　　“……”头一次面对这样凶巴巴的赤城，加贺很有自知之明地乖乖从命，但却又因为这太过亲密的接触感到浑身不自在。
　　“……我说，我最后是晕倒了吗。”有些尴尬地，她开始没话找话地分散注意力。
　　“是啊，扑通一生地就沉了下去。那个时候边上的孩子们都吓坏了。”
　　“……那后来呢。”
　　“后来，大家把你捞起来以后，我就跟长门报告了一下情况，然后先把你带回来了。”
　　“……”结果自己坚持了半天，最终还是这种惨淡的结果吗。加贺感到有些挫败。
　　不对，是更加惨淡的结果。
　　“唔，真是丢死人了。”将身上盖着的薄毯高高地扯过头顶，将整张脸严严实实地盖住，“五航战的甲板胸一定笑死了。”
　　“那也是你活该。”没好气地把毯子扯回原处，“一开始就叫你回去休息好了，结果你逞强就算了，居然还那么凶。”
　　“……抱歉……”
　　“这么大的人居然平时顾着训练连一日三餐都不注意，活该被食物之神惩罚啊。”
　　……那是因为全镇守府只有你一个人那么重视食物好不好。
　　“……抱歉……”
　　“除了抱歉你还会说什么别的吗？”
　　“……我下次会注意的。”
　　“说话要算话哦。”凛然地斜了她一眼，嘛，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嘛，“那就原谅你好了。”
　　“……为什么我要那么低身下气求你原谅啊。”
　　“嘛，因为你这个别扭的家伙导致了主力舰缺席了重要的演习，当然会让别人很困扰啊。”
　　“而且你不知道那个时候长门的脸色有多糟糕…………”
　　细碎的轻语伴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让加贺又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夜幕逐渐降临，昏黄暧昧的光线让她觉得此刻很适合入睡。
　　况且自己枕着的，是赤城的腿啊！是传说中的膝枕啊！兔子包什么的都弱爆了好不好！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勾起嘴角。
　　四周的声响渐渐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轻柔的，沉闷的。最后，她在越来越模糊的感知里，听见了一声轻轻浅浅的【晚安】。
　　谢谢你。
　　她轻轻地回应。
　　“加贺桑，刚刚是有在说什么吗？”赤城疑惑地俯下身，想要听清她的话。
　　她感觉到了她近在咫尺的鼻息，以及再次覆在自己额上的微凉的手。
　　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她努力地，一字一句地再次开口。
　　【我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