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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枫叶红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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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的时间里我的脑袋都是红色,因为红的太深刻。
时间也许会模糊一切,可是那一幕却永远不会离去。是惩罚还是被惩罚。他到最后都没有告诉我答案。他只说,上天无法原谅我因为我爱上了你。上天同样也无法原谅你,因为你被我爱上。
“你在做什么?”
“画画。”
“嗯?你画的是一个人吗?”
“是人。”
“他是谁?”
“我的爱人。”
“他怎么了?”
“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了他。”
每一个故事的开始都是美好而又宁静,这个故事也一样。
公交汽车在山路上艰难的攀爬着。山路的坑坑哇哇,崎岖不平。颠得人都快要吐出来。钟秦远被颠簸有些难受头无精打采的歪在了玻璃窗上。因为吃了晕车药的原故他有点犯困,眼睛半垂着,上下眼皮正在打架。朦朦胧胧间他好像看到满山头的红叶都燃烧起来,把白亮的天空也烤的通红的。随后他就再也抵挡不住排山倒海的睡意,带着无边的红色沉入了梦乡。
“先生,快醒醒。”
钟秦远被人摇醒,此时车早已平稳不动,安静的停泊在一条红色道路上,红色的天空下。窗外有一片红叶贴着玻璃,轻轻的滑落。落到地上无声无息。钟秦远被这一幕不真实的美所迷惑,有一点难以分清现实与梦境。
愣头愣脑的问道:“这里是那里?”
“红叶山庄。您到了。”
这里就是红叶山庄?钟秦远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允满谦意的对着司机笑笑。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拉过身旁的藤条箱子,付了钱。赶忙在司机赶人之前下了车。
一下车就是满眼的红叶扑面而来,风吹动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在空谷中回响。阳光透过红叶薄薄的叶面,映出红艳的光泽随风摇逸。前面的路被红叶铺起,一地的血样红彩。向尽头无边的伸展。
“红叶山庄?”钟秦远被这似真亦幻的美影冲击着。他的头脑开始朦胧起来。他甚至不敢相信这里是真的。也许是自己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被一路上的红叶迷了心魂来到了别一个红叶的国度。
“对不起大哥。我想问一下这里真的是红叶山庄吗?可是房子……”
钟秦远不确定的又向司机确认了一遍。
“这整个山头都是红叶山庄的私人地面,我的车不方便进去。山庄还在里面,你顺着这一条路笔直走进去就能看到。”
整个山头都是红叶山庄的?钟秦远再一次为他未来的雇主的富足而震惊。原来世界的人真的不是活在同一个平片上。有人为了生活要每天奔波,有人却可以坐拥一整座梦境般的红叶山头。钟秦远想到自己就像走进了大观园的刘老老。
“谢谢。”
随着这一句谢谢,司机带着红风绝尘而去。把钟秦远一个人留在这个红色的世界。
他提起不是很重的行礼,向红的尽头走去。越往里走红色就越浓郁。每一棵枫树都在尽力的收集着自己的热情,想在一个秋季当中吐光身上所有的红艳。自身只留下灰裂的纹路。树杆上用刀子刻上了岁月的年轮。皱皱巴巴的讲诉只有它才能懂的远古的故事。是什么让你们鸣血?心痛还是悲伤?远去人们你们能记住多少?会不会记得有一个叫钟秦远的曾经在你们的身边走过?
钟秦远只觉的年少的胸膛被什么东西胀的满满的。非要一吐为快。
“你们记住,我叫钟秦远!”
山谷间重复着回响。仿佛是红叶给他的不变回答。在这一瞬间他觉的跟这座山的记忆有了紧密的联系。从今天起这上面也会有他的故事,写在红叶上,写在年轮里。他开始觉的在这里工作也许不是坏事,至少有一山的红叶作伴。
钟秦远信步向前走着。不久就看到山庄隐约的灰色屋顶。在红叶包围中,艰难的探出一个头来。
忽然间钟秦远感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凭着感觉找去,不觉吃了一惊。在那儿,在一棵灰色的树杆后,有一个白色而细弱的小东西掩在后面。只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半张白晰的几乎透明的脸庞。一动不动的盯着钟秦远。
钟秦远在这双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反射他所有的情绪。可是这双眼睛自己的思绪呢?
