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mikishy

4、第四章

　　第二天皇上就出了错，他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了。韩云倒成了规规矩矩早起的那个。她一大早被平兰从床上叫了起来，穿戴洗漱好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她要提前到皇后娘娘的宫中请安，毕竟刚刚承宠，也不能再称病了。入宫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早，皇后娘娘还没起，她就站在廊下候着，跟门神似的迎接一个又一个姐妹，也不知皇后娘娘是不是故意的，居然等大家都到齐了才起床。最先到的是杨妃娘娘，韩云第一次仔细的端详了她的样子，论长相十分一般，而且还是战败之国的公主，身份和地位总是在宫里显得尴尬。不过为人倒是很温和，还跟韩云行平礼，韩云也回了平礼，事后为了这个回礼又被平兰教育了一顿。丽妃娘娘是第二个来的，韩云打从心底里喜欢她。看她平日里也来的这么早，便知道人家的修养气质不是一日练成的。
　　“韩妹妹，你怎么来的这样早？这虽是夏日，早上也有凉气，可别被冻坏了，要不，皇上该心疼了，你说是不是啊？”
　　这话说的十分高明，韩云倒是思索了一会是该回是呢还是该回不是呢。而且，她昨日和皇上呆了那么一会也发现了，皇上对这后宫之事似乎并不在意，还真看不出他会心疼哪位姐妹。
　　“丽妃姐姐万安！杨妃娘娘万安！呦，韩妹妹，也来这么早啊！”郭嫱说话的尾音像是要飘到天上去了，若是在家里遇到，韩云肯定喜欢跟这样的人呆在一起，每日不花钱看大戏的感觉。她若是皇上，也喜欢留着这样的人当妃子，吵是吵了点，毕竟长的还是不错的。
　　韩云心里一个一个打量着她们，她们也都打量着韩云。昨天从韩云的宫里出来没多久，就得了皇上要她侍寝的消息。皇后一言不发闷闷不乐的回了宫，郭嫱可是拽着丽妃聊了半天。郭嫱倒不讨厌韩云，毕竟她家世一般，位份赏赐都比不上自己，所以她只和丽妃取笑韩云的不检点。丽妃还偷偷在郭嫱耳边念了几句词，多跟衣衫不整有关，被郭嫱禁为淫词艳曲，一边摆手皱眉，一边又捂着嘴偷乐。
　　就在大家聊天的声音愈来愈大时，皇后娘娘终于宣她们去请安了。按着位份都坐定了，皇后娘娘照例提了韩云的名字，嘱她尽心侍奉。这句话一半真心一半虚情，皇后娘娘入宫的早，却至今没有身孕，她也曾被司礼的老人旁敲侧击过，所以她的压力颇大。皇上这次一下选了五位女子进宫，说起来也有她的一点功劳。本来这后宫里只有她一人，大臣屡有进谏，皇上却一直不提再纳妃，她心里多少是欣喜的。可惜自己和皇上总也不见成果，纵使皇上不提，她也要做些什么。皇上微服私访去前线之前，她曾向皇上进言，却被皇上以军情不明，怎可顾及儿女之事为由训斥了一顿。她挨了骂，却是满心欢喜的送皇上出城，没成想回城就多了好几位姐妹。起初她还以为是皇上被哪个女人迷惑了去，听说是选的有功将士之女，皇上连面都没见过，便稍稍放了心。她是皇后，皇上没有给她太多的权利，不过这后宫之中吃喝用度她还是可以关心一二的。分住处的时候，她也留了个心眼，把家世好的、有地位的都放到远一些的宫里，特意给韩云分了个好去处。本来只是赌一赌，合宫觐见的时候她瞧见韩云资质一般，入宫后不久就生了病，她才放了心。没想到，这种蛮荒之地来的女子居然这么不顾规矩和大体，她昨日回宫后就气的吃不下饭，夜里难眠，早上才起的这么晚。
　　女人多聊天也多，皇后娘娘说规矩说了半天，几个姐妹们发表意见又说了半天，等韩云从宫里出来又到了午饭的时候。因为上午聊的太久，皇后娘娘特意免了晚上的请安，韩云特别高兴，她决定回宫大吃一顿，然后一觉睡到晚上。一进宫，便看见门口溜溜跪了两排奴才，她这两天都跪习惯了，朝着坐在廊下的皇上就是一个大礼。韩云一边请安一边想，皇上早上刚走怎么中午就又来了。
　　皇上挺直着腰板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招呼着韩云进屋，当然，语气十分不客气。“你，进来。”
　　韩云麻溜的跟着进了屋，外头的奴才们还是规规矩矩的跪着，连头都不敢抬。皇上晃悠悠往寝殿西侧走，一路撞着桌子凳子的，韩云看不过去，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她记得早上起的时候，皇上已然醒了，还给了她旨意让她先去给皇后请安，自己这一上午什么也没做，不知道下面的奴才做了什么得罪皇上了。
