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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京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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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徐咏宁以为自己听错。
度云老老实实地又说了一遍:“不行啊,小姐。”
她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徐咏宁的嘱咐。
“我就是让你叫我起床而已。我可能有点起床气,不过我事后不会怪罪你……”
“那也不行啊。”度云打断了她的话,“行云姐姐说过,在您睡着的时候,谁都不能打扰您。”
“就算是我嘱咐呢?”
“也一样,我不能答应。”度云坚决地说。
“为什……”徐咏宁张张口,又把余下的话吞回去。
行云没道理无缘无故地跟她作对。
莫非这也跟她的心悸病有关?
——难道她的病已经严重到睡觉途中被人吵醒都有吓死的风险?
莫非徐大人就为了这个原因,才特意将她送回显安,并要求所有知情人隐瞒这个消息?
行云嘴硬地不肯认这心悸症是病,几乎是掩耳盗铃。
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你先出去吧。”徐咏宁摆摆手。
度云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下。
她生怕睡过头,既然不能被叫醒,索性就不睡了,专心琢磨起这个谜团。
等行云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
她见徐咏宁还醒着,诧异地问:“小姐,您不是要休息吗?怎么还没有睡?”
“不困了。”
“那您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厨房帮您拿午饭。”行云说完就准备出门。
“你回来。”徐咏宁敲敲桌子,“这种小事让其他人做,我有话要跟你说。”
行云不明所以地回到她面前。
“坐着。”
“是。”
行云坐下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徐咏宁。
“我离开京城是否与这心悸病有关?”徐咏宁开门见山地问。
“是谁跟您说了什么?”行云瞪大眼睛。
“你们都想瞒着我,但我自己能想明白。”徐咏宁道。
她看着行云,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只想听几句实话。”
“……是。”行云承认了。
不出所料。
徐咏宁接着问:“不过就是一个心悸病,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小姐,还是别说这个了……”行云劝她。
“行云,我觉得知情比不知情要好,这里没有其他人,有什么事我不可以知道?”
“我怕您会激动……”
“我不会。”徐咏宁道,“你慢慢说。”
行云低着头思索良久,才迟疑地应许道:“是……”
她缓缓道来,徐咏宁才知道原来“她”在京城还有另一桩往事。
徐咏宁天生便有心悸病,但早期只是偶尔心口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状,故而一直没有被徐家人认真看待。直到她快及笄时,受了点刺激,这心悸病忽然严重起来,当时可比现在要糟,她连日缠绵病榻,随时都是要断气的样子,别说起身,连说话都勉强。
那时徐家已经开始与京中一户名门议亲,差点就能水到渠成。可不知是谁将她心悸病的事情传出去,于是亲事停摆,原本两家已经交换八字,对方却将八字退回,自此以后没人敢再上门议亲。
徐大人便让她以孝顺祖母之名回乡休养。
“那邓家人太过分了,这亲事都快订下,竟然临时反悔!”行云气鼓鼓地说。
徐咏宁淡淡一笑:“从前我有心悸病这事一直瞒着外面的人,可见父亲也晓得这事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既然被他们得知,遭人退亲,也是情理之中,谁让我们先欺骗他们呢。”
“议亲的时候本打算成了再告诉您,大老爷怕您知道退亲的事情以后会动怒,反伤了身子,所以让我们都要瞒着您。没想到您自己想得如此通透,大老爷真是白担心了。”行云忙赔笑着说道。
徐咏宁道:“那也是他一番好意。”
“母亲呢?”她接着问道。
行云道:“她也在京城,我听说,她仍没放弃帮您议亲,您不用担心,您是大老爷的女儿,若不是有人存心使坏,怎会让您委屈地回乡来?您一定可以治好这心悸病,风风光光地回京城去。”
徐咏宁笑笑,她对京城毫无记忆,又怎会如行云这般怀念京城?
她还真怕自己突然被叫回京城,到时候见谁不认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交待。
光是这显安城里就烂事一堆,京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呢。
况且,她患有心悸病的事徐家重视之后一直隐瞒,是谁传出去的?说不定敌人就在本家。
“再说吧。”
徐咏宁终于明白自己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她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忘了是谁说过,退亲是人生必经之事,不必介怀。
——这话好像也不是多正常,她是打哪听到的来着?