“你好?”钟秦远小声的询问着。因为他看起来这么弱小,就连轻轻红叶好像也能把他压倒。
可他终究还是吓到了,飞快的逃离了钟秦远的视线。
“喂!”钟秦远徒劳的想伸手将他留住。也许他就是一个枫叶精灵,因为一个凡人的卤莽,沾污了他的灵动,他会不会再也回不到他的国度……
钟秦远在脑子里编排着枫叶精灵的故事,望着精灵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魂。
“请问?”忽然的问话,打醒了他对仙境的冥想。
问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理。衣着简单而干净。脸上的皱纹也像事先安排好了似的摆放在脸上。他是一个严紧克自的人。他年龄虽大却也不显老态,身形笔直耸立着。钟秦远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会不会弯腰呢?
“请问,是钟先生吗?”他的声音也是刻板的,没有任何高下的起伏,却有他自己的节奏。
钟秦远点了一下头。他不敢轻易开口,怕一开口就会打乱了老人的说话次序。
“我是福伯,老爷命我来接您。请跟我来。”福伯弯下腰来,就要接过钟秦远的行礼。
原来他会弯腰,钟秦远为自己的想像感到可笑。钟秦远客气推开福伯的手拿起行礼。
“不用,这些不重,我自己拿吧……”
“钟先生请不要为难福伯,福伯只是一个下人,照顾好老爷的客人是福伯份内的事。”
随后就不容分说的拿过行礼箱子,带头向灰瓦隐约处行去。钟秦远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在后面不情愿的跟着。可他很快又被老人的走奇特我走路方式所吸引。老人的步栈不紧不慢,第一步的踏出都有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钟秦远好笑的想道,他会不会随身带一把尺子。每走一步都拿出来量一下步间距。
他跟着福伯走向了那镂花的铁门,从开著的门口向内望去。一座人鱼的喷泉当前而立。晶莹的水珠,欢快的跳跃着,拆射着阳光金华烁烁点点。红叶山庄灰色的高楼耸立在它的后面威严而阵旧。沉重,结实的石块堆砌起整个墙面。宽大的彩色玻璃,镶嵌在灰墙上。弯曲的回廊,灰黑的木纹外露。这座老旧的巨人向他的四周散发着无尽的压力,就是漫山的红叶也无法动摇它石头的本质。在钟秦远的想像当中红叶山庄绝不会是这样的,至少它也是白色的,透着少女的芬芳。
“钟先生?”福伯发现钟秦远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尽责的提醒钟秦远跟上。
“哦!”钟秦远加快了脚步,也秉除掉了对这座宅的无尽遐想。
福伯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屋中回响。这间房子就像他的外表一样的庄重。几根力柱支起一个广扩的空间。一盏庞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红木家具错落有致的堆起。墙面上挂着几幅油画。钟秦远心想,他们应该就是这个家族的先祖们。他们被画师活灵活现的重现,注视着他们儿孙们现实生活中的一举一动。地板是黑色的大理石,因为年代的永远被磨的光滑可鉴。一座老古的摆钟在墙角静立,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在空屋中回荡。这座房子太古旧,也太庄严。他压的钟秦远无法吸呼。
为了打破房子的魔力,钟秦远卤莽的,求救似的呼唤道:“福伯……”
福伯认真的回过身来,看着钟秦远。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被他这么认真的注视,钟秦远反而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他苦索着,想要说出一些重要的有头脑的话来。
“我的房间在那里?”此话一出,钟秦远觉的自己真像一个没有脑袋的白痴。他腼腆的对福伯笑笑。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
倒是福伯依旧是一脸的克自与严肃,尽忠尽责的回答着:“您的房间在二楼,就住在小少爷的隔壁。我这就带您去看看。请跟我来。”
拾阶而上,十数间房间并排而立,一律都是房门紧闭,悄无人息。