　　皇上和韩云的记忆也差不多，他也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甩着手让她先去请安，然后跟太监头领说了自己要再睡会。那会天还没亮透，他记得早上还约了几位大臣聊一聊今年各地收成将会如何，然后一觉醒来便是正午。他是被身上肌肉的酸痛疼醒的，醒的时候韩云的被子还被他压在身下当成软垫，他正趴在床上做梦，梦里做了什么倒不记得了。他想喊人，嗓子干干的说不出话，他想撑起来，一转身却疼的只叫唤。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自是七手八脚的伺候他起床，他也才发现自己不但误了时辰，还落了枕，刚才自己起的太猛又扭了腰，现在是浑身难受。韩云回来这会，他刚在廊下坐定，想清楚了罪魁祸首。
　　“说，为什么要睡这么硬的床？”对，这床就是罪魁祸首。
　　“皇上，嫔妾有罪。”这是套话。韩云从平兰那里学来的套话，主子生了气，便是下人的罪过。皇上，应该算是她的主子吧。
　　“呵，搪塞我？”皇上冷笑了一声，又扭到了脖子，他忍着痛，“你在家也睡这种硬床？”
　　“是。”韩云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硬床，什么是软床，给了她什么床她便用了。不过她没搞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床变成了硬床，却已经明白了皇上这是刚起来，看那床上的被子还没有收拾，看来皇上这一觉睡的不好哇。这一想她的罪过可是太莫名了，现在还是赶快补救的好，“皇上，您是落枕了吧？还是给您请太医吧？”
　　太医这会其实已经在殿外候着了，跟在皇上身边的老太监们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不过外臣不宜轻易出入内宫，他们也没得空请皇上下旨。现在听到韩云这么一问，太监们也见缝插针的提了一句。皇上倒并没有真的生气，反正他最近上朝也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耽误了一天半天也无所谓。但是想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中午，便觉得脸面无光，平时他也算是勤勉好学，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丢人。
　　“宣太医，朕到前殿去见他。韩云，把这里收拾一下。”他强撑着挪去前殿。韩云见皇上走了，赶紧掀了床铺摸了一番，又钻到床底看一看，再躺在上面睡了睡，实在是没瞧出什么不同来。只好吩咐平兰领着侍女们把这里收拾了。她又准备往前殿去，被平兰拦住了。
　　“娘娘要去哪？”
　　“去看皇上是不是要走了？我得送，吧？”韩云犹豫了一下。
　　“前殿太医在呢，娘娘不宜出去。”亏是有平兰的提醒。韩云想起太医第一次来给她诊治的时候也是在前殿，隔着纱帘，她明明听得到太医的问话，还不能直接回答，得小声的告诉平兰，再由平兰绕过纱帘告诉太医。那屋里还站了随侍太医的宦官，韩云自己宫里的内侍，再加上护送太医的侍卫，监察太医诊治的女官。韩云的回答经由平兰的嘴全被他们听了去，也难怪这宫里没有秘密了。
　　“对对，你说的对。还好有你。”韩云是真感谢平兰，不过平兰倒是一直冷冷清清的样子。“那我的午膳在哪里啊？”
　　“皇上今日在这，娘娘您也不能一个人独吃啊！”御膳房专有负责皇上饮食的人，平日里皇上多是自己在议事厅独自用餐，偶尔去皇后宫中。今天皇上至午未起，这午膳还是照常备下的，首领太监也不知皇上预备在哪里吃饭，又怕皇上起来就要用膳，也不能让皇上干等，所以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两份，一份送到韩云这里备下，一份留着，只待皇上吩咐了地方，就快马加鞭的送过去。平兰回来后已经跟太监通了消息，所以知道午膳送来了，只是还不能让娘娘先用。
　　韩云只得灌了一大口水，满面愁容的坐在屋里。
　　“娘娘，你的眼光要放长远点，”平兰还算有良心，抽了空安慰她，“你知道皇上的午膳有多少道菜吗？这会，已经搁在咱们宫里了。”韩云一听就明白，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她进了这皇宫，离家千里，孤苦伶仃，却也不是没有喜欢的地方，最离不开的就是宫里的吃食了。以前在家里，父亲的例银菲薄，她和母亲尚且要补贴家用，平日里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年节时，得了空，她也会跟哥哥一起去山里捉点野味，或者在水沟里钓点鱼虾，权作大餐。至于糕点面食什么的，如果馒头也算的话，她倒是天天都有。到了这宫里，她就第一个被好吃的收买了。不说皇上皇后，就是她这个位份不高的嫔妃，也是御膳房做好了送过来，还每天换着花样的做。每日都有糕点，她连那些树叶和果子的名字都不认识，用它们做的糕点却是一块都不落全都吃了。
