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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事 ...


  •   一个人的旅途是自由,两个人的旅途是合作。与正木头的旅途是窝心,窝火的窝。
      半天下来,我已经给他起了绰号,‘正木头’,因为他总是木木的,表情木木,眼神木木,连声音也一概木木,毫无起伏。

      良辰美景下,人容易放松,于是我找着机会与他说话,打算探听一些对我有利的东西。但正木头除了拍照,就是认真地记笔记,观景观得赶集似的,一个劲的往前冲。
      我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哀号,“喂,喂,有你这样赶集的吗?”
      周正远远地停在前面,笔挺地戳着,并不打算转回来扶一下已经两腿发软的我。我瞪着远处酷酷木木的俊脸,很想上前揍他,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
      转头看了看后面的山脉,周正亮晶晶的眼睛再次瞅着我,“庐山这么大,你这样的速度,怎么能在三天走完。”
      “靠”我对天翻了个白眼,“主要景点去完就好了,难道你想翻遍庐山所有山脉?”
      没想到,那斯很认真的点头。那一刻我觉得天旋地转,从来没有觉得庐山在我眼里这么讨厌过,我瘫在原地不肯动。

      山很高,路很长。
      灿烂的阳光晒地我直冒油。
      我无力地瘫着,他静静地坐着。
      他看了我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休息好了吗?”
      “你没看见我在闹别扭吗?”我很泄气,我想我的表情已经作的很明显了,我的眼睛瞪地很白,我的嘴巴翘地很高,但这个正木头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周正开始皱眉,嘀咕,“我干吗找个女的,自找罪受。”转头无奈地瞥着我,“要不,你先回去,你把地图给我,还有那个导——,诶,还是算了。”他后面有些吞吐。
      我知道他在心疼他的导游费,想开口,又不好意思开口。我也不会给他机会,“导游费恕不退还,我已经休息够了。”
      “你能行吗?”他有些不确定地瞄着我。
      “当然行。”我有些不服气他明显轻视的眼神。

      五老峰”位于庐山东南侧,是庐山著名的高峰,海拔1436米。五个雄奇的峰岭,既相互分割又相互连接,形状如同五个老人并坐,故名“五老峰”
      庐山真正的主峰-大汉阳峰,尚未经过太多的人工开发,有些山路崎岖难行。
      我本身有些恐高,到了这些地方心便开始猛跳,大夏天的,我冷汗一个劲的直冒。周正已经蹭,蹭,蹭的爬地老远。
      蹲在峰崖石阶俯视深谷,云雾腾起的地方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坐觉苍茫万古意,远自荒烟云海之中,我的腿开始发软,头发晕。

      周正终于发现落了一大段距离的我,于是,又坐在原地等我,但很快他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你怎么了?”语气里倒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我,我恐高。”我狼狈得快把舌头吞了,声音发抖,身子也在抖。
      他在远处闷了一会儿,然后低咒了一声,转身向我退回来。他愤怒地朝我瞪眼,“刚才干吗不早说?”
      “我,我以为毛病已经好了。”我自知有些理亏,刚刚说‘当然行’的时候,我胸脯可是撅的挺高。我无能地窝在原地,看着他慢慢地靠近我,等着他的救助。

      终于,他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他离我很近,近地让我整个心都很塌实。还未正午的阳光从侧面照射过来,在他脸上形成了一个剪影。
      夏日的早晨已经很热,刚刚剧烈地运动更加带动了汗液的蒸发,黑发中蕴含的汗水,汇集在发尖,凝成一滴,在阳光下折射着金色的光,颤抖着,膨胀着,最后,跌落,一道水跡划过光滑的脸,修长的颈。
      我有些散神地看着他,吞口水。
      他乌黑亮晶的眼眸转向我,把手伸向我,“放心,把手给我。”
      我的心在一瞬间猛的一震,脑袋像被突然撕裂了一个口子,某些记忆从某个封存的角落流泻而出。
      那么让人安心的语调,那么让人熟悉的话语。
      黄色的水,汹涌澎湃的江水,吵杂的声音,凛冽的呼啸,凄厉的哭喊。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努力想看的更清楚。

      “还愣着干什么?把手给我。”
      我又一震,视线变的清晰,周正方方正正的俊容出现在我眼前,有些子疑惑,又有些不耐。我从恍惚中回神,把手放心地交给他,由他带着我前进。
      一路走走停停,拍拍记记,时到正午,我们登上了庐山的最高峰——五老峰第四峰!