钟秦远跟着福伯走到了走廊的尽东面。福伯从腰间拿起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打开紧闭的房门。门一打开一阵这光从房内透了出来。驱散了一些老宅的鬼意。
福伯在门口侧了一下身,示意钟秦远进去。钟秦远感激的向福伯点了一下头。
山庄为钟秦远准备这间小小房间十分清爽,而且雅洁可喜了。窗子上,挂著簇新的、淡绿色条纹花的窗帘,床上,铺著米色和咖啡色相间的床罩,一张小小的藤茶几,铺了块钩针空花的桌巾,两张藤椅上放了两个黑缎子的靠垫,那张小小的书桌上,有盏米色灯罩的小台灯,一个绿釉的花瓶里,插了几枝艳红的枫叶。窗户大开着,风吹动窗帘翩然起舞。诱人的阳光也从洞开的窗口洒了进来。赶走了所有的阴谅与湿气。
钟秦远在窗前站立,用力的嗅着枫叶的芬芳。这间房子就是他以后三个月的住所,他有点不敢相信。为了挣足下个学期生活费他寄了一封求职信给这座山庄的主人方权豪方老先生。一个星期之后他就收到了回信。方老先生秉请他成为方少爷的私人教师。然后就来到了这个神奇的红叶山庄。进了这座满是故事的老房子。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看到的,感觉到的。想想几天前,他还挤在脏臭的杨家大院里。为了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发愁,而几天以后他不担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且还有了一间暂时属于自己的干净小屋。
福伯将行礼提进屋内,例行公事的询问一下“钟先生,这间房子您还满意吗?”
钟秦远难掩欣喜的点了一下头。“谢谢福伯,这间房子太好了,我真得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福伯并没有感染到钟秦远的一丝丝喜越,刻板的回着话。
“钟先生客气了。如果钟先生没有什么吩咐老奴就先下去。”福伯指着床头上的红色电钮说道“钟先生要是有事找老奴就按这个按钮。”
对于他的冷漠钟秦远并不在乎,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也就是方老爷花钱请来的。说好听一点是先生,其实身份并不比福伯高多少。
见福伯就要走,钟秦远赶紧出声唤住“等一个福伯。”
“您还有什么吩咐?”态度恭敬严肃。
钟秦远慌忙解释“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方老爷和方夫人的房间在那?我想我刚到这里应该先跟他们打声招呼。还有方少爷,福伯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毕竟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要相处在一起。”
福伯敏税的望着,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凶恶的母鸟,虎视耽耽的注意着侵犯他的鸟巢的不速之客。钟秦远被他看的有点难受,正要开口说话。福伯抢先一步。
“请钟先生不要做多余的事。再说老爷也不在家,钟先生这时怕也见不到他。太太倒是在家里。可是现在大概还在睡觉,钟先生还是不要打扰为好。我想太太也不会很想见钟先生。”说话间福伯看了看腕表“现在的时间,小少爷刚好吃了药正在休息。今天就算了吧。”福伯边说边退,福伯退到门口,拉着门把手“我想钟先生也累了,何不也休息一下。待晚饭的时间老奴再来叫您。”接着就关上门离开。
钟秦远错败似的滩倒在滕椅上,这一路先来从先前对枫叶山头的惊艳,然后是老福伯的冷漠严肃,接着又是怪异老旧的红叶山庄。对了还是匆匆一瞥的红叶精灵。他觉的他这一下午经厉了他二十年来全部的新鲜事。他到现在还都无法消化。还有方才从福伯的身上明显的感觉到厌恶,甚至于敌意,也让他觉的很难受。他本打算这三个月和山庄的人友好相处。可在福伯身上他感到了失败。
风真的好舒服,柔柔的打在脸上。钟秦远很快的就忘了原先的烦恼,用手枕著头,他懒懒的眯著眼睛,注视著那翠绿色的窗帘,反射黄昏的光浑。彩色缤纷而绚烂迷人的光泽,引透着他,让他无法清醒思考。
“下次见到福伯一定要跟他道歉才行……不知道这个方少爷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希望是一个乖巧的小东西……”他越说越轻,说到最后是糊模不清的一声低喃。他投降了,向红叶山头的催眠曲投降。
“咚咚咚,钟先生?”
