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之书》吉尔提缇

2、血之书－－夜牙

　　又经过一整天的跋涉，在半夜的时候，马车终于来到了位于峥嵘边境的坎布宁半人营地。
　　洛斯拉住了马，血莲刚要起身时，一直做熟睡状态的御鬼先她一步坐了起来，推开车厢门往外察看一番，才先跳下去候在一旁。
　　血莲伸展着僵硬的四肢，在御鬼的跟随下走到了营地边上。
　　营地很大，但是空荡荡静悄悄的，看来尼洪斯的军队在这次边境战中损失不小，可能比上表曼陀罗城的情况更为夸张。
　　难怪，不是烂摊子也不会那么轻易的交给我，血莲看着高高竖立在营地中央的尚且印着坎布宁战徽的残破旗帜，冷冷的笑了笑。
　　血莲再往前走了一步，御鬼突然跨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同时，一个人影斜刺里冲了过来，在离御鬼三步远的地方刹停。
　　这是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身着布衣锁甲，血糊糊的金色头发垂在脸上，棕色的双眼在发丝间透出浓重的杀气，他背脊稍弯，下巴内收，一手挡在胸前一手举着匕首，做出亦攻亦守的姿态。
　　御鬼没有武器，将双手抬到脖子前面，握的指骨咯吱作响，喉咙里咕咕的低吼着，对眼前的敌人发出致命的威胁。
　　“退下！”血莲看清了来人是个半人战士，便定神喝道：“尼洪斯大人没有子嗣，我是曼陀罗城直接任命的坎布宁新首领，血莲。”
　　她面对营地抖出一张满是蝌蚪文的文书，上面清楚的盖着蔷薇花纹的帝王印记。
　　随着一阵淅淅嗦嗦的脚步声，陆续从阴暗处冒出来好几些人来，他们远远的观望着那个印记，又互相对看了几眼，似乎还心存疑惑。
　　“我允许你拿去仔细察看。”血莲对依旧举着匕首的男人道，御鬼伸手接过文书，缓步上前将其展开在男人眼前，男人仔细的看了又看，终于放下了匕首，单膝跪在了地上，以示接受新人的领导。
　　他一跪下，其它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血莲心里暗有思量，对男人问道：“你的名字。”
　　“夜牙。”
　　“是什么类别？”
　　“剑齿虎半人。”男人答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野兽的呜咽声，血莲要很用力才能听清他的话。
　　“你们还有多少人？”
　　“眼前的就是全部。”夜牙答道，他扫了一眼跪在周围的同伴：“共10人。”
　　血莲心里的预感不幸言中，她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很好，10人，尼洪斯真是留给了她一笔“丰厚”的财富。
　　“大人，反正只是些半人，您可以购买大批奴隶加以训练和改造，上面也会源源不断的派给您新的奴隶来补给军队人数的。”安拉旺走到血莲身后尖着嗓子提醒道，洛斯惶恐不安的拖着几个箱子跟了过来。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不想跟你商量，还是安置先安置先。
　　“这事儿以后再说。”血莲看了安拉旺一眼，懒洋洋的说：“我亲爱的助手，现在夜深了，我们先去休息吧。”
　　夜牙带领血莲来到原来属于尼洪斯的住所，帐篷华丽而宽敞，摆满了钱袋尼洪斯毕生搜刮来的装饰品和珍宝，现在，真正成了他的身外之物。
　　安拉旺对这个安息之所相当满意，左摸摸右看看，很快就一个不留的看光了所有角落。当面对尼洪斯那张宽大的可以横躺一只熊的金丝大床之时，他发出了销魂的感叹：“天哪，睡在上面一定恨不能长眠不起。”
　　“我想你会非常喜欢这个床放在你的房间去。”血莲心领神会的说，安拉旺脸上万花齐放，却又连连推辞道：“可是，我，我仅是您的一个助手，而且我的帐篷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得下……”
　　“夜牙，营地里还有足以放下这床的大帐篷吗？”血莲问道，夜牙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去了离这里一百米远的另一间帐篷，隐晦的介绍道：“这是大人以前的……一个朋友住的地方。”