      天很近,云很低,雾在脚下翻滚,有腾云驾雾的感觉。我们站在庐山的顶峰,鸟瞰一山春色,眺望远观,一片云海腾腾寥寥,流绕山顶。
      我不时地借机介绍,颇为专业,“ 在庐山,有时山巅高出云层,从山下看山上。有时山上暗无天日,山下则是细雨飘飞,情趣异常。明代哲学家王阳明诗云:“昨夜月明峰顶宿,隐隐雷声在山麓。晓来却问山下人,风雨三更卷茅屋。”

      周正忙着拍照,用他手中的相机贪恋地记录着一切,半晌才转头,“你刚刚说什么诗,帮我记一下。我只知道几个政治地点,对这些不懂。”
      我笑,“庐山不仅是个政治山,他还是个诗山。”
      “是呢,而且还很美,大自然独特的美。”周正立在崖石的高处,迎风而对,一览众山小的感慨。
      我缩在崖石下附和,“是呀,这样的自然条件,使得庐山植物生长茂盛,植被丰富,值得一提的便是庐山植物园:庐山植物园现已成为庐山的一个重要景区,明天我带你过去。”

      “如果哆嗫咪能亲眼看见该多好。”周正有些落寞地鸟瞰着山下的美景。
      “哆嗫咪?”
      “吖,下面去哪里?”周正从高高的石崖上跃了下来,真个是龙精虎猛。我吓得连退了三步,把前面的疑问抛的干净。
      “去,去含鄱口看夕阳吧。”我发现对正木头说话的时候,我也会传染地有些像木头。

      下山峰,我们又行往含鄱口,那是一个观景的地方,顾名思义可以远眺长江和鄱阳湖,只是山上雾气大,很难一堵鄱阳湖芳容。含鄱口还是个观日出的美景美地,但夕阳西下的时候,不逊于旭日东升之时。
      我静静地陪在周正的身边,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侧脸。周正坐在亭台里,对着夕阳吹着口琴,怀中的口袋依旧被他抱的很紧。飘扬在空中曲子很熟悉又很陌生,我感觉的到却抓不住,我能跟着轻哼后面的旋律,却始终想不起来那曲子的名称。

      两人回到家已经很晚,姑姑在门口踮着脚迎接我们的归来。
      我已经累的没力气说话,到房间一头扑倒在床上,睡到晚上九点,才想起澡还没有洗,粘乎乎地挺难受。
      软绵绵飘到浴室,没想浴室的热水器又坏了,于是气呼呼地给姑姑打内线。
      电话那头姑姑淡淡的一乐,颇有些幸灾乐祸,“大热天洗什么热水澡,金贵的你。”
      我有些来气,“我就金贵,你快下来帮我弄一下。难受着呢。”
      “我正敷面膜呢,没空,你凑和着去二楼的大洗浴间好了。”她没等我在说话就给挂了。
      对着电话生了一阵闷气,我耷拉着脑袋下楼。

      洗完澡,换了睡衣,刚想开门,门先被打开了,周正光着膀子闷头冲了进来。一时间两人都愣在原地,不要说我色,他的身材的确很不错。麦蜜的肤色,匀称的肌肉,修长的双腿,美中不足的是身上蜿蜒的几处疤痕。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他左肩一处圆洞形的伤痕,那个疤痕很显眼。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他向我点个头道歉。
      回神我才发现我穿的睡衣挺性感,上露下露,正打算拿点东西遮一下,没想那斯脸色一点没变,很酷一个转身,走了。
      这让我很丢脸,我文良静的魅力何时这么不堪一击了,我曼妙的身材如此性感的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甚至没有一点波澜。

