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三省五声》君君子寻

1、第 1 章

　　晚四点早六点，这是米高梅当红头牌歌星五声的工作时间。

　　早上六点的上海滩，弄堂口的早点铺子已经开始营业。

　　早六点半，收拾好一切的五声走出了米高梅的大门。

　　灰蒙蒙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这样的天气笼罩下上海似乎还沉浸在夜色之中。

　　但五声知道自己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该回家休息了。

　　五声整理了一下自己从法国进口的羊毛大衣，浅色泛白，衬得人血色好而且还保暖，这可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了。

　　打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五声照旧在街边和早餐铺的老板说说话唠唠嗑再打包了份油条豆浆准备带回家。

　　在拐角遇到了几只熟悉的流浪猫，五声拿出了刚刚打包好还热乎乎的油条，一块一块撕扯开来喂给了小猫。

　　五声不是地道的上海人，在上海租住的房子也是歌厅里的老板帮忙找的。一室一厅带厨房，比她在老家的房子好了不止多少倍。

　　五声也不是不会做饭，就是嫌麻烦。

　　不把流浪猫带回家去养也是如此，她自己一人在这上海滩就够孤舟漂泊的了，没必要再拉扯上另一个生命，即使那只是一只猫。

　　喂完猫起身，走过拐角口后，五声抬眼直视自家门口。

　　只是，那站在自家门前手边明明有车还仰头淋雨的青年，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家这是来了不速之客么。

　　但因为什么呢？

　　五声回忆起自己这些天的事情，要不就在米高梅唱唱歌陪陪酒，要不就和隔街的仙乐斯打打擂台争争宠，除此之外，她也没干什么事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敌不动我不动！

　　五声若无其事地朝着那人走去，不，准确地说是朝着家，走去。

　　苏三省是在五声快走到跟前的时候听到的脚步声，凌晨的这雨下的说大不大，却能掩盖很多声音和事情。

　　比如现在。

　　苏三省微抬着下巴俯视着从远至近的五声，漂亮的女人，但总有股俗味。

　　五声平静地往前走着，期间瞥了苏三省一眼却正好撞上视线。

　　五声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屑，但苏三省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柔和。

　　这让苏三省有些稍许的意外。

　　皮笑肉不笑地收回视线，二人都默契地将对方当成了空气。

　　五声越过苏三省时，他听到了那优雅的高跟鞋声也闻到了那入耳的香水味，而很快他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钥匙开门声。

　　关上雨伞进入屋内准备关门时，五声看到了那青年的背影，即使被雨淋着依旧挺拔而傲立，却有份孤独，和自己刚刚喂的小猫大同小异。

　　五声微微敛下眼，突然有些感慨，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高跟鞋的声音在消失了一瞬后再次传来，苏三省以为这女人该是进屋去了才是，却没想到——

　　头上的雨滴消失了。

　　一股香水味悄然萦绕于周围。

　　侧眼望去，这女人正举着雨伞站在自己身后一步之遥。

　　奇怪，真奇怪。被人这么靠近，苏三省居然会没有察觉！

　　见苏三省望过来，五声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脸道，“如先生所见，我家就在这儿。所以这雨伞就给您吧，今天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一大早的，淋雨可不太好，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五声说话的时候夹带了些上海口音，但明眼人一听就能听出来这口音不是地道正宗的。

　　苏三省顿了顿，想探视出五声眼里被掩盖的情绪，但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

　　对面的人依旧僵着，五声也看出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倒是不介意。她不由分说的将雨伞塞到了他的手里。

　　女人的指甲划过男人的掌心，暧昧的情丝油然而生。

　　原本平静无奇的水面也荡起了一层涟漪。

　　“那……”开口后五声有了一丝尴尬和犹豫，“先生忙吧。”