钟秦远被一阵呼唤声惊醒。一睁眼只见乌黑的一片。外面夜幕早已降临,月亮高高的悬于窗外。现在是几点了?我睡了多久?钟秦远拉亮小台灯。昏黄色的灯光,从米黄色的灯罩下照射出来。钟秦远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向七点的数字。他整整睡了三个小时,怪不得天都这么黑了。他懊恼的拍拍脸颊,他居然连行礼都没有收拾就睡着了。
“钟先生?钟先生?”叫门声再次传来,钟秦远这才想起,门口还有一个人。
钟秦远从躺了三个小时的滕椅上站了起来,将睡皱的衣服拉直,用手草草的理了理头发。又将坐垫重新整理好。这才去开门。
老福伯静静站在门外,直勾勾的盯着钟秦远。
“福伯!”钟秦远失声惊呼一声。
福伯对他弯了弯腰。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老奴是想来问一下钟先生,您的晚饭是在下去吃呢,还是吩咐下人给您送到房间里来。”
原来是这事呀。被福伯就么一说,钟秦远这才记起他这一整天只在早上出门时喝了一碗稀粥,后来就滴水未进。方才睡着了也就不会觉的饿,现在被这么一说肚子就饿了起来。
“不用麻烦了,我先洗把脸等一会儿就我这去下楼去。”钟秦远也想在餐桌上好好的识认识认他的顾主们。说不定会因为这一顿饭而让自己不再陌生,至少不像现在这么陌生。
福伯“噢”了一声,就缩到了门边。等着钟秦远梳洗完毕领他下楼。
钟秦远不习惯让人久等,于是就草草的用水摸了一把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好一点。就跟着福伯下了楼。
餐厅就在大厅的左面,打开走廊下的雕花红木门就是餐厅。这个餐厅也跟大厅一样夸张的大。左面是一面庞大的玻璃墙,挂着缨红色的丝绒帘子,现在已经拉上了。将秋夜星点都挡在了外面。各色枝形吊灯点亮了装饰华丽的高高天花板。白亮的灯光在枝形吊灯上的一些小饰物中间调皮摇曳。壁画是精美的洛可可风格的油画花卉,从用古曲手法创作的、能诱使人确摸的那种形象逼真的花束,到一种使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绚丽来表现的花卉。那些花好像就长在眼前引诱人去摘取。
最应该提的就是正中间的一张嵌花的长桌子,它真的很长至少也有十米,就算坐了三十多个人也不会显的拥挤。每一个座位上都摆了一套做工精细的花瓷餐具。它们反射着灯光,玉质的表面显得更加华采熠熠。奢侈和华丽,这就是钟秦远对这间名叫餐厅的博物馆所有的评价。
钟秦远正在为眼前所见惊叹时,福伯早就桌子的最东头拉出了一把椅子。然后就沉默的立在椅子后面,看着钟秦远。钟秦远有些头脑发胀,他的脑子好像罢工一般。完全无法理解福伯现在这个姿势所表达的意思。傻傻的呆在原地。
福伯好像觉的自己应该给他这个乡八佬一个好心的提醒。
“钟先生请来这边坐,晚饭马上就会给您送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噢”钟秦远失礼的惊呼一声。因为声音太大整个餐厅回荡着他的一声回话。钟秦远尴尬的羞红了脸。慌慌张张的在福伯身前的那张椅子坐了下。钟秦远有点坐立不安,他不安的是以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资格在这样的餐厅里跟主人同桌而坐,他同时他担心这个家族的规据太多,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而冒犯了主人。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急于求见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至少要等到他做好跟这个庞大家族见面的准备。同时他也后悔,后悔下楼来。早知道餐厅会是这么气魄,他宁愿呆在自己的小屋里随使吃一点。反正见主人的时间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福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福伯说,他改变了主意要回自己的房间吃。或者干脆就说现在一点也不饿。推掉这一顿鸿门宴。
“钟先生,您有什么事?”福伯还是尽着他的本份。可是钟秦远却从他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不奈。于是钟秦远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缩了回。他慌忙的找了一个话茬。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钟秦远难受的拉了拉衬衣领口“方太太和方少爷会不会下来一起吃饭。”这话一出。钟秦远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他想福伯听了一定认为是他在怪罚方太太与方少爷的不守时,害他一个人在这里久等。
福伯果然皱了一下眉头,原本刻板的脸更加面又表情。可他的教条不允许他生气。于是就用硬硬的客气提醒着钟秦远的无理。
钟秦远要在解释清楚。这一紧张就让他更加的手足无措,舌头也像打了结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我不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见方太太和方少爷……你也知道我是第一天来这里……”
“太太和少爷都会在自己的房间用餐。”福伯快速的插了进来打断了钟秦远零乱的语句。
“哦”钟秦远尴尬的笑笑,为了掩饰难堪。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水瓶,喝了一口。一口清泉下肚,这才让钟秦远混沌的脑子稍稍的清醒一点。他也就再也不敢多说,怕多说多错。
钟秦远不说话,福伯当然也不会多说。
饭菜很快就送了上来,都是一些做精雕细琢的中式料理。现在钟秦远那有心情吃饭,就算再美味的食物,他吃起来也成了白蜡。他机械似的扒了几口。这推说吃饱了。逃命似的跑上了二楼。关上房门他这才觉的好过一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钟秦远想到自己究竟闯进一个怎么样的家族。富可敌国?神秘莫测?古旧尘封?
