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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宴】 ...

  •   怀阳掌府,起云台。

      青衣小厮手中托着白玉盘鱼贯而来,一碗一碗热气熏腾的山珍海味,向起云台上送去。

      帘内,一双纤细洁白的手儿伸出来,把一应肴馔接进去。

      起云台里一阵欢声笑语,夹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开怀畅笑声,原来今日正值端午佳节,怀阳首富掌老爷掌财在起云台举行家宴。

      掌老爷约五十开外年纪,体态微胖,白净面皮,三绺长须。

      正室夫人荣氏生得貌美,又系名门荣氏之后,知书达理,能写会算,偌大一座掌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应物事全靠荣氏打理。

      合家六七十个丫鬟小厮,外至门公奴仆,哪个敢扯一句诳,敢漏一星儿水,这荣氏理家是何等的才干,何等的气魄,哪由得掌老爷不信任她,不看重于她。

      可叹,掌老爷硕大家业,膝下无子,仅育得二女。

      嫡女系荣氏所出,年十五,生得娇花一般的容貌,玉一样的肌肤,掌老爷夫妇疼爱若掌上明珠,遂取名掌上珠,小名唤作宝络。

      用掌老爷的话说:掌家偌大产业将来是要交给宝络打理的,换而言之,宝络是掌老爷看好的未来接班人。

      因此,掌老爷对宝络的教养尤为重视。

      宝络九岁时,跟着双亲于洛都舅家省亲,一日出门游玩之际,为一恶犬袭击,险致丧命,所幸得救。

      宝络犬口脱险,说了一句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下次千万别让老子看见那畜牲,老子一定拧断它狗腿,剥了它的狗皮做围脖。”

      掌老爷只当女儿惊吓过度,以致说话颠三倒四,过了月余,还是未有好转,遂三顾茅庐,延请怀阳有名大儒秦湛为西席,专门教授宝络诗书礼仪;同时,重金聘武林豪杰传授宝络一些防身之术。

      由此,宝络亦算得上能文能武。

      相比宝络的多才多艺,庶女赛珠就显得要暗淡许多。

      赛珠仅比宝络小两天,系如夫人杨氏所出。

      说到这位杨氏,她并非一般的妾室,杨氏乃是掌老爷乳娘的女儿,两人打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况杨氏又生得花容绮貌,舌巧如簧,颇得掌老爷喜爱,把个杨氏直宠上了天去,好在,杨氏也算本分,在荣氏身边尽心伺候,倒也相安无事,掌老爷享尽齐人之福,日子过得也算和和美美。

      且看今日端午家宴就足可知分晓。

      掌老爷在正中坐着,左手边是嫡女宝络,右手边是庶女赛珠小姐,荣氏与杨氏分坐女儿两边,再下首,是杜氏以及沈氏两位如夫人。

      宝络为双亲献上亲手缝制的香囊,赛珠也不甘落后,抱了琵琶唱了支小曲,席间传杯换盏,一家人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佳肴更迭,在这欢笑声里,珠帘叮咚作响,起云台外走上一个大丫头近前回禀:“老爷,夫人,河间来人了!”

      “莫不是吾那贤弟陈实陈老爷到了。”掌老爷心中暗喜,起身,便欲向外走,朗声道:“快快有请。”

      荣氏听了,心里自然也是极欢喜的,一迭声地说:“九珍,吩咐下去,重新摆上席面招待贵客。”

      那叫九珍的大丫头领命,带着一干仆婢下去操办去了。

      宝络和赛珠姊妹听说有客人来,面面相觑,在各自教养嬷嬷的搀扶下,忙回避到帘帏后方。

      赛珠嘴硬的很,从来不唤姐姐,只唤宝络,鉴于两人年纪相若,掌老爷夫妇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赛珠凑近宝络耳边,窃窃低语,眼里有着一抹期许:“宝络,你猜绍哥哥此番会不会来?”

      “绍哥哥?”宝络在记忆中搜寻着有关‘绍哥哥’的信息,可是,竟无半点斩获。

      赛珠娇嗔,轻跺了跺脚,说:“好端端的,自你被那恶犬袭击之后,居然连绍哥哥都不记得了,这可怎的好?”

      “一切随缘吧。”宝络答得漫不经心,始终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她如何知道当初会重生在九岁的掌上珠身上,比预期的晚了整整七年。

      “你俩以前可要好的很,你说你无端把绍哥哥给忘了,那绍哥哥得多伤心呀。”赛珠话音刚落地,就见起云台上珠帘摇曳,一位蓝衫少年玉立亭亭的踅进来,抢步上前,向掌老爷夫妇深施一揖。

      “陈绍拜见伯父伯母,诸位夫人。”

      掌老爷未曾如愿见着他那结义兄弟陈老爷,原本畅笑的表情登时就僵在脸上,亏他乐了半天,敢情来了一个毛头小子,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贤侄免礼。”

      所幸,荣氏伸手去扶陈绍,将他拉至面前,细细打量:“好孩子,比六年前拔高了好些,也壮了。”又问他:“路上辛苦吗?令尊令堂身体都康健曾?”