　　相比之下，这间帐篷的确要小一点儿，而且陈设优雅温婉，芬芳四溢，一看就是女性的住所。
　　这倒是和了安拉旺的胃口，这个人妖毫无意见并且喜形于色，于是血莲便命人去抬金丝大床，顺便将一些庞大无用的装饰物放在床上一并搬了过去，好腾出地方放她的大箱子。
　　“那，这里的床您要搬过去吗？”安拉旺问道。
　　“不要。”血莲很干脆的摇头道：“我喜欢睡地毯上。”
　　“也好，那以后我的朋友来了，就有一张专门留给客人的床了。”安拉旺喜悦道：“您知道，我的朋友们也都是有身份的人，在共同为精灵大人们工作的时候，大家都是见过市面的……”
　　鬼来这世界尽头探望你个小兄弟。
　　“行了行了，你就和你的仆人好好布置下你的小天地吧。”血莲兴趣索然的说道：“而我要和我的仆人先回去了。”
　　夜牙领其它半人退下休息后，血莲便带着御鬼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她打开了大箱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之外全是草药兽骨等充满异味的东西，血莲从箱壁里抽出一把薄如蚕翼的匕首递给了御鬼，她什么也没说，御鬼也什么也不问，不言声的收下藏进了袖管里。
　　等血莲把她的杂物全部搬了出来，御鬼便问道。“您现在要休息了吗？”
　　“不，我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血莲理了理袍子，疾步走向停在营地外的马车边，蹲下看了看足有几寸高的车厢底板对御鬼轻声道：“帮我把这些拆下来，用刚刚我给你的匕首，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
　　御鬼将匕首握在手上，谨慎的用力切割着车厢板边缘，将木钉一一撬出，然后轻轻一抽，车厢底板就滑了出来，露出一个浅屉子，这些动作加起来前后不到一分钟，而且没有一点儿响动。
　　只见屉子里铺了一层，全是拇指大小的小布袋，估计得有好几百个，血莲不露痕迹的把布袋子全数放进袍子里。
　　不等她开口，御鬼便把车厢底板完美的装了回去，两个人便没事儿人一样悄悄的回到了帐篷里。
　　“你可以退下了。”血莲对御鬼道。
　　御鬼刚要躬身准备退出帐篷，却又被一声“等等。”唤住了。
　　血莲走到他面前，伸手缓缓的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渐渐向上，尾指上的金属指套轻轻的挨了挨那血糊糊的左眼眶，御鬼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
　　“疼吗？说实话。”血莲柔声问道。
　　御鬼点了点头。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反正你总有一天不会再疼。”血莲淡淡一笑，右手握着金属指套，好像在说给御鬼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御鬼退出去之后，血莲看着他因为月光而透在帐帘上的模糊背影，轻轻的摸了摸藏在右手袍子那宽大袖口里的细长匕首，这把匕首与她赠给御鬼的是大小一对，由精炼钢铁制成，用神秘祝福开刃。
　　希望我把你的另一半送对了人，血莲默默的对自己的那把匕首说，从袍子里拿出一个秘密取回来的小布袋打开来，里面嘟噜钻出一只绿豆大小的鸟儿来，血莲伸出小指头，鸟儿便听话的站在她的指套上。
　　血莲对鸟儿轻声念诵了一段无人能懂的语言，将手一抬，鸟儿便犹如一抹幽光似的飞走了。
　　安拉旺的帐篷里。
　　“洛斯！我还需要更多的热水！越多越好。”安拉旺尖细的声音里充满了舒适与慵懒，对帐篷外面烧水烧的一脸黑灰的洛斯吩咐道。
　　“主人，马上就来，马上！”洛斯慌慌张张的答应道，提着沉重的热水桶走进了帐篷里，憋足了吃奶的力气就要把热水倒进澡桶里。
　　“你，你这个笨蛋！用水勺！水勺！”安拉旺恐惧的叫道，仿佛自己已经成了洛斯手里要烫毛的公鸡。
　　“是，是，主人。”洛斯在帐篷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脑袋大的银水勺，这次他没有犯错，小心的勺起滚烫的水慢慢的兑进澡桶里。