钟秦远在红叶山庄过的第一个夜晚并不舒服,甚至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由于人生地不熟又是初来乍道,钟秦远百无聊赖。收拾好行礼后早早的就上床睡觉。因为中午饱睡了三个小时,现在钟秦远一点也不困,反而精神奕奕。他从带来的书中随手抽起一本。定睛一看是《呼啸山庄》。在红叶山庄看呼啸山庄还真是合适,钟秦远好笑的想道。这本书是钟秦远几年前卖来的。因为太喜欢了经常反复阅读。整本书被翻的有些发黄。书的每一章空余处的书页上面都用黑色钢笔写的满满的,有的是他对这本书的评论,有的是他当时看书时的心情,也有他抄下的书中的美好语句。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又掉进了呼啸山庄的世界里。随着书中主人的感伤而感伤。
“在这个世界上,我的最大的悲痛就是希刺克厉夫的悲痛,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并且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思想的中心。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就不像是它的一部分。”他轻轻的读出凯瑟琳和耐莉在厨房里的对话。每一次他都会为这一段话感动。凯瑟琳与希刺克厉的感情全都浓缩在这一番对白中,也促成他们两个全部的悲剧。
“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恰似下面的恒久不变的岩石,虽然看起来它给你的愉快并不多,可是这点愉快却是必需的。”
钟秦远就像一只吃不饱的羊一样反复的龃嚼着书中的嫩草。
“我爱害了我的人--可是害你的人呢?我又怎么能够爱他?可是害你的人呢?我又怎么能够爱他……”
“哒哒哒”忽然传来高根鞋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响声。钟秦远疑惑的坐直身体,侧耳倾听。
“太太您要出去了?”是福伯的声音。
“……”
“小玲,快拿太太的披肩。”
是方太太?
随后就是一阵快速的跑动声。
接下来就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高根鞋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大门发出“吱”的声响。方太太要出门吗?
出于好奇钟秦远推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上就趴在窗台上向下观望。一辆黑色的雪弗兰停在了门口,大怪物发出“呜呜”的示威似的吼声。
接后进入眼帘的是一顶黑色狐狸皮的圆形礼帽,帽子斜压在一个精致的发髻上。她在车前站住好像在等什么人。这也给了钟秦远更多的时间,将她看的更仔细些。光看背影就觉的她的身材相当美好,纤秾合度,高矮适中。她穿了件黑色的嵌有亮片的洋装,纤细的肩带,小腰身,相当性感,相当时髦。而且很年轻?可是据钟秦远所知方老先生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而这位方太太再怎么看最多也只有三十岁。他真的是方太太?还是方家少奶奶?
