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相见别欢写离愁 ...
-
令他大惊的不止于此,荣逍定睛一看:前路被几个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挡住,来者虽不甚多,却个个都是高手——诸人皆近身于他,他却丝毫未觉,如此说来必是早有预谋。是强盗?还是杀手?
他虽是惊奇,却也无惧,冷笑一声,高声道:“何方小贼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领头一男子扬声道:“你父子二人作恶多端,怎能容尔苟活于世?!”
“我还未曾见过谁人胆敢如此猖狂!”赵祥手中没有兵器,他此番前来胭脂楼乃为寻人,怎能带刃而来?唯有先拖他一时半刻,弄清何人造次。
“哼,看招吧!”来者也不与他多拌口舌之争,言语更是丝毫不露破绽。
刀光在月影下映照得越发透凉,透着凄冷、悲凉之气,黑衣人剑势齐发,唯有握刀的领头人驻在原地未动,眉尖微翘,眉心舒展,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好似胸有成竹。
黑衣人武功当属一流,荣逍却看不出丝毫破绽,连敌人使得哪派功夫也摸不透,心下烦躁,一个弯月金钩跃出仗门,方一回头,见那黑衣人又影魅般跟来,所到之处漫着薄薄金点,月光一照,荧荧发亮。黑衣人手握利剑,直指荣逍膻中穴。膻中乃人身死穴,如若受袭,必死无疑。
此刻荣逍身上并无坚实利刃可以隔挡,可一身功夫却也险能自保,弯钩如月,宛似天上的柳芽月,黑衣人手中的兵刃发出一声锉响,震得耳鼓嗡嗡作响,眼看荣逍便无路可退,心下一凉。奇得倒是:那黑衣人却未将他逼到死角,反是留下一处容身之地,随后便退回领头人身侧。荣逍方一疑惑,正欲跃身而起,忽感头晕目眩,心下念道‘不好’!却也迟了,身体如飘飘欲仙般栽了下去,毫无知觉了。
‘领头人’暂一微笑,眉目便如弯月似的,好不可爱。只听他道:“万不可把你打坏了,让你尝尝‘西域化劲散’也就够了。”随即脸色一变,向手下示意道:“抬走。”
这黑衣人动作好似受过训练,手脚干净利索,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将荣逍这大活人抬走了。
黑夜如墨,纵有明月照路堂,谁又知道黑夜的另一半是什么呢?
杯山
山上一片晚秋美景,路旁无烛,唯有淡淡月光,依稀照出山路轮廓,却也看不出有人的样子。这是京都北处的一座山,虽不甚高,却据说无人到过山顶,这里冬季常年积雪,夏季也不甚炎热,山顶常年受云雾缭绕,也无人见过山颠,环状如杯,故名杯山。
半山腰有个小小的洞口,常人不以发觉,从外面看,里面凄冷得很,实不像是有人栖息之地。可方才的黑衣人,便是从这里进去的,难不成此处有何秘密?亦或有何机关?他们又是如何将荣逍从京城里送出来的?
一切……都像策划好的阴谋一般……神秘,不可捉摸,
山顶
山顶的景象和山腰全然不同,不是繁花遍地,也不是凄凉秋意,而是皑皑的白雪,四周笼罩着层层薄雾,圣洁鲜亮,乍一看竟觉自己置身于幻城梦境之中。谁能料到在这毫不起眼的杯山山顶,竟是如此这般景象?
更让人意料不及的是,山顶竟有座宫殿!
外表并不富丽堂皇,也非何种正派样子,材料自然也非稀世珍宝,却给人以威严的压迫之感。会是谁将宫殿建造在这般隐秘之地?
