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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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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红雷迎出去的时候正见到艺兴牵着女儿小小的手站在门外。
“爸爸!”蓄势待发的果果一下子扑进来,孙红雷在这边半蹲着“哎”了一声,稳稳把她抱起来。
“红雷哥!”张艺兴则笑笑地看着果果,在门口打招呼,手里拎着果果的书包。
“哎艺兴啊,”孙红雷眼里也是笑,看到对面年轻的分明还是个大男孩的人民教师还站在门口,不管来了多少次,眼神里仍是有些拘谨的样子,干净而规矩,还是像十来岁时候被姑姑领到家里来有着恳求目光的那个小男孩,只不过随着年月增长,眉目间越发清爽好看,仿佛心里哪儿陷下去一块儿,“你快进来快进来,别站门口啊。”侧过头看到张艺兴帮果果拎着的小小书包,准备伸手去接——
“不用不用,红雷哥,我给她放过去,”张艺兴没递给他,对他只是莞尔一笑,迈进门来,“哥你好好抱着果果吧,她听说你今天晚上都在家,都高兴了一路了。”
孙红雷挨那笑晃了一下,又听得有点心疼女儿,“对不起啊果果,平时爸爸工作太忙了……”捏了捏果果的小脸,“哎哟我看这小辫儿谁给梳的,这么好看呢?”瞪眼逗女儿笑。
“老师梳的,今天下午手工课我做得最好!”果果眼睛里都是骄傲,“老师还送给我一颗糖,爸爸你看——”指着头上别着的亮晶晶的糖果发卡,“——好不好看?”
“好看!我女儿怎么着都最好看!”孙红雷笑笑地把她放下来,“快,带你艺兴老师去洗手去,咱们先吃饭。”
张艺兴刚把小书包归置在琴凳边,就看到果果像一团粉红色的小云彩一样扑到旁边,嘴里大叫着“洗手手吃饭饭”就被拖到餐厅旁边。
孙红雷让阿姨已经提前做了饭,就给人提前下班了。时间算的也差不多,现在有些凉了的先炒的菜放到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好了,汤则是一直放在盅里温着。他摁好了加热时间,微波炉“滴”地一声开始亮灯运转。
然后他转过头去扬声,“艺兴啊,小刘走了吗?”问着正帮着果果小手搓泡沫的张艺兴。
张艺兴在水声里转过身,“走了走了,刘哥到了楼下,停好了车就走了,”拿下来一面的软布,蹲下来帮果果一点点擦干,“红雷哥找他还有事?”小小的人儿擦完手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餐厅,爬上自己的专座。
“没有,”孙红雷沉吟一下,“没事儿,来吃饭吧。”孙红雷等着微波炉里的食物,拿了果果的小碗准备盛饭。
张艺兴走过来看到一桌子的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旁边,“红雷哥,每次我来都蹭吃蹭喝的,太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
孙红雷看着他那礼貌规矩的样子,心里不知哪里又不对起来,看着张艺兴白色休闲衬衣腰间的一点褶皱,微微蹙了蹙眉,却不答他的话,转而对女儿严肃地说,“果果,你看你艺兴老师像不像话,每次来都跟爸爸这么客气,你说,”把女儿完全被菜饭吸引的目光用手扳过来,小脸被挤的更加胖嘟嘟的,“你说他会不会是嫌咱家菜不好吃?”一本正经地推测。
张艺兴哭笑不得,“……哎哟喂红雷哥怎么可能,这是哪里的话,我是——”
“张老师坐!”果果费力地从爸爸大手里挣脱,又从凳子上跳下来,抓住张艺兴的手往这边拖。
孙红雷笑笑地看着张艺兴终于到了桌边,“行了行了快坐下,听话。”
“那谢谢红雷哥,”张艺兴坐下了,“谢谢果果!”又转头对着旁边的小女孩儿笑。
孙红雷看了一眼对面两个小的,目光竟然在那个大点儿的脸上的酒窝上逗留了片刻——
——微波炉滴滴滴地响了,打了个好岔,孙红雷站起来去拿菜。
饭桌上无非是逗着女儿说些幼儿园里的趣事,又问问张艺兴女儿近期学琴的情况,顺着话题又问问张艺兴学校的情况。
饭吃的差不多了,孙红雷突然一拍脑门,“你看我差点给忘了。”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不一会儿拿出了鼓鼓囊囊一袋东西。
“我姑前些天从国外给我邮了点东西,这些特别说是给你的。”孙红雷把东西递过去。
就看着张艺兴眼睛都亮起来——“啊,老师给带的啊!”站起身赶紧接过来。
孙红雷看他那个样子,嘴角带了点笑意,继续做着解说,“好像大部分都是吃的,我早跟她说过,国内什么买不到啊,还偏就记挂着你。里边儿还有几本书,是谱子还是什么的吧。”
果果眼睛一眨不眨地好奇看着。