不久有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孩子跑了出来,将一件黑狐狸皮的短披肩给方太太披上。这个大概就是方才听到的小玲吧。钟秦远很快就联想到了刚刚听到的对话。
方太太就要上车,福伯哈着腰为方太太打开车门,用手抵住车顶。以防主人不小心碰头。待方太太一坐了进去,福伯关上车门。雪弗兰呼的一声绝尘而去。很快的就只能看到一点红色的圆点。
送走方太太,福伯与丫头们也就都进去了。门又“吱”的一声关上。
钟秦远看了看手表,有九点半了!可是钟秦远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干脆就站在窗台前。观赏起叶红山庄的夜色。
红叶山庄方圆百里稀无人烟漆黑一片,只有树从下的几盏路灯,透出一点莹莹的光。原本白天看来腥红艳丽的红叶此时也不得不归于宁静,睡着了一般躲进了层层黑幕里。放眼望起层层叠叠的一片。可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还是会时不时传来,证明着它们还是存在着的,只待太阳出来它们还是会占领整片山头。钟秦远“唉”叹一声,想来这个世界也就只有他一人醒着吧,寂寞在这一刻排山倒海的拥向他。
为了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钟秦远甩了甩头,站直。悠闲的将手插在口袋里,他忽然有一个想法,于是他背对着窗台仰躺在上面,半个身子都挂在了窗外。此时他面对的是青朗的夜空和点点繁星,而身下枕着是整个红叶山头如棉絮般的黑幕。
“你们再也无法在的面前耀武扬威了”钟秦远孩子气的喃喃着。他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夜的声音。
也不知躺了多久,钟秦远觉的背后有点酸痛。他很不情愿的站起身上,关上窗户。重新上床。时间已是十一点多了,按他的生活习惯这个时间早就应该睡的死死的。可是今天也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不习惯,也许是因为下午睡的太多,他还是豪无睡意。他烦燥的辗转反侧,而肚子也很会选时间的这个时候叫了起来。饿的他更加无法入睡。最后他也不得不放弃。
看来这一夜是没得睡,就醒着吧,看看红叶山庄的日出也不错。钟秦远的乐观态度又发挥了作用。他很安心的仰躺着,听着夜鸠的尖鸣。渐渐的就进入了半梦半醒间。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迷迷糊糊间钟秦远好像听到断断续续的唱曲声。待他侧耳细听时声音却没有任何声响。难道自己听错了?还是方才睡着了做的一梦?钟秦远又躺了回去。可他还是不放弃,耸着耳朵静听着,没过多久,又传来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回钟秦远可以肯定,确实有人在唱戏,唱的还是昆曲《牡丹亭 游园惊梦》选断。他一惊坐直身子。怎么回事谁会在深更半夜里唱曲? 再细听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尖细的女声,忽远忽近,忽有忽无的在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里回荡。鬼魅似的钻入钟秦远的耳朵。这里钟秦远这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觉的背脊生凉,寒毛直立。好奇心崔的钟秦远再也无法安奈。他穿上鞋子,打开房门。这一下声音听起来更清楚。唱的是: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寻着声音,钟秦远离开了房间,摸索着,缓慢的行走在红叶山庄幽静昏暗的走廊里。拖鞋跟大理石地板魔擦发出“哒哒”的响声。因为太安静,这个声音特别的响亮清楚。像小鼓一样敲击着钟秦远的耳膜,心脏也急促的乱跳起来。他紧张的手心冰冷,冷汗直冒。曲声好像就是从这座山庄中传出来,越向西走越清楚。钟秦远在楼梯口站住,犹豫着要不要上面。他已经可以肯定,唱曲的人就在三楼无疑。从楼梯口向上看去,是漆黑漆黑的一个无顶黑洞。此时钟秦远的想像力发挥了已经发挥了极至。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披着一头零乱的及腰长发,只露出一只黑洞洞的眼窝,隐在黑洞上偷窥着钟秦远的一举一动。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游园惊梦已到了尾声,现在不上去曲声随时都可能断掉。它催促着钟秦远快点走上。钟秦远像着了迷似的一步一步的踏上楼梯。他在心里默念着:一格二格三格……
“钟先生!”忽如其来的叫声,钟秦远被吓的魂不复体。一个散神,脚步没有踢实。身子踉跄了一下,他赶紧拉住扶手,这才没有翻下楼去。
“钟先生?”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一道澄黄的灯光打在钟秦远的脸上。钟秦远半眯起眼睛,用手挡住手电同的强光。等钟秦远适应之后,这才看清来人是福伯。福伯就在楼梯口呆站着,瞪着钟秦远。钟秦远又是一惊,他强打精神。试探似的叫了一声。
“福伯!”