殿内一处香闺
屋外的石阶之上开着几株雪冬——不畏严寒之花,委经千回百折生存下来,并非奇种,却可求生于寒雪之中。匾额在月光的点点照耀下依稀可看得清,行书流畅,却并非出自大家之手,草草地写着:莫念天。
念天,念天,念怨于天。莫念天,莫怨于天。
“谁要你多管的!?”一清脆娇喝煞从屋内传来。
站在她面前的乃一黑衣男子,目光看似凌厉,却透着无尽温软,眼神中散发柔和的光彩,肤色在点点月光的映衬下格外白皙,配着一身夜行服,更甚明亮。从体形来看,骨骼精奇,身材魁梧,确是练武奇才。但他的声音却和方才袭击荣逍的领头人丝毫不差!
“我以为你恨他的……”
女子美目一瞪,娇声斥责道:“你知不知道把他带来这里很危险!如若被他探得上杯山的秘道当如何?如若他带着千军万马来围剿我们当如何?如若……”
“我一律承担。”男子还未及她说完,便已打断。
女子顿了一下,微微低头,颜颊一红,嗓音转柔道:“万一阿殊知道了怎么办……”
“他同意的!”男子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在话到嘴边之时硬咽回口:“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罢了,明日一早,我送他回去。”
“什么!?”男子眼神霎时变得弑利起来:“那怎地可以?!如若他对你不利怎么办?!”
女子微微叹气,柔声道:“眠,你不必何事都为我担忧的,他伤不到我。罢了,你回去吧。”
“那你欲如何将他送走?”被唤‘眠’的男子仍是放心不下。
“我自有主张,你勿多问。”‘吱呀’一声,女子将自屋桃木门打开,待男子迈出后缓缓关上。
她背身倚着门,心中默念道:眠,你如何知道,他曾是我最爱的亲人啊……我恨的,只有那于我有杀母之仇的贼人……而他,于我而言,已形同陌路。
翌日
正殿
殿上蟠龙蛟椅之上端坐一男子,着一袭缎金青衣,发髻宛若青丝,在殿门微敞的寒风中坐着,略显单薄。他盯着膝上的木琴,轻轻地抚摸每一根琴弦,神情煞是专注,甚至有人从门外走进殿内他也未曾抬头。几缕发丝自他两鬓飘落下来,半遮住那双毫无瑕疵的眼睛,那眼瞳……像神,光艳,透亮,却又好似藏着何种秘密,让人忍不住想要伤害他。尤其是……那灭世眼神……乃非常人所有。
从殿外进来的男子一袭黑衣,袖上绣着金边,正是昨夜领头的黑衣人,段帛眠——潇湘店中最为出色的血滴子杀手之一。
“阿殊。”段帛眠唤了他一声。
男子抬起头来,神一般深邃的眼瞳看着他,开口问道:“为何来得这么早?”
“月楹她……”段帛眠略显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她要将荣逍放走。”
“哦?”被唤阿殊的男子眉梢微挑,略有一惊,片刻后又微笑道:“她没有感谢你吗?”
“我从未想过要让她感谢。”此话乃他真心所想,自然答地干脆。
“呵~”阿殊笑得更明朗了,可笑容却越发地让人捉摸不透:“有些时候,爱一个人就要去争取,否则等你想去争取的时候,可能她早已不属于你了。”
段帛眠也并未和他争辩,又问道:“那如何将荣逍送回?”
“自然是如何来便如何回。”阿殊没有直接回答,他顿了些许片刻,道:“你去吧,我要将‘青黎’放回去了。”
‘青黎’,便是他手中的那柄木琴,想必,是于他而言万分贵重之物吧。
段帛眠驻足恍惚了片刻,回味着他方才所言,随即衣摆一扬,直出殿门,朝东阁去了。
杯山上驻扎了如此隐秘的组织,他们必非泛泛之辈。这里是他们的‘老窝’,是‘潇湘店’的老家。
潇湘店,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此前的他们,并无何等作为,多年来只劫富济贫罢了,因此被认作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孩子,更有甚者说他们玩够便会收手了,就连朝廷都未曾在意他们的举动。可这些人哪里知道,这些‘顽劣孩子’就生活在他们如何也料不到的皇城边那座险山之上,甚至秘密建造了一座宫殿!