      我追到他房间门口,敲门。
      门马上被打开,这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周正竟然已经穿戴整齐,他直直地戳在我面前,并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
      “你不请我进去?”我挑着眼看他。
      他始终把眼睛定在我的脖子上方,有些为难,“这样不太好。”他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但我没打算放过他。
      我嫩藕一样的胳膊绕上他的脖子,身体也跟着靠上去,另一只手打算掀他的衣服,“你左肩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立正——”他突地一挺,打了个立正,洪亮的声音把我吓的脖子一缩。我下意识的也跟着一个立正,呆楞地看着他。
      他不看我,看着正前方,敬了个礼,声音更加洪亮,“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军人违反职责罪暂行条例:第一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为惩治军人违反职责的犯罪行为,教育军人认真履行职责,巩固部队战斗力,特制定本条例。第二条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现役军人,违反军人职责,危害国家军事利益,依照法律应当受刑罚处罚的行为,是军人违反职责罪。但是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的,不认为是犯罪,按军纪处理。第三 ——”
      我开始回神,脑门青筋暴出,冲他吆喝,“我说你干吗?”
      “背军纪条律。”他老实地回答。
      我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上楼梯时看见他关门时,竟然伸手暗暗擦了一把汗,我心里淡淡一乐,原来他还是被我吓到了。
      回到房间,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侧着头盯着床对面的墙上。那里有一副画,那样的画在九江地区的人家里是很常见的,不过,姑姑更记恩,每个房间都贴了一张。
      那是一张抗洪救灾的场面。
      我默默地盯着它,画面在我面前慢慢旋转,一股强烈的旋风掀起我的心浪,一切回到98抗洪时期那个真实的年代。
      每个假期我都被安排到九江姑姑家度过,精通生意,更忙于生意的父母压根就没有时间与我共处,享受所谓的天伦之乐。
      当时我正准备在姑姑家,度过高考后的特别生日,我生于8月12,与我的性格一样,进驻在伟大的狮子座当中。但那年,在我星区的守护星显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

      1998年8月11日,江西九江地区的上空像是穿了巨大的窟窿,暴雨如注。3小时后,长江水位又开始上涨,不久便告急。电视里开始提醒全民注意,表示解放军营全体官兵按照上级命令正死守长江5号大堤。
      然而在我生日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大堤决口了,整个九江沉浸在一片黄洋大海之中。一个个高地已被洪水围困,成了一个“孤岛”,大部分村民逃到楼顶上呼喊“救命”。

      我和姑姑一家人猴子一样爬上屋顶,当时沮丧的我依旧在抱怨洪水泡脏了我新买的包包。但在随后的10多个小时里,在饥饿交加中,我更经历了我前所未有景象。我空白的脑袋中再也没有想起任何东西,如同病房,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只剩下一丝微微起伏的光线,没有任何内容。
      洪水嚣张地澎湃狂涌着,涨到了五六米深,村庄大部分被淹没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低矮屋顶上的人,失吼着被洪水冲走,最后凄哀的惨叫淹没在黄混的泥水下。我下意识地抓紧心脏的部位,此时此景,倍感生命真切。

      洪水继续往上涨,很快,姑姑家的屋顶面积也越来越小,我们惊恐地缩在一团,死寂地看着黄色的江面,没有人有力气说话。
      我身边的表弟有些神志不清地发抖,抓着我手臂殷殷地哭,他只有12岁,这样的场面显然不是我们平时游泳的池塘可以比拟的。
      洪水越来越高,立足地面积越来越小。由于上游的冲击,地形复杂,洪水已响起高亢的涛声,猖狂地冲击着所过的一切。