“钟先生!深更半夜您要上那去?”福伯的声音就像秋夜一样的冰冷。
“我刚才听到有人在唱曲,就出来看看。”
“唱曲?”福伯顿了顿,好像是在倾听“大概是钟先生听错了。老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唱曲声音。”
怎么会呢?曲声停了。钟秦远倾着耳朵仔细找寻,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说慌。可是过了许久声音还是没有出现。这个古宅沉沉的熟睡着。
福伯已经认定是钟秦远在说慌。不容钟秦远再辩说。
“先让老奴送钟先生回房吧。”他说
钟秦远很不情愿的跟着福伯回去,他走的很慢时不时的回头。他希望声音能够再响起。可是曲声最终还是没有响起。
站在房门口。福伯帮钟秦远打开房里的电灯,然后退到房间口对钟秦远欠了下腰。用生硬的语气,不容辩驳嘱咐着。
“老奴希望钟先生以后不要再乱走。钟先生来到我们红叶山庄就是老爷的客人,我福伯的主人,老奴自会以礼相待。可是老奴也想让钟先生明白,钟先生既然要在这个山庄住下就应该守这个山庄的规矩。同时老奴也想劝钟先生一句好奇心不要太强。要些事不是钟先生应刻知道的。”
钟秦远被福伯说的哑口无言。也清楚是自己有错在先。
说完福伯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钟秦远的脸上扫了一下,觉的自己的忠告已经给钟秦远产生了效果,这才垂目恭敬的说:“老奴先告退了,钟先生好好休息。”拉上门退了出去。
福伯就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个唱曲的人真的存在?而且福伯也知道?那他刚才为什么要说慌?这个三楼究竟有什么?这一夜就在钟秦远理不清的为什么中过去了。
钟秦远一夜无眠,他坐等到东边发白。就独自一个人走进了枫林园。太阳一点点的爬了上来,将天空染成了橙黄色。红叶也被阳光叫醒,嵌上了一圈红边。叶上的露珠闪着点点光辉。山间的黄莺也开始了它一天的鸣叫。红叶山庄的清晨美极了。钟秦远有种塞翁失马的感觉。若不是昨夜一夜无未眠,他也不见的能起的这么早,起不来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晨旭。也就无缘见到这红叶山庄的沐浴在晨光下的美。钟秦远为自己的好运庆幸,爽朗的轻笑出声。
“少爷?”从林子的另一头传来福伯的叫唤声,不过这次他叫的不是钟秦远。而是方少爷。
钟秦远有意的躲开,他并不想见福伯。也不想福伯打扰了他的美好清晨。他向反方向行去。
没走几步钟秦远就站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美的难以想像的人。他坐在红叶林下,一件单薄的白衫衣,轻贴着他的肌肤。白晰的皮肤仿佛半透明,红叶把她的皮肤都映成了淡红色,像红玉,像琥珀。乌黑乌黑的短发,理的清爽随意,迎着飞淘气的飞舞。他长长的睫毛半垂著,一排月牙似的莹晶水雾沾在上面。眼珠在凝注不动传注着前方。他的前面支着一个画架。纤长细致的手指灵巧的握着画笔正在作画,雅稚而又高贵。钟秦远终于想了起来,他就是昨日看到了枫叶精灵。他凝视着精灵,他觉得内心有种近乎痛楚的感觉,痛楚的怜惜,甚至是痛楚的依恋。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跟他只是初见。
“你……”钟秦远试着呼唤他。却又怕打扰了他的安宁。最后还是作罢,他静静的立在精灵的身侧。陪着他作画。
钟秦远这才看到他的调色板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红色,不同深浅的红色。画布上也只有一种颜色,还是红色,不同色块的红色。他还在用画笔上着一层又一层的红色,仿佛永远画不完一般。也在这时钟秦远发现精灵的眼睛,那是透明的,这上面居然盛不住一点点的凡尘愁思。空空的,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气。钟秦远越看越害怕,越看越伤痛。他冲动的握住精灵单薄的肩头。也管不了失不失礼。关切的询问着:“你怎么了?你看不到我吗?”