　　“平兰 ，那你去前殿偷偷瞧瞧，皇上准备在哪吃啊？”她已经饿的受不了了。
　　平兰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还带着皇上和他身后的一群人一起回来了。
　　“皇上万安。”韩云偷偷给平兰使眼色，却没得到回应。
　　“用膳吧。”皇上撑着病躯忍着痛坐下，可是一坐，腰就痛，他坐不下只好站起来。韩云连忙过去掺着。
　　“皇上小心，太医怎么说啊？”
　　她不问这句还好，问了就被皇上白了一眼。皇上刚刚在前殿被老太医又是按摩又是针灸的折腾了好一会，一起身还觉得更疼了。老太医一个劲的摇头，给皇上的方子就是两个字休息。皇上一想到那个硬床，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朕回宫，这儿的床太硬。”
　　“皇上，这伤了腰啊，更得睡硬床，不使腰背受力。”
　　看来这是命。皇上想撑着回宫，但他一动就难受，也坐不下辇轿，无奈只好在韩云这待下了。他起床后折腾了好一会，倒是饿了，却没想到现在坐下便疼，站着也费劲，只好又躺到韩云的床上。按理说伺候皇上用膳自有专门的内侍，不过韩云即是妃子，这活也就只能由她来做了。皇上嫌自己躺在这床上张口要饭的场景太过不堪，一怒之下就将下人们都赶出去了。
　　“皇上爱吃哪道菜？”韩云没给人喂过饭，以前从山上掉下来摔断胳膊的时候倒是被母亲喂过一段时间。不过她现在顾不得这些了，这一桌子的好饭摆在她面前，她一眼就相中了那道脆皮鸭，只是不知道皇上爱吃哪个。
　　“朕要喝粥。”韩云盯着那道鸭子，皇上也一眼就看到她的心思，怎能这么容易让她如愿。他选了道最清淡的。
　　韩云失落了一秒，不过盛完粥她就乐了。皇上喝的粥也不是一般的粥，是鸡汤熬得，里面还放了海鲜。果然比她的饮食高级了许多。
　　“我替皇上试试温度。”韩云小口的尝了一口，她在皇上面前还是知道这些礼数的，也没有发出声音，只觉得那粥顺着嗓子眼就下到了胃里，温热了自己的肚子。“这粥好喝，皇上尝尝。”
　　皇上探出头喝了那口粥，粥还是他平时喝的那种，她倒是满眼欢喜的盯着他喝那口粥，好像是什么山珍海味。
　　“好喝吗？”韩云问完又觉得失态，只好闭口不提，重新给皇上吹凉下一口粥。
　　“好喝。”皇上大约觉得有趣，便由着她喂粥，可惜韩云手艺不精，没喂几口，都落在了皇上的衣服上。她连忙放下粥，给皇上擦拭，这回她长了记性，动作轻柔了许多。她不说话，皇上也不说话，看着她低着头忙碌。午后日头最毒，隔着纱窗照进来，屋里虽搁了冰块，也是十分闷热。她只顾闷头擦拭，自己头上倒冒起了点点汗珠，顺着面颊滴到了皇上的枕边，声声清脆都沿着玉枕震动皇上的耳朵。
　　“好了，朕饱了，你吃吧。”
　　“是。”
　　这倒算得上是一种默契，皇上自觉很有主意，并不喜欢在这些小事上和别人多做解释。韩云，也许是单纯的顺从，也许只是饿了，也并未纠缠。这若是一场赌博，韩云倒是赌对了对方的心思。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了桌旁，独自享用大餐，而皇上，躺着她的床上闭目养神，偶尔也睁开眼看看她吃到了哪道菜。不一会儿，他就听到韩云起身的声音，没想到韩云倒吃的很快。
　　“皇上，你中午没吃什么，这道冰皮的点心很清凉，你尝一块吧。”
　　皇上看到她端了一个小碟子，筷子夹起一块荷叶桂花凉糕，是放在冰窖了冰着的，她虽然不认得，还知道是冰皮的点心。他笑了笑，便张口吃了下去。大小正是一口的量，看来她还算细心。
　　“还要吗？”她又夹起一块，试探性的问着。这道菜她很喜欢，不是新吃到的糕点，夏日里这种糕点最为合适，所以她吃过好几回了。有时候天气太闷热，油腻的饭食根本无法下咽，她就爱吃这个。虽然是糕点，还不算粘滞，吃多了胃里也不会难过，甚至午后她再练一个时辰的剑也是应付得来。
　　“嗯。”皇上好像也很喜欢这道糕点，不一会就吃完了。她又起身去给皇上倒茶。皇上才看到她是跪在床前的。他喝完了茶水，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只觉地愈发的晃眼。他慢慢的往里侧挪去。又用手指叩了叩床，“陪朕躺会吧。”
　　韩云只得躺上去，没有脱去外衣，就跟皇上一样。她前脚刚上了床，外面的侍女和宦官就轻手轻脚的进来收拾桌子，也不知他们是躲在哪里偷听偷看，时机掌握的刚刚好。不一会，这屋里就剩下皇上和韩云了。他们俩并排躺着，看着顶上的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