      突然,一个浪打过来,我听到表弟一声尖叫,还没明白过来的同时,已经被他拖下洪水。姑父扑上前,但没能抓住我。我和表弟迅速被冲离屋顶,我听到姑姑嘶吼地哭喊声,姑父颤抖地尖叫,“滑动手,快滑动手。”
      幸运地我很快被卡住,那是姑姑家对街的一棵樟树,表弟也被卡在另一边树枝上。表弟死死地抱住树枝,两眼发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喝了好几口黄泥水,苦地想吐,黄黑的泥水臭得人全身一点知觉都没有,也已经眼发直,我从来都不是英雄,我的胆子只在陆地上显现。

      姑父嘶哑着声音,安慰我们,一个尽和我们说话,用他能够颤抖出的断断续续的音节安慰我们不要紧张,解放军会来救我们。
      老天还是眷顾我们的,在姑父嘶哑地嗓音中。我在一片黄色的汪洋大江中看到了那些移动的绿舟,
      三名绿军装驾着一艘小小的冲锋舟,他们看到了我们,几次逆水而上在湍急的洪流慢慢地靠近我们。由于水急舟轻,无法靠上,其中一个急忙喊道:“小刘小张,你们两个将船稳住,我接他们过来。”然后,套上一个救生圈奋不顾身的跳入洪水中向大树游过来。
      他费力却很迅速地把连着冲锋舟的锁链固定在树干上。

      就在小刘和小张努力控制冲锋舟向我们靠近时,一个巨浪推着一堆木头冲过来,一下将冲锋舟掀翻了,一根树枝轧在了救生圈内战士的肩膀上。尖锐的树枝在巨浪的推动下,硬生生地穿透了他的肩膀,顺流而下的木头拖着他往下漂。然后,我听到极其悠长"啊"的一声,喊得直是声震寰宇。
      他用双手硬生生地把树枝掐断了。
      我惊恐地看着随舟跌入洪水地两个战士,沉入黄黑的江水,救生圈里的也奋力地大叫,试着找寻失踪的战友。还好两人先后冒出水面。他们合力把舟重新翻过身,救生圈内的人再次游向我们。

      他游到树边,向我伸出了手。手臂上红色的血和黄色的泥水混成了一体,流淌而下,倾泻入浑浊的江水。
      但他的手依旧伸的很直,他努力抹去痛苦的表情,对着我笑,“放心,把手给我。”

      被安全带上救生舟的我,昏昏沉沉,两眼依旧发直地看着那个人血流如注的手臂,对于自己地重生没有一点知觉。
      恢复后,我试着找寻那个为了救我而受伤的绿军装,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一个营地,一个营地的找。但我认不出来,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积了一层或干或湿的黄泥,我看不到他们的真面目。

      直到洪水退去,我也没有再见到我的恩人。于是,我想撤离的时候也许能看到他,那个时候,他们的脸是干净的。
      撤离的时候,专门要经过一道用树枝搭好的凯旋门,所有部队的车一开到凯旋门。我站在门口向外望去,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
      当汽车缓缓的开出凯旋门的时候,老百姓从两边一下就围住了汽车,好多老百姓在车面前,一片一片地跪下。前面的跪着,抱着车头,大声痛哭。

      我被人群冲地七零八落,但仍旧努力地张望。两边的也跪在地上磕头。街道上挂满了,“请子弟兵留下”“感谢人民的子弟兵” “是你们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等等横幅。。他们哭着,喊着,要求解放军再留几天。
      所有的眼泪都在不停的往下流,包括车上的绿军装们。他们哭着把手伸向车下的百姓。后来,几个兵差点被拖翻下去了。接着部队就下令,不准和老百姓接触,一率在车上行军礼,也是,这时候,能体现军人最崇高的敬意的,莫过于敬军礼了。

      我焦急地寻找记忆中的那张脸,汽车在大街上一直停着,无法动。后来警察出来维持次序了。高音喇叭劝大伙给解放军让开一条道。道是让出来了,车还是只能缓缓的移动的,接着,无数的老百姓哭着,从车的两边和后面,往每一辆军车上,扔一箱一箱的水果。
      到火车站的车程只有大概不到十几分钟,结果开了3个小时,才到火车站。可这3个小时内我却没有找到那个绿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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