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无中生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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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带着些光晕的暖阳天气慢慢殆尽之后，萧瑟的秋风就好像得到了季节的指令，风风火火地覆盖在这座城市上，使得躲藏在这里仅剩不多的一丝暖意都被剥夺去。寒气开始沁人骨髓，冷得有点匆忙可怕。
当然，冷得匆忙可怕的绝对不止天气。
洺晰光站在教学楼的楼顶上，这个位置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瑞光的全景。瑞光中学是全市占地面积最大的中学，校内绿树葱郁，小桥流水，明晓堂堂，古色古香尽全。就连名气与瑞光相媲美同样是本市最有名气最顶尖的耀旦中学，与瑞光的琉璃砖瓦，亭台楼阁比起来也略显逊色。
而此刻，这所历史悠久的老校正密锣紧鼓地布置着学校的各个角落，准备开展一场庆祝学校130周年历史的校庆。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啊？”苍老空灵的声音骤降在放空思维的洺晰光耳边，他不禁一惊，转过头看见的却是年过花甲的颜渊校长。
“校长。”洺晰光上前几步扶过徐徐走来的校长，颜校长笑着朝他点点头。
“年轻人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什么事，”洺晰光微微地露出笑容，“只是闲来无事，上来放放空而已。”
“呵呵，放空好啊，有益身心。”颜渊笑容满面，鬓白的眉毛与脸部的皱纹连成一个好看的川字，看起来格外的慈祥无害。
整个瑞光将停课一周，但不少学生仍然兴致勃勃地留在学校社团参与校庆布置活动，所以虽说学生可以选择留校或离家，然而碰上周年校庆这样的大喜事，大家都有借此机会与即将到来的本校校友，各校外联部交流的意愿。
更重要的是开展的活动多多，实际上就是打着校庆的名号来吃喝玩乐，如此难得的机会，大家又怎么舍得错过？
“停课之后，学校好像比上课的时候还活跃。”颜渊看着操场上田径队正拉着横幅奔跑喊着欢迎口号，又有话剧社在露天舞台上排练着节目，还有不少社团在各功能室准备着自己的节目，不觉为这派青春四射的景象感到欣慰。
“到底还是些孩子。”洺晰光接过话，冷风灌入他的喉咙里，他不禁打了打寒颤，看来从明天开始要添件衣服了。
“这次校庆，很多校友都会回来。犬子也会回来看看。”
“令郎也是瑞光的校友？”
“呵呵，是啊。”颜渊笑着转头看向此刻有些茫然的褐瞳主人，“说起来你们应该也认识。”
洺晰光迷惑地看着校长这般耐人寻味的笑容，忽而想起了在医院和颜世耀的对话。
——“我和《Heaven》杂志社的社长也算是有点交情。”
如果说认识，又有这一层的关系的，那就只有……
“令郎可是加勒比钻兵的总司令颜督察？”
颜渊微微抬头看着向自己求证答案的年轻男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笑着：“距离上次见到洺社长已经是二十年前了。那时我还是瑞光的老师，学校的财务部负责人因为贪污，将瑞光的大量财产卷入自己的囊下。后来虽然查处了他，但是由于他赌钱赌光了所有的积蓄，无力偿还盗走的财产，所以为瑞光带来了严重的经济损失。”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时所有的媒体都将焦点放在了这件事上，严重影响了瑞光的声誉，新学年的入学人数也因此大大减少。后来，《Heaven》杂志社的社长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义无反顾地捐赠了大量的款额，以兴办教育为名，帮助瑞光度过了这个艰难的时刻。”
“当时是我接待他的，”颜渊继续道，“他将签好的支票送到我手里，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以后学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他事务繁多，没有办法出什么力，但是可以出点钱。当时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个这么高的小女孩。”
颜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跟她父亲一样有着褐色的瞳仁，很是活泼机灵，她大声地跟我说：‘爸爸最喜欢当老师的人啦’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教书育人很伟大啊！’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句话，这也激励着我，走到现在。”
洺晰光听完校长的这席话，一向清冷的他竟有些动容，眼神似乎飘忽到很远的地方。一时风声喧嚣，吹得二人的头发有些微微作乱。
“汐澜跟犬子一般大，她现在还好吗？”颜渊笑着向沉默的男子发问。
“很好。”洺晰光点点头，“杂志社现在由她来打理，一切都蒸蒸日上。”