      “家母安好,就是家父年前患了咳症,身子一直不见好,上个月,已经过身了。”陈绍哽咽难抑。

      掌老爷听闻陈老爷病殁,悲从中来,“想不到当年洛都一别,竟是与吾那贤弟已成永诀!”

      “好端端一个人怎说没就没了。”荣氏揽了陈绍落下泪来,杨氏素来极有眼色,忙待送上椅子来,陈绍便挨着荣氏下首坐了。

      掌老爷捶胸顿足,直哭他那贤弟陈老爷,杨氏在一旁劝了几回,方止。

      起云台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凝滞。

      隔着纱帷,宝络看着坐在母亲身边的少年,心中有着一抹酸楚,接着,眼眶便红了,赛珠见她这副楚楚样子,撇嘴轻笑,低低的与她咬耳朵:“就知道你最会骗人,这不,才刚听说陈家伯伯殁了,瞧把你难过的,说你不记得往事,谁信呢?”

      宝络并非有意欺瞒,她是真不记得,她就是觉得陈绍年少失怙,身世颇为可怜,这情景不禁勾起宝络前世记忆,前世的她年幼失恃,也是可怜的紧,他们一个丧父,一个亡母,他们的遭遇何其相似,宝络也是感同身受,才会情不自禁落泪,却为赛珠误会。

      “都是自家人,也别计较那许多,快唤她们姐妹二人出来见过陈家哥哥。”掌老爷征询夫人荣氏意思。

      荣氏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个理儿。”回头吩咐两位小姐的教养嬷嬷:“请两位小姐过来吧,都是旧识,不拘礼节。”

      距离纱帷最近的杨氏听了,也不待两位嬷嬷进去,人已经急转进纱帷后,扯了赛珠出来。

      “这是你二妹妹赛珠,哥儿可还有印象?”杨氏将赛珠推至陈绍面前。

      赛珠手指绞着帕子,扭捏了半天,方含羞带怯的说了句:“绍哥哥,咱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

      对于赛珠,陈绍还真没一点印象,只含糊叫了声:“二妹妹。”

      回头,独不见宝络,就听杨氏又笑着说:“数年不见,哥儿出落得这般风光人物,我可记得六年前在洛都时,哥儿常常爱溜进屋子来瞧咱们梳头,搽胭脂呢。”

      一番话说得陈绍面皮上挂不住,刹那便红了脸,“陈绍汗颜。”

      荣氏听了只笑骂杨氏:“说话没个体统,阿绍脸皮子薄,且莫再说那混话,徒惹人笑话。”

      “姐姐教训的是。”杨氏瞥了掌老爷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再不敢多言,规规矩矩退至一边。

      荣氏久不见宝络出来,摇了摇头,和缓道:“我儿毋须介怀,阿绍非是外人,大家都是旧识,出来见一见无妨。”

      荣氏既已发话,宝络再不出来,就显得矫情了,她伸手拭了拭面庞斑斑泪痕,匀了匀呼吸,这才款款步出帘帏。

      陈绍恰恰转过身来,但见宝络上下皆是水色的锦绣衫裙,玉人一般站在他面前,肌肤娇嫩,吹弹可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含了诸般情绪,直把人耀得眼花。

      “宝络!”陈绍觉得所有的悲痛伴随着宝络的出现,皆已烟散云收。

      “陈公子。”宝络敛衽福了一福,陈绍抢步上前,在宝络裙边深深地作下揖去,两人对拜着。

      “宝络还和旧时般,唤我阿绍即可。”

      这一对玉人儿,站在一处,面貌都长得俊俏喜人。

      陈绍禁不住在宝络脸上深深地溜了一眼,又一眼,以致他好半晌都保持着那个打揖的姿势不变。

      对于宝络来说,陈绍算是她这一世,目前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被一个好看的异性看了又看,宝络即便再无所谓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忙去母亲身边坐了。

      荣氏爱怜的摸了摸宝络头,说:“你小时候总和阿绍一处玩,一别经年,可见到底生分了。”

      宝络不记得前事,赛珠却是记得清楚,要不是宝络总不许她跟着,陈绍也不会只记得宝络,而不记得她。

      赛珠撅着嘴,猛推了一把愣怔的陈绍,嘴上更是得理不饶人:“有没有搞错,同为姐妹,你为何单拜她,不拜我?”