　　说完，五声转身跑回了家门口。

　　站在门口抖着衣服上这因为小跑着而落下的雨滴时，她分明感觉到了背后那盯着自己的刺人的眼神。

　　五声不动声色地进门，转身，抬手，准备关门时，她再次看向了那屹立在雨中的身影。

　　对上的视线却没有五声所预料中的那般锐利，反而有种意外的……单纯感？

　　五声下意识地向苏三省露出了一个微笑，俯首低眉着关上了门。

　　苏三省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出于军统的任务所需，然而会碰上一个女人，这是他预料之外的。

　　握着手中的雨伞柄，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刚刚留下的温度。

　　一手拿着雨伞，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和火柴，苏三省深深地吐出了一口烟圈，就像是要驱散刚刚那个女人遗留在周围的香水味一般。

　　早七点，苏三省盯梢的目标人物从家里出发去上班，他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手中的烟还没抽完，苏三省下意识地想要丢在地上踩灭，手都扔出去了又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捡了起来按灭在一旁的树干上后丢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

　　收了伞，放在一旁的座位上，从雨伞上流下的水滴滴落到车上时，苏三省觉得或许他该趁着这点功夫把伞还给那女人。

　　但——

　　骨节分明的手指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苏三省考虑着，又或许，他可以学着许仙和白娘子那一套，用还伞的理由再见那女人一面。

　　但，时间没有给苏三省考虑的机会，很快他所盯梢的那人便上了车子准备发动。

　　注意到这一点的苏三省也瞬间收回了思绪，跟上了那人的步伐。

　　而在两辆轿车都离开之后，五声家中垂挂着的窗帘终于是放了下来。

　　半年前，日军袭击，上海沦陷，但在租界内却和以前看上去并无差别。

　　上海的夜晚，依旧持续着往日的歌舞升平。

　　苏三省再次见到五声是在米高梅的舞台上。

　　烟雾缭绕的舞台上站着的女人似真似幻，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嗓音并不特别，却有股独特的韵味。

　　穿着旗袍的女人绰约多姿，在烟雾的映衬下更显梦寐迷人。

　　苏三省不得不承认，在这里，真的想让人纸醉金迷的活下去。

　　遗憾的是，不适用于任何人，尤其是他。

　　随意地在吧台点上一杯酒，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群。苏三省的视线在一个拿着一束玫瑰花的男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眼前的杯子上。

　　不是他，他接头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到？

　　苏三省耐下心，抬手看了一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拿着花的男人翘首期盼地站在苏三省的身边，阻挡了他继续看着门口的视线。

　　苏三省皱了皱眉看向那那男人，只见对方望着舞台方向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欲望。

　　同样身为男人，他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但苏三省记得，舞台上的是——

　　望过去时，五声正从舞台上退下去，跟着她身边的男人正交头接耳地和她说着什么。苏三省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却能清楚地看到来自五声脸上的不耐烦，十分真切。

　　苏三省轻瞥了隔壁拿着花的男人一眼，再次将视线放到舞台上去。

　　接替五声唱歌的女人苏三省不认识，这味道也没有五声来的够。

　　苏三省听着听着，突然就没了兴致。真奇怪，他又不是来寻欢作乐，这歌女唱的好不好听跟他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三省懊恼地喝了口酒，再次看向手表，还差十分钟。

　　消失在舞台后台的五声，不肖一会儿便朝着吧台的方向走来了。

　　苏三省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他看到站在他身边的那拿着花的男人明显地兴奋了起来。

　　走来的女人穿着修身的旗袍，画着精致的妆容，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踩着优雅的步伐。和前些天早晨苏三省在五声家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一样，又不一样。

　　即使知道她不是为自己而来，苏三省的心中还是情不自禁的为之一动。

　　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在杂闹的歌厅中就像踩在苏三省的心房上。

　　苏三省轻皱着眉心中似有股说不出的烦躁。他为难地低了低视线，然后他就发现这女人旗袍的开叉都快开到大腿根了！

　　苏三省终于不忍直视地回过身仰头喝光了眼前的那杯酒，尴尬地不能自己。

　　苏三省的回身也导致了五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但在客人的注视下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站在苏三省身边拿着花的男人姓王，是米高梅的常客，也是五声的热情追求者之一。