徐咏宁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一时郁郁,她似乎总知道一些奇怪的没有来源的话。
追根究底,却总无下文。
“行云啊,你叫人送饭来,我们聊聊吧。”徐咏宁道,“离开京城太久,我对那里的人和事都有些记不清了。”
“好啊!”行云显然很喜欢这个话题,她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我派人去厨房了。”
“坐着聊。”徐咏宁道。
她们这一聊,就直接聊到了晚上。
中饭接午后点心,再接晚饭,徐咏宁不是吃就是说,嘴巴没停过。
午后下了一阵雨,雨停后风有些凉。
“梆!”更夫打更的锣声响起。
一更天了。
正好刚结束一个话题,行云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外,这才惊觉已经入夜。
院子里有笑声。
外面还很热闹,在下午吃点心的时候徐咏宁把自己院子里所有侍女都召集起来,全叫到了院子里,让她们在外面玩。考虑到过不久要下雨,她连若有雨就到走廊上玩的命令都提前下了。现在这些小姑娘全在走廊上玩,她们玩乐的游戏还不少,翻花绳,踢毽子,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道具。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的游戏,外面的笑闹声基本没停过。
行云不悦:“怎么还这么吵?吵得小姐您没法休息了怎么办?”
“我不用……”
“小姐您也该睡觉了,我出去叫她们安静下来。”行云说完就准备起身。
“不用,我还不困。”徐咏宁赶紧拦她,可话音刚落就本能地打了个哈欠。
徐咏宁:“……”
行云:“……”
“反正我不困。”徐咏宁嘴硬地说,“快点坐下来,我们再聊聊。”
看来“徐咏宁”对这个贴身侍女的确极为信任,行云知道许多与她有关的事。
在京城中和小姐妹们谁有嫌隙,和谁交好,行云全都知道。
徐咏宁以要复习人际关系的理由将这些新消息好好预习了一遍。
在行云充满崇敬的叙述中,她对这具身体的父亲更加深了了解。
徐大人,他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他名为怀谷,虚怀若谷可见徐太傅对自己的长子有多大的寄望。
而徐怀谷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在朝中早已是极有权势的重臣。
重臣,既有权势,也有比寻常官吏更大的忌惮。
因此,身为他的女儿连得病都是错误,明明是病人,却还要舟车劳顿赶回老家,就为了保全徐怀谷的声誉。
“小姐,贾大夫让您好好休息。”行云劝道。
“今天就让我晚点睡吧。”徐咏宁恳求道。
是时候出现的邀请函没有出现,院子里到处是人,房间里有清醒的她和行云,没人能把邀请函送到桌上。只要再熬过半个时辰,徐咏宁就能活下去,只要她活下去……
徐咏宁的恳求发自内心,情真意切。
她不渴睡,至少不渴这半个时辰。
行云躲闪着她的目光,但终究拗不过她,只得勉勉强强地说:“可您最多只能再玩半个时辰。”
她只要半个时辰。
徐咏宁自然答应:“好!”
她接着问:“对了,你刚才说我父亲身边有几个能人?接着说呀。”
“我就是瞎打听,这个不保证是不是真的啊。”
“没事没事,你说。”
“大老爷身边最厉害的是一个随从,您称呼他‘朗叔’。”
“他叫什么名字呢?”
“徐朗明。他从前姓什么我倒没打听到,据说是个孤儿,被大老爷带走后,当了他的随从。立了不少功劳,便让他姓徐。大老爷对身边的人一向不吝啬,请了文武先生进行指点,这个徐朗明就是武功学得最好的,几个随从里唯独他最强,其他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您最佩服的就是他了,他比您大十几岁,您便叫他‘朗叔’,他对您也很好。”行云说得特别激动。
徐咏宁越看她激动的样子越觉得不寻常,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行云的脸颊顿时烧得通红:“哪有!小姐!您说的这哪跟哪啊!”
她抱怨几句,又低声道:“朗叔那么强,喜欢他的女子那么多,我喜欢也不过是痴心妄想……”
“谁说的?”徐咏宁道,“你若是跟我一样叫他朗叔,才真是彻底没了指望呢!”
“为什么呀?”要不说当局者迷,行云居然没想通。
徐咏宁乐了:“你叫他朗叔岂不是矮他一个辈分,他考虑谁也不会考虑你呀!”
“是呀,我真是糊涂了!”行云双眼泛着激动的光,“其他倾慕他的女子和我一样都叫他朗叔,这么说,他岂不是谁也不看在眼里?若是我跟旁人待他不同,那他会不会也待我与旁人不同?”
徐咏宁噗嗤一笑。
“小姐您笑什么?”
“你刚刚是认了倾慕他吧?”
行云想了一会儿,猛然红了脸,彻底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