潇湘店最为精干的血滴子杀手被称为‘潇湘三环’——只有三个人的杀手团队,虽是被称为‘三环’,三脉相连,心灵相通,却多是单独行动,且任务完成的分毫不差!
楹,卿,眠便是这三人的代号,前两人为女子,一冷一媚,虽是女子,出手却不亚于男子般狠毒,甚至更为阴狠。后者为男子,即段帛眠。
段帛眠自殿内走出后径直步入东阁,这是一间特殊的‘厢阁’,入口处不大,也不显眼,里面看似也不如殿内那般富丽堂皇,和这隐秘的宫殿格局毫不相称,他来此做什么?莫非有何秘密?
他转过东墙拐角,疾走的脚步竟驻足停下!
只见一红衣女子直立在简陋的东阁前,背对着段帛眠,纤腰如柳,白皙玉耳听得身后残雪微微作响,娇身微转,正与段帛眠四目相对——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着一袭白红相间的貂毛华服,□□丰满,下着白绸细裈,玉腿修长。陋室衬美人,好不乍眼!女子头戴扇形珠花,发髻高盘,乌丝盈盈垂下,发泽乌黑秀亮。容颜美貌红润,柳叶弯眉轻轻上挑,美目炯然有神,眼瞳乃是幽邃深紫之色,散发着迷离幻美的光彩,那气质……正如傲骨霜梅般孤高傲视。鼻梁微挺,两叶朱唇欲张又合,叫人好生喜欢!
眉眼间散发着清新脱俗的气质,一支傲骨妒霜梅!
好一个冷月如霜的美人!
这等容貌姿态,与胭脂楼的那颜比起来,更胜了几分气质!
段帛眠上前道:“月楹,你不进去?”
被唤月楹的女子一双美目看着他,眼神中的迷茫更是尤为显著了,傲气倒是丝毫未减,眉眼间略显踌躇:“我……只是来看看。”这声音分明是昨夜与段帛眠闺中谈话之声。
“是不敢见他吗?”段帛眠忍不住启口问道。他或许不知,自己面对眼前这女子,眉宇间的关切与温柔已被看得地毫无避漏。
“别胡说!”女子娇颜微怒,却又不知为何略有不忍:“我只是还未想好如何将他送回罢了……”
段帛眠定睛看了她一眼,道:“让我来吧,我将荣逍送回相府。”
“不行!”女子竟极为反对。
“月楹,你相信我,我定不会伤他一根头发!”
“那也不行。”女子口气尤为坚定。
段帛眠看她仍是不允,便道:“也罢,我将他用药迷住,由你将他送至相府门口,如何?”
“好。”女子一口答应。
这被唤‘月楹’的娇媚女子,便是潇湘三环中的‘花月楹’,行走江湖之时虽不多,却无人不为其美貌所折服,心念这是哪家的名门闺秀竟生得如此娇美可人、气质端雅。可谁能料到,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血滴子杀手!
她在有些人眼里,是冷血的;在有些人眼里,是文雅的;而在段帛眠眼里,她不过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寻常女子罢了。
知道她身世的那一霎那,段帛眠多想抱住她啊,可是他不敢,生怕如此就会永远失去她……只能以这般方式默默地等着,看着……可是这样的等待何时才是尽头?正如阿殊所说,现在不去争取,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不属于自己了……
段帛眠自东阁步出,向其嘱咐道:“人已经绑好了,你进去吧,”他从衣襟内掏出一玉瓶,道:“此乃‘西域化劲散’,路上若是遇险无法脱身便用它罢。”
“我岂是这般不堪一击?”花月楹指责他道。段帛眠心里一颤,莫不是自己关心过甚,将她栓得过牢?
花月楹见他脸上有愧,忽地从段帛眠手中拿过玉瓶,盈盈一笑道:“知道啦,谢谢。”
她径自走进东阁,而段帛眠还沉浸在方才那个梨花般的笑容中,如春如倦,叫人好生回味。
是自己在做梦吗?那个孤高傲视的花月楹,当真对自己笑了?
正是:
美人一笑暖三旬,痴人还道梦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