　　每每想到这一点五声都很为难，既不能表现的太过热情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又不能太冷淡让米高梅没了生意。

　　五声觉得她真是做着员工的工作，操着老板的心。

　　麻烦死了！

　　接过花，说着些无边无际的奉承话，表露着男人想要的微笑。

　　这就是五声一贯以来的工作。

　　五声不动声色地靠近吧台，背对着坐着苏三省叫住服务生，“服务生，给我和王先生来咱们米高梅最贵的酒送到那边，我和王先生要坐下来慢慢聊的，是吧，王先生？”

　　“那当然，随五小姐的意咯！”王先生喜笑颜开地回望着五声，又迫不及待地搂上她的细腰。对此，五声没有一丝抗拒的行为，也没有一点主动的动作。

　　眼角瞥着那站在自己身边依偎着的二人，苏三省不由自主嘲讽地轻哼了一声。

　　正巧不巧，被五声给听到了。而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位先生，好像是第一次来咱们米高梅啊？”

　　转过身来时，坐着的苏三省只和站着的五声脖子处相齐平，视线平视过去的地方是女人的胸部。

　　苏三省揉着太阳穴用手挡住了五声的搭讪，嘴角的弧度微微翘着，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吧台的方向，不做任何回声。

　　如果这样就能打发五声，那五声也就不是五声了。她自来熟地叫住服务生给苏三省上了一杯好酒，并且还让记在自己账上，美其名曰米高梅不能亏待新客。

　　苏三省意味深长地盯着服务生送上来的酒，看颜色闻味道就知道比起自己刚刚点的那杯酒高级不少。

　　“五小姐，理这种人做什么！咱们该走了吧？”五声身后的王先生略显不耐地催促着她。

　　五声为难地向苏三省露出了一个笑容点头离去。

　　被搂着的女人随着风流的男人落座在拐角的沙发椅上，在黑暗的笼罩下二人亲昵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女人露出的笑容让任何人都会相信她是真的快乐并且是沉浸在其中的。

　　不过一会儿，那王先生便拉着五声站了起来，明显是意犹未尽。苏三省再次看向了手表，落座不过两分钟的时间而已。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米高梅的一个拐角处，苏三省想也不用想就猜到了他们是去干什么。

　　而被强迫着拉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的五声一边在脑中思考着救场的办法一边推托着王先生的靠近。

　　嘴里的话语是她拖延时间的唯一方法。

　　“王先生这么急不可耐，难道就不能为我再等那么一点点时间吗？”

　　“原来对王先生来说我五声就是这么随便的女人啊。”

　　盯着王先生脸上那不断皱起的眉，五声猜想或许她该是高估了自己在这男人心中的位置了。

　　男人用力甩过来的巴掌让五声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了地上，粉色的手指印在白皙的脸上更显得惊心夺目。

　　那一刹那，五声甚至就要哭出来了。

　　“不过一个陪人喝酒吃饭的臭婊子还装什么清高！”男人嘴里吐出的是污秽的骂声，“知不知道我是谁！还敢跟我装！信不信我——”

　　话语戛然而止，进入五声视线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她诧异地抬头望过去，眼中的泪水还未全部吞咽下去，却对上了一双冷酷的双眼。

　　只见苏三省正举着枪对着男人的太阳穴，接着已经脱了一半西装的王先生慢慢举起了手站了起来。

　　“滚。”苏三省的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那男人便照着指令一脚一抖地跑开了。

　　苏三省收起枪扶起五声后问道，“五小姐，后门在哪。”

　　尚未恢复冷静的五声看着苏三省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苏三省有些着急正想要再催促一声。

　　突然，“砰——”地一声，从米高梅的大厅中传来了一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