      “妹妹在上,小生陈绍这厢有礼......”陈绍迟钝,闻言,正欲再拜赛珠,赛珠拧身去了一边,“现在才想起我来,谁个稀罕。”

      “赛珠,不得无礼。”掌老爷拿出一家之主威势,杨氏情急轻拧了赛珠胳臂一把,赛珠愈发恼了,“娘,你干嘛掐我,老疼了。”

      荣氏蹙眉,继而,笑着招呼陈绍,“你二妹妹尚是小孩心性,阿绍见笑了。”

      “伯母严重了,陈绍也有不足之处。”

      “都别站着了,坐吧。”掌老爷拍拍手,说:“传膳。”

      有客至,位次自然得重新排,掌老爷依然居中不动,只是宝络和赛珠的位次移到了荣氏与杨氏外围,陈绍自是挨着宝络坐了,中间隔了杜氏,沈氏,赛珠气的直翻白眼。

      相比宝络的目不斜视,赛珠就有些轻佻了,也不知她是无意还是有意,一双小脚恰好踢在陈绍小腿肚上,陈绍吃痛,手中筷子滑了下去。

      “陈绍失礼了。”陈绍颇尴尬。

      荣氏笑说:“阿绍无须拘谨,随意就好。”荣氏吩咐九珍为陈绍新添了筷子,陈绍谢过九珍,刚要落座,赛珠再次抬脚踹向陈绍,不想,却误踹到了杜氏。

      杜氏一声痛吟,汤匙中鸽子蛋落入汤盆,溅到陈绍前襟,杜氏情急持帕子去擦,发觉大家都看着她,手僵在空中,嘴上嚅嚅:“刚刚有人......妾身......妾身才会不慎失手,请老爷明鉴。”

      “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踢的你。”赛珠做贼心虚,言罢,方知矢口,这回非但掌老爷脸上不好看,就连荣氏亦是沉了脸色,“狗肉上不了台面,还不紧了下去。”

      杨氏忙滑下座,扯了赛珠就走。

      赛珠不干,怒目看向荣氏,“母亲何其偏心,同是爹爹的女儿,骂我是狗,宝络又是什么?六年前,她被恶犬咬,那时候怕是连病狗都不如。”

      “你还不紧了给我闭嘴。”杨氏吓坏了,忙去堵赛珠嘴,怎奈赛珠遗传了她的伶牙俐齿,任她手再快,已是来不及。

      这小孽障疯魔了不成,啥话都敢往外吐,这种话是她一个庶女能说的么?

      荣氏怒不可遏,起身,手指赛珠,颤了声线:“你......你......”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椅子上。

      “母亲。”宝络及其教养嬷嬷冯氏分扶荣氏两边,一边顺气,一边连声劝她:“母亲休恼,妹妹莽撞,母亲别跟她计较。”

      “小孽障,你这是想翻天不成,竟敢顶撞嫡母,你的孝道哪里去了?”掌老爷即便再护短,也不能容忍庶女当众顶撞嫡母的事情发生,掌老爷黑沉着脸拍桌而起,拿眼直扫邹氏,“赛珠的教养嬷嬷何在?传我令,即刻撵出府去。”

      荣氏不予赞同,她深喘口气,说:“赛珠之过,何至一并发落柳氏。”

      赛珠的教养嬷嬷柳氏何其无辜,闻声膝行进来,叩头告饶:“老爷息怒,求老爷且莫将妾身赶出府去。”

      “我花重金请你来,目的是什么,就是教导好我的女儿,你倒说说,好好的一个女孩儿被你调教成这个样子,你还想留在掌府浑水摸鱼,简直做梦!”说罢,挥挥手,俨然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势。

      “夫人,求您说句话,妾身委实冤枉呐。”柳氏向荣氏叩头不迭。

      宝络也觉得父亲处理事情太过武断,刚唤了声“爹”,就见陈绍站了起来,他唤:“伯父。”

      掌老爷摆摆手,“贤侄切莫被那贱妇蒙蔽,她在府中作威作福,我早欲将她打发出去,只因赛珠年幼,才忍至今日。”

      管家得了令,领着几个粗壮小厮扯了柳氏出去。

      “庶女无状,让阿绍见笑了。”荣氏喘息未平,有些摇摇欲倒之势,好在宝络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荣氏这一病,足足在榻上躺了近月余,府里一应物事皆由二夫人邹氏打理。

      在这期间,宝络每每守在榻前伺汤喂药,凡事事必躬亲,一个多月下来,人显见瘦了一圈,看得荣氏心疼不已。

      这日,荣氏遣散众丫头,拉着宝络手,抚了又抚,叹了一声:“我殚精竭虑多年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母亲?”宝络不解母亲所指。

      荣氏闭了闭眼,说:“世人皆知咱们掌家妻贤女孝,可谁又知这其中诸多辛酸。杜氏,沈氏皆无所出,倒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唯杨氏口蜜腹剑,此妇心机深沉,这些年我压制着她,倒也相安无事,可谁能担保万一哪天我撒手去了......”

      “母亲多虑了,二娘平日对宝络好的很呢。”

      “儿呀!”荣氏叹了三叹,“好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从即日起,你须得警醒些,时刻铭记母亲的叮嘱。”

      “宝络省得。”

      “夫人。”九珍掀帘进来,“付家大奶奶前来探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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