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西街有女》跃进的海豹

2、好久不见

　　最近大乾帝京的后院群体中流传的八卦添了那么一项——欧家大小姐自那日落水清醒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足足一星期有余。

　　本来要是换做一般的女子旁人是没有这个闲暇心情去议论的，毕竟就算大乾这些年民风越发的开放，也仍旧有着相当一批女子将自己的视野局限于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这些人而言十分平常。

　　可是欧家的大小姐以上任何一点都不属于。

　　右相欧远军出自欧家世族，欧家乃帝京延续百年的世族之一，这一代的欧家虽然子嗣单薄，但是余威风骨具在显然不是什么没落世家。作为欧家大小姐的欧妍自然也是在极为优渥的环境中成长的，自小与她的兄长一同接受名士的教导，及笄之后更是不逊于同龄的各家儿郎，一派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自小就被当成男孩子野惯了的欧大小姐突然数日闭门不出，这在后院群体的夫人小姐眼中是一件不得不称奇的事情。

　　别说那些名门的夫人小姐们，就连欧远军本人都对自家女儿的闭门不出摸不着头脑，右相大人去看了几次，每次欧妍都是坐在桌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平日里可以吸引到欧妍的那些小零嘴完全失去了它们应有的作用。愁的直皱眉的欧右相，最后不得已一封书信发到了自家大儿子目前所在的萧山大营。

　　而作为广大后院圈口中之人的欧大小姐则根本没有心情理会那些八卦以及欧远军那颗操碎的慈父心，没人的时候就呈虾子状趴在桌面上挺尸的欧妍直勾勾的瞅着梳妆镜中脸，陷入了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发呆。

　　柳眉杏眼皮肤水润白皙，没有数年风霜留下的痕迹亦没有逃亡时所积攒下的伤痕，五官仍旧带着几分及笄左右的稚气。那日不死心的从床上爬起来后，欧妍看着这张脸久久不能回神。她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十六岁的面容，但那时的她面容上早就留下了风吹日晒的痕迹，远没有所见到的这般白皙。

　　庆德二十七年，这是欧妍即将步入她人生的第十七个年头，也是应该是欧家在大乾消失的第四个年头。

　　早就应该在她12岁时就消失无踪的欧家今时今日仍旧存在，欧远军仍旧做着他的右相，欧朗还在御林军做着他的左卫将军，她还是欧家的大小姐。那场灭门的惨案没有发生，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原点。

　　欧妍觉得自己或许是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可笑的梦境。梦中的她失去了父母亲族，失去了帮助自己的朋友，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在最后又离开了自己要保护的人，然后，她醒了。她觉得那些都是一场不真实的幻想，然而手掌中似乎还有残留的余温与触感提醒着欧妍那不应该只是一个梦境，那一切都是真的。

　　被自己的理智强迫清醒并确认了处境的欧妍没有感觉到一分好受，按照正常的重生套路她应该兴奋于这次可以阻止那些悲剧，可以守护她没有来得及去保护的人，她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可是这个套路对于经历了两次重生的欧妍来讲，除了疲惫就再也没有任何正面情绪在里面了。

　　从现代穿越重生为了一个古代人，这对欧妍来讲虽然有些梦幻但也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不就是穿越吗！就当是时空折跃设备的新型实验了！

　　可是死亡之后第二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悲催的古代，自己还要为那些已知的未来操心，这对欧妍来讲就有点太不人道了。前16年的记忆被硬生生塞进了脑子里，一闭上就是少女没有丝毫阴霾的笑声，然而那些记忆却又蒙着一层雾水，在细枝末节上记得请，其他的却一概模糊破碎。

　　记忆中过于幸福的生活与杂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勇于挑战未知未来的欧妍小姐在清醒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提不起任何的兴致与勇气去面对未来可能存在的家破人亡山河破碎，她只想把自己当做一条咸鱼，然后在床上躺到天荒地老。

　　以上是欧妍小姐的真实想法，她也就只能想想。

　　真悲伤，有点委屈。趴在桌子上的欧小姐生无可恋。

　　虽然不知道欧家为什么没有被灭门，但是对谨慎惯了的欧妍而言，就算过了那个时间点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件事既然存在过那就必须提防。大乾未来会陷入战火这件事也必须引起他人的注意，然而关于这件事，欧妍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提醒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过的人。大皇子和九皇子虽然气度非凡，但是这个时候的他们也未必会相信她。

　　那两个妹控当初要是没有莫尧笙的引荐和担保，恐怕即使到了最后那段时日都不会相信自己……妹控这种生物真讨厌。想着想着就跑偏的欧妍非常干脆的陷入了对大皇子和九皇子当初糟心行为的控诉中，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当初是做了什么能让她记得这么久。

　　不过也亏得想到了那两个妹控，欧妍猛地想起了自小就相识后期更是为自己的报仇行动帮了不少忙的莫尧笙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大乾王朝未来的长公主莫尧笙殿下还没有日后那么难缠，仍旧是个带着婴儿肥的和善好青年。就凭莫尧笙当年能向自己这个刺杀当朝宰辅的刺客伸出援手，只因为她们小时候认识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是个相当好利用的人。

　　人傻、钱多、心善、熟识、好利用。

　　这一串打在莫尧笙身上的标签简直闪亮到让欧妍毫不犹豫的就将目标定在了她的身上。没办法，虽然利用自己的朋友是一件非常羞愧和可耻的事情，但是比起大皇子和九皇子那两个妹控，莫尧笙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要是能让对方提前从那种胸无大志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欧妍向华夏的各路神仙保证，莫尧笙绝对可以把燕国和勾勒两国那些隐隐秘密勾勾搭搭的事情查个底朝天，包括朝中大臣家中饲养宠物所喂的口粮品种。那人对情报相关问题的敏锐程度从上一世的逃亡中欧妍就足以窥见一二。