“谢谢老师,谢谢红雷哥。”艺兴是真的开心,抬头道谢,拿出用单独文件袋装好的薄薄的几本谱子,小心地放好,又赶忙转头跟果果说,“好多好吃的啊,果果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小人儿当然是拍手说好。
孙红雷看着两个小的在研究吃的,笑着站起身来开始去收碗准备去洗。
听见动静的艺兴,站起来要帮忙,被孙红雷一把拦住,佯装怒气,“——我告诉你给我合适点儿啊张艺兴,在我这儿你别瞎忙活……倒是休息会儿把这小东西弄琴凳上去坐好,然后给她教课就行。”
“可是红雷哥,我——”
“走走走赶紧客厅待着去。”孙红雷不由分说把人撵过去。
果果拿了一袋红红绿绿的软糖被同时打包带走。
厨房水池里哗哗的水声,把那边艺兴和果果的说话声掩得有些模糊,隔着一层玻璃看得到不远处客厅传来的温暖灯光,这种宁静使得孙红雷瞬时竟然有些晃神。仿佛下午那两个来自好友的电话不存在似的。
手机搁在旁边的台子上,震了两震。孙红雷擦了擦手,拿起来看,才发现整个屏幕都是微信提示,就手翻了两翻——
四个人的微信群里最咋呼的还要属王迅,得了消息第一个在群里嚷嚷“那我那超市咋办啊?后天就正式开业了,剪彩嘉宾啊炮仗啊主持人啊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附带一串呼天抢地大哭的表情。
黄磊估计顾不上看微信,黄渤在那豪宅当私人医生悠闲得紧,就发了一句语音:“你看你那点儿出息,还惦记你那点儿炮仗呢,人命关天你懂不懂?麻利儿地安顿好老婆孩子要紧!”
一大篇都是王迅和黄渤的扯淡。
孙红雷摇了摇头,发了一句语音,“哥几个打算怎么办啊?是听黄队长和黄大夫的今晚就撤啊,还是明儿个收拾收拾慢慢往郊外去啊?”
过了一会儿,黄磊打了字过来:“尽快,能走就赶紧”
王迅仿佛看到救命稻草,发过来一句“红雷哥啊,我就说不着急在这一时的吧?”
黄磊艾特了一下王迅,突然问了一句,“你那边今天超市营业额怎么样?”
群里沉默许久,直到王迅发来一段语音:“其实我也知道你们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这超市准备挺长时间了马上开业了,你说我这……”中间短暂的停顿是他显而易见的为难,“几位大哥都是大老板大人物,不理解我们小生意啊……但是磊哥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一开始还高兴呢,回头一细想也觉得不对,今儿周末盘点的时候,这两天的营业额涨的特别的快,尤其是今天,库存都有点儿跟不上,这不年不节的,老百姓采购东西的架势真的出乎我们意料,明儿还得补库存。我知道眼皮子底下肯定是要出什么事,但是你说就让我放弃吧……唉……”
语音最后淹没在他的叹息里。
大家都知道他的难。
黄磊又发了一句:“补库存?你那边储备怎么样?”
王迅道:“还好,给第三个超市备着的仓库都挺充足的。”
随后黄磊再没说话。
倒是黄渤艾特王迅发了一句:“有事儿哥几个都在呢,你怕什么。”带了个狗头的表情,半是调侃,半是安慰。
碗洗完走出去的时候,果果已经在琴房里坐好,一些零碎的音符传出来,张艺兴坐在旁边。
孙红雷靠在门上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把那个话题从何说起。
张艺兴正在拿笔标注关键的小节,“哈农主要是练你指法的,孙奕果同学,要每天都坚持弹哦。”严肃地一边说,一边帮她翻好谱子。上次练的那条很明显是花的时间不够。
小小的人儿认真地点点头,在课堂上的时候有些怯怯地。
“今天我们往下弹一条,注意看上面标的指法,”张艺兴坐到果果旁边,“果果先看我弹一遍,”先用右手给她示范,“手腕不要鼓起来,松松地放下去。手指抬起来——”
果果在左边用小手模仿着姿势。
“看谱子的时候,尽量不要总是低头在琴键上找键,”艺兴把几个简单的小节缓慢清楚地弹完,足够可以让果果看清听清。
在低两个八度的地方,果果很快也找准了音。
“好了,果果来试一下?找到了规律的话,弹起来很快。”
张艺兴从琴凳上站起来,准备坐回自己的椅子时看到了门口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孙红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叫他一声红雷哥,示意他可以进来坐在旁边听。孙红雷摆摆手,帮他们把门掩上了。
果果抬头看他们一眼,认真地对着琴谱,一个小节一个小节地继续。张艺兴拿了一支笔,认真地指着她弹到的每个音符。
学新课的时候,果果的专注度和完成度还是很棒的。
张艺兴心下想着今天功课完成得好的话,要从小汤姆森里找一首好听简单的曲子教一教果果,鼓励鼓励她。
门外的孙红雷看了看时间,在想今天是先把张艺兴送回住处,还是今天连夜就带着他们离开。