颜渊握了握栏杆，缓缓地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我知道洺家还有个男孩，有着同样的一双褐瞳，这是你们洺家的标志。”
“所以当初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跟你父亲长得很像。”颜校长眯起眼睛思忖一下，询问道：“长卿兄还是没能被找到？”
洺晰光微微低头，拉过一丝自嘲的笑容。
“能有多少人走得出罗布泊的无人区？”他的褐瞳闪过一丝说不出的隐忍，“但是与他同行去探险的几个人都回来了，唯独只有他一个人毫无踪影。他十年前消失，前几年我们都没有停止过搜寻，但都杳无音讯。”
当初《Heaven》要设立科学地理的附属杂志，作为社长的洺长卿带着一个地理科学团队深入罗布泊探究当地的地形地貌和地理科学，当时的楼兰古城已经接近探察的极限地，但是洺长卿希望得到更多的罗布泊地理资料，不顾众人的阻拦，只身一人进入罗布泊无人区。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么多年，他找过各个科学探究队请求他们帮忙寻找，甚至与他们一起到达罗布泊，来到那个父亲曾经活跃着身影要为国家地理，为杂志社出一份知识力量的地方一起搜寻，但是都没有任何的结果。
无人区长期被大片的荒漠覆盖，地理环境恶劣多变，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会最终被消磨殆尽。楼兰已经是最后的屏障，大漠荒芜，失落残存的古城独自屹立在那个与父亲最后的足迹应和的地方。年少的洺晰光被众人阻拦着前去搜寻的身躯，被拉离着上了车。
看着荒漠与古城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向淡漠高冷的褐瞳少年，不禁在这日昃的夕阳下，失声痛哭。
从此，他再没有踏进过罗布泊，也没有再搜寻过父亲的消息。
在洺晰光的心中，父亲就和早年因病去世的母亲一样，已经与世长辞。
只是他沉睡在那陌生又荒凉的偌大土地里，会不会有一天灵魂湮灭，为自己儿子一次次前去寻找感到悲凉？
如果父亲知道他和姐姐为此事那么的痛不欲生，会不会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走进那个噩梦的深渊？
“所以，后来就没有再找了。”
颜渊看着洺晰光苦涩地朝自己一笑，自知是自己多言挑起了他的伤心事，不禁有些痛心这个年轻小伙的遭遇。
他拍了拍褐瞳男子的肩膀，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父亲一生心系科学文化，心系教育，在世者会永远铭记他。你现在从事教育事业，也算是继承了他的心愿。”
洺晰光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朝颜渊抱歉一笑，“父亲对教育一向很重视，我只是尽我所能，希望能替他在这条尚未走完的路上走远一些。”
颜渊赞同地点头。作为洺家少爷没有架子，愿意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而选择了一条更为艰辛一些的人生道路，确实是很不容易。
上衣口袋突然有什么剧烈的抖动起来，颜校长拿出震动的手机，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短信，朝洺晰光笑言：“有些校庆的准备工作要我去确认一下，我先走了。”
洺晰光了然，欲扶过校长，却被老人笑着摆手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在这继续放空吧，这里风景挺好的。”
洺晰光看着校长转身离去的背影，而后又抬头看向空中不见踪迹却有些影子的太阳。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任何事情发展到一定的程度之后，都会朝着反方向发展。
洺晰光交错着双手伏在冰冷的栏杆上，茫茫地看着远方几欲模糊的景色。
“叶璃！你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申芷妍仰望着爬到树上挂装饰条的女生，大声喊着，“你都已经帮忙挂了那么多啦，不用再挂啦！”
“不要紧的芷妍，”叶璃回应着，灵活地把束在腰间的装饰条往枝条上一挂。她好歹也是APTX部队里的活力分子，这种活于她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叶璃乐此不疲，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哪里有女生干这个的啊！”申芷妍看了看四周，各班爬上去挂饰带的都是男生，就自己班的是个女生，成什么样子啊？
“男生们都被许老师拉去搬东西啦，女生们又各自有活动。我正好没事做，帮帮忙也没什么问题。”
申芷妍看见树上的叶璃一脸兴高采烈，自己班的这棵树又确实现在没人可以帮到忙，只好放弃劝说。
“那叶璃你自己小心点啊，我去社团里面帮忙了。”
叶璃绑好几个蝴蝶结，朝树下的申芷妍开怀一笑，“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就可以啦。”