　　“哦哦，太舒服了。”安拉旺闭上眼睛感叹道：“虽然你是个市集上只值两个银币的奴隶，但是我会教会你那些体面的德行……”
　　泡完了澡，他刚要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洛斯吩咐道：“对了，你把我箱子里那瓶玫瑰仙露拿过来，泡完热水澡不涂那个的话皮肤会皱起来的。”
　　洛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个大拇指般体积的小瓶子翻出来。
　　安拉旺坐在浴巾上珍惜的涂着仙露，一边掩饰不住骄傲的对洛斯说：“这是正经精灵贵族用的昂贵货色，香味儿不是一般大路货能比的，唯有这个，才能掩饰那个红毛女和她仆人染在我身上的恶臭。”
　　洛斯只是憨憨的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演讲完毕，安拉旺举起瓶子对洛斯道：“看在你忠诚跟我这一路的份上，我赐你一滴仙露，感受一下里面蕴藏的高贵与神秘吧，好了，你退下吧，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洛斯竖着食指，拖着水桶走出帐篷，这才发现好像没有安排他的住所，他又不敢去做随便打扰安拉旺的人，于是只好蹲坐在帐篷。
　　冷～～洛斯打了个寒蝉，他闻了闻自己食指上仙露的芳香，不知所谓的撇了撇嘴。
　　他原本以为能被卖到一个富饶的家庭，最低期望值是一个普通人类的家庭，但没有想到命运给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现在来到这么一个诡异又荒凉的地方，和这些不知道是兽是人的家伙们为伍……
　　想到这里，他偷眼瞄了瞄远处血莲的大帐篷外静静盘膝而坐的御鬼，御鬼竟然马上转头看向他这边，吓的洛斯嗝的咽了口气，尽力裹紧自己的衣服缩成了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小团。

　　夜牙趴在自己的帐篷里，这个帐篷本来是睡20个人的，现在其他人死光了，只得由他独享了。夜牙弯曲背脊四肢跪地，头搁在手肘中间闭着眼睛假寐，虽然他知道这种睡姿看起来让他离人类的身份越来越远，但他已经完全习惯成自然而不能控制了。
　　“睡着了？小牙齿。”一个声音敲开了他的眼帘，夜牙敏捷的坐了起来，沉声道：“毛毛你给我进来！”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毛毛一个闪身钻了进来，速度非常快。
　　不过他一进来就跌倒在了地上。
　　“我差点儿忘了。”毛毛擂了自己的右腿一下：“我瘸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夜牙咬着牙齿压低声音道。
　　“可是这里的兄弟全都知道，我是说还现在还活着的兄弟们。”毛毛坐在地上，敲打着已经伸不直的修长右腿，他是一个马人，浓密的柔软棕发从前额一直延伸到脖子根部，一双占半张脸那么大的深棕色眼睛充满无辜的眨巴着。
　　“可是新来的头儿还不知道，你必须，一定，绝对的不要再提这件事。”夜牙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发了火，喉咙里发出混浊的咕咕声。
　　“她一定会知道的。”毛毛无奈的摇头道：“她是一个女人，我听说女人都有第六感。”
　　“女人通常很愚蠢。”夜牙打了个哈欠，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道：“她不会比尼洪斯更难对付。”
　　“你要对付她？”毛毛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担忧的光采。
　　“如果她瞄上了你，我会的。半人军队的守则，如果你的利用价值被兔兔子取代的话，你就要变成尸体了。”夜牙挥起巴掌拍了毛毛一下：“所以你只需要沉默。”
　　毛毛消沉的抿起嘴唇，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夜牙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