他看了一眼虚掩着的琴房门,门缝处合着简单不失悦耳的音符透出的,还有一层淡淡的暖光,以及艺兴教课时的温和声音,和女儿不时的答问。心中忽然有些难言的滋味。
艺兴除却女儿的钢琴教师这一层身份,跟孙家一细数,也是来往了有小十年了。艺兴家里家境一般,但是自幼他母亲就花大力气把他送到省城学琴,师从的是当时省音乐学院教授孙燕云,孙红雷的姑姑,艺兴也争气,一路从文化课到考学,都一一通过,是孙燕云的得意门生。后来他母亲生病,又是单亲,不仅学费交不上,连治病钱都成问题,那个时候孙红雷当兵回来事业刚有点起色,就见到姑姑领着小小的男孩子到家里来,孙家人大本营基本都在B市,在C市的也就是孙红雷和他姑姑,后来是俩人凑了治病钱给艺兴妈妈,病治好了,回老家养着,留艺兴在这里打拼。
这种拘谨、规矩和礼貌,恐怕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吧。孙红雷想着他刚进门时甚至有些怯怯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姑姑自己无所出,虽然门下弟子很多,但是对于这个徒弟张艺兴是真心心疼,这样一个礼貌乖巧又努力上进的孩子,谁能不喜爱呢。这些年孙燕云到国外去给人当客座教授,也是时不常的给侄子和艺兴寄东西,平日里姑姑的关照,自己这个侄子占一分,剩下九分都给了艺兴。
从音乐学院毕业后张艺兴就考取了师大附中的教学岗位,教师福利待遇社会地位也都好,只是对于在C市的经济压力来讲,领着那几文工资,对于张艺兴还是远远不够的,恰好果果也想学琴,孙燕云就主张让艺兴来给她当家庭钢琴教师,每个月让孙红雷按课时给他付薪水,也算是体面周全的照顾保护了。
岂止是照顾和保护呢?孙红雷有些失神,这些年来,艺兴已经变得像家人一样。
风来了,远处暗红色的云层为这风酝酿出卷袭天地的势头。
接近晚间9点,灯火通明的城市仍然应当热闹喧嚣,可今日或许因为身处高层的缘故,从住宅二层的落地窗往外望去,竟然显露出较往日更多的寂静来。
“红雷哥?”楼下是艺兴在叫他,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要走,果果在一边绕来绕去还想再让张老师陪他玩。
几步从楼梯下去,“这就要走啊?”孙红雷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又是周末,要不还是在你之前——”
“不了不了,谢谢红雷哥,我明天说好要去帮师弟毕业音乐会的忙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什么师弟啊,大周末的也不让休息?”孙红雷瞪了眼下楼来,说话间已经穿上外套。
张艺兴一乐,“哎哟红雷哥你不知道,最近忙死了,周日又有学校里教师培训,下周还有师大音乐系过来听的艺考生公开课,我都还没准备。”张艺兴看到孙红雷去换鞋,又把车钥匙装进口袋里,赶忙拦住,“红雷哥我自己下去打车就好,刘哥也回去了,这么晚你别出门了。”
脚边则是绕着一个粉红色的小人儿,被揪着裤腿,嘴里一直嘟囔着张老师别走再陪我玩会儿。
“少啰嗦,我送你。”孙红雷头也不抬地说,然后又蹲下身捉住果果扯着艺兴裤腿的小手,“果果听话啊,先过去看电视。”把女儿从张艺兴身边拔萝卜似的拔走,替她摁开了少儿频道。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瘪着嘴一屁股陷进沙发。
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张艺兴到玄关处。“有事儿跟你商量。”
到了门边却不开门,这边的人民教师不明所以。
孙红雷转过身,跟他把黄磊和黄渤跟他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我觉得事情还没到他们说的那么严重的地步,这不今儿回来的时候治安都还挺正常,”顿了顿,“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今晚上回去收拾收拾,明儿我叫上他们哥几个,带上果果咱到郊外家里去避避。”
张艺兴听孙红雷说的事情,有些发愣,但是与脑海里一些事情连上了线,“我觉得黄渤哥说的那个,应该是真的,”神色严肃起来,“昨天今天我们学校里好多学生发烧,都转了市医院……我听别的学校的同事,也有学生和老师这样的,学校又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但校医只说是传染。”
“要只是普通的咳嗽发烧倒好,就怕不是。”孙红雷道,拉开门,“今天我先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