芷妍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的无力，这一幕却正好被在操场搬着田径器材的喻临均看到。他看着申芷妍的身影逐渐远去，而叶璃小小的身躯却还蜷缩在树上，时不时地在树梢之中若隐若现，看似灵活敏捷，但实则看着也让人惊心动魄。
洺晰光从教学楼走下来，看见站在体育器材室的喻临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某棵大树，于是不解地顺着喻临均的目光望去。
叶璃顺利地绑完最后一个蝴蝶结，轻轻地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不知不觉整棵树都挂满了饰条，她欣然地看着自己的这些成果，大功告成的喜悦感油然而生。
洺晰光幽幽地走到树下，看着还在上面不知为何事在偷笑的女生。
“你在树上干什么？”
“啊？”叶璃低头看到表情严肃的自家班主任，一时慌了神，脚下一滑，险些就要掉下来。
洺晰光上前几步作势要接住女生，他看着叶璃瞬间抓住了岔开的树枝，微微松了口气。
“你快点给我下来。”洺晰光的口气明显带着略略的愠色，她怎么那么大胆，竟然敢爬到这么高的树上，摔下去还要命吗？
叶璃听出洺晰光语气里的责怪，于是只好乖乖地揽过树干，慢慢地爬下来。可是因为之前秋雨连连，树干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苔，而这些青苔就好比是润滑油一样，使她的重心不能轻易地找稳。所以尽管女生已经很小心了，还是在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加速滑了下来。
洺晰光上前揽过叶璃瘦小的身躯，将她一把抱起。
叶璃感觉有点头晕，她根本就是直接从树上滑到洺晰光的怀里。
她瞄了瞄班主任冷峻的脸色，不禁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现在还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腰部被紧紧地揽住，羞得叶璃只好把头低下，感觉自己真的把整个部队的脸都丢尽了！
洺晰光没好气地看着怀里的叶璃满脸通红又满头大汗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但作为老师，就算不责怪，至少也要问清楚原因吧。所以，“爬上树干什么？”
女生感觉这语气的愠色好像褪去了不少，于是才抬起头，但是这气场明显弱得如同蝼蚁：“我上去帮忙挂饰条……”
“这是男生的任务，你一个人女生添什么乱。”
“男生们都有任务了……我看别的班都开始挂树上的饰条了，我们班的都还没开始，所以我就……”
“怎么可能所有的男生都有任务，”洺晰光打断女生的话，想着是不是有必要开个班会好好批评一下男生们懒惰的作风，竟然让一个女生挂饰条。
“不是的，是因为……”“是因为我叫他们帮我去打扫办公室。”这次轮到许观月打断叶璃的话，“怎么了，我叫学生帮我打扫一下我们年级的办公室，有什么不妥吗？”
洺晰光闻言，轻轻地放下怀里的女生，别过身子看着一脸情绪紧绷的许观月。
“我们班是文科班，本来男生就少。你把所有的男生都叫走了，挂饰条谁来挂？”
“我看看，”许观月走到满是饰条的树旁仰望观看，笑着反问：“这不全都挂好了吗？”
“这都是叶璃一个人挂的，”洺晰光缓缓开口，这次的语气比起之前对叶璃的责怪不同，多了一些不明就里的斥责，“她一个女生上去挂这个，如果掉下来或者出了什么事，谁负责得起？”
许观月轻蔑地打量着站在洺晰光身后的叶璃，“这不好好的吗？你不要那么小看叶璃同学，我看她挂得挺熟手的。”
“你看到了，还不阻止？”洺晰光冷冷地瞥过语气依旧慢条斯理的许观月，满目的斥责。
“有你在，她会有什么事？”许观月带着嗤笑的态度，有意想挑起眼前看似分寸不乱的洺晰光心中波澜。
他不是最喜欢保护学生吗？那就给个机会他表现好了。
在远处的喻临均收回看戏观战的模式，急急跑过来，朝气氛有些僵硬的二人赔笑道：“好啦好啦，现在叶璃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大家没有必要闹得僵硬嘛。许老师呢，以后也不要随便把班上所有的男生调走，毕竟班上留些男生帮帮忙也有个照应。还有叶璃，以后不准再爬树啊，摔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喻临均朝叶璃眨了眨眼睛，示意让叶璃帮着圆一下场。
叶璃抬起头看了看陷入僵局的二人，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唾沫，然后拉过仍旧像开了制冷模式一样的冰箱老师的袖子，
“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她明显地感觉身边的寒气好像减少了一些，可是对面的许观月似乎要把她看穿一样，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让叶璃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洺晰光转过身，盯着叶璃的眼睛。
“写800字的检讨书，放学前交给我。”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无中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