　　唯一令人不安的就是欧家没有被灭门，既然没有被灭门，那么这么久过去了，这个世界是否还是欧妍所熟悉的世界？那些人是否还是欧妍所认识的足以知根知底的存在？

　　欧妍希望可以从记忆中进行翻找，然而遗憾的事，最清晰的记忆只有前世童年时，莫尧笙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

　　难道是前世执念太深了？话说回来，我这是夺舍还是融合？难道是记忆恢复？

　　大多数时候都比较直爽的欧妍难得多想了一些，然后便毫无意外的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纠结中。时至今日，她已经纠结了差不多快三天了。

　　所以说有些不痛快多半都是自己作的，欧妍就是个相当不错的例子。

　　就在欧妍趴在桌上数着时间，眼看就要到她每天趴回床上继续当咸鱼的时间，门的方向却突然的响起了敲门声。

　　“小姐，老爷唤您去正厅，大少爷回来了。”仆从的话透过木门传了进来。

　　欧朗！还趴在桌面上的欧妍听见仆从这话，嚯的一下直起了身体。自她回来后除去欧远军，她还未见过其他的欧家人，本以为要在腊月休沐的时候才能见到在军中任职的欧朗，没想到对方现在就回来了。

　　亲人的回归足以振奋欧妍那颗颓废的心，当下她就顾不得去床上翻滚几圈继续躺尸的后续日常活动，三步两步跨到门前拉开了紧闭的房门，在仆从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带着一阵风快步走向了正厅。

　　……这大小姐也不像染疾的样子啊。也被某些流言蜚语影响到的仆从看着欧妍离开的方向，目瞪口呆。

　　欧府虽大但是从欧妍的房间到正厅却也用不了多久，还未走进正厅，欧妍就听到了她家兄长那极富特点的浑厚笑声，那其中蕴含的畅快与欢欣当下就让步履匆忙的欧妍缓了脚步。欧朗的笑声在欧妍的记忆中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感染力，当她的兄长笑起来时，仅仅只是从旁注视着便可让人身心愉快起来。

　　行至门侧的欧妍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瞬她突然不想那么快的出现在正厅中。哪怕是亲眼见到父亲事实于欧妍而言也没有欧朗的笑容来的真实来的更有感染力，能让她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悲剧都尚未发生的年代。

　　“爹您是没看到，翁文山被殿下驳斥后那副恼怒还不敢发作的样子，一张脸愣是憋得通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厅中的欧朗边笑边和欧远军说着自己的见闻。

　　“朗儿，云王殿下跟前不要这么放肆。”右相大人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无奈感。

　　“爹，殿下既然许我说了就不会在意这些，不然我怎么敢随随便便就、诶！小妍！”

　　正端着茶杯和自家爹解释的男子余光瞥见门口的身影，当下就放了茶杯扔了爹，猛地站起身窜到了慢吞吞的挪到了门口的欧妍面前，双臂一展直接将自家妹子抱起来转了一个圈。而被兄长偷袭到的欧大小姐在平安落地后，仍旧陷在自己竟然被偷袭成功了自己警惕性何时如此之差的震惊情绪中，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咳！朗儿！”

　　欧远军看着长子那副丝毫没有收敛的豪迈样子，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道。

　　“云王殿下还在。”

　　刚刚见到自己妹子有点兴奋的欧朗被欧远军这盆凉水浇下来，顿时蔫了几分，而后有些尴尬的看向了正厅中还坐着的另一个人：“啊，殿下，我、嘶！”欧朗还没说出什么便被手臂上的刺痛给激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有些惊讶的扭头看着身边正掐着他手臂的人。

　　“小妍？怎么了？”

　　被欧朗呼唤的欧大小姐完全没有功夫去理会对方，欧妍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厅中的另一个人所吸引。来者一身玄色的厚缎束腰直缀，金色的云纹滚边向内延伸，祥云暗纹随着人的动作若隐若现。墨色的长发只是简单的在头顶束了成一束，其余的发丝散散的披散在颈后，欧妍的视线落在人身上时，对方刚好将茶杯放下扭过头来。

　　那是一张让欧妍印象深刻到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的面容。

　　鲜少在女子的面容中露脸的剑眉在偏向男子的发型中越发的透出了英气，褪去了婴儿肥的面颊有着与大皇子和九皇子相似的圆润棱角，狭长的凤眸也显露了它原本应有的样子，那双黝黑瞳仁中本应该透着的懵懂和纯良消失无踪，只余一片坦荡的澄澈，灿若星晨却又深邃平和的令欧妍心悸。

　　做了男子打扮的英气女子背脊挺直的坐在欧府正厅的木椅上，她看着欧妍无意识的瞪大双眸面露惊愕的样子，黑亮的瞳仁内划过了一丝了然。一身黑衣的女子撑着扶手站起身面对着欧妍，注视着还看着她发愣的人，女子抿着的薄唇蓦地挑起了温润的弧度，连带着她的眉眼都透出了暖人心脾的轻浅笑意。

　　她说：“好久不见，欧妍。”

　　抓住欧朗手臂的欧妍骤然收紧了自己的五指，望着那人眉宇间透出的释然与平和，开口时语气中所蕴含的复杂让本想说些什么的欧远军与欧朗都愣在了那里。

　　“莫、尧、笙。”

　　一字一顿，清晰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