精灵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就像一个冰做的雕塑,钟秦远乞求似的仰望着灵精。可是究竟他在乞求怎么呢?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觉的难受。觉的非要乞求不可。
“少爷!”随着一阵惊呼。钟秦远被大力的推开,他趴倒在地上。福伯就像一只母鸟一般的张开身上羽翼护保着自己的幻鸟。他仔细的看检查着,这里模模,那是看看。钟秦远觉得如果让他发现他的少爷身上有一丝丝的异常,他都会跟自己拼命。福伯终于确定他的少爷并没有被钟秦远伤害,这才放了心,解除了身上的防备。他抬起头来用严厉的眼神瞪着钟秦远:“钟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我出来散步”钟秦远机械似的回答着。他还没有从这份莫明的心痛里走出来。他无助的看着枫叶精灵完美的侧身。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刘婶正在找四处您,请您先回去吧。”
“不”这回钟秦远坚持着“他怎么了?”
“少爷他没事,就不劳您费心,”福伯也明显的表现出不快。
下命令似的说:“请回吧。”
“少爷”直到这时钟秦远才听清这个称呼。他就是方家的少爷,方亦离。
“方亦离?”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一个名字,亦离,亦离,合亦离,聚亦离。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准定不幸的咒言。
钟秦远的心里胀的满满的,他默默的注视着,方亦离沉默的侧脸。最后不得不转身离去。因为他感觉到即便是留在这里他也不能为方亦离作任何事,他怎么也做不了。
在回去的路上钟秦远心头涣涣不快着。他想着方亦离空洞的眼神。想着方亦离笔端下永远的红色。精神也开始有些惶惶惚惚。
“嘀!”支锐的啦叭声震耳响起。惊魂般叫醒了钟秦远。一辆黑色的雪弗兰在钟秦远的脚边猛然刹住,呼呼的喘着粗气。司机也被吓了一跳,他惊魂未定的探出头来,指着钟秦远的鼻尖怒吼:“你走没长眼睛啊!”
钟秦远还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对于司机的怒吼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算了,老江。”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了司机的怒火。
“是”司机不快的瞪了钟秦远一眼“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给我不让开!”
“噢!”钟秦远呆呆的,听话的退到一边。
雪弗兰马上重新动了起来,呼啸着从钟秦远的身边擦肩而过。钟秦远隐约的听到司机咒了一声“疯子。”
钟秦远尾随在车后,闷头向着红叶山庄渡去。
不久他又看到了那辆雪弗兰移的停在红叶山庄门口,司机下的车来,将后车门拉开。穿着华服的方太太下得车来。
钟秦远第一次看清了她,她长得也许不是很漂亮,却很善于装扮自己。清瘦的瓜子脸,显得有点瘦长,她也意视到了这个缺点,选了一点黑皮帽子遮住额头,缓合了脸上的比例。一对单凤眼睛,眉毛修理的很秀气。小巧的嘴唇有点薄,但在红艳的口红装点下也显得可人性感。这张脸看上去很舒服很合适,细细的品来还有一种特残的味道。可是这样的一张脸却提不起一点男人想要搭话的冲动,她的神情过于冷峻,过于严苛,过于淡漠。不知道是脑后大大的发髻,还是真的就是这样,钟秦远总觉的这张颗头卢是高傲的,距人千里之外的上扬着。
方太太也注意到了钟秦远的存在。她静静的打量著他。
被她发现了,钟秦远就像偷窥被人抓到一样显的拘捉不安。他并不清楚方太太愿不愿意跟他这个穷学生讲话。也不敢先出声打招呼。
倒是方太太先大方的说:“早上好,钟先生。”她看起来有些疲倦,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僵硬和偷工减料。
“你是方太太吗?早上好!”他这才回道。
“是的,”柏太太突然又笑了一下,那笑容是含蓄的,莫测高深的。“红叶山庄住的还满意吗?”她适度的表示了她雇主的身分。“我很忙,不能招待你,希望你在我们家住得惯。”
“很好,”钟秦远微笑的说,迎视著对方的眼睛,这对眼睛多大,多美,多深沉。“这里美极了。”
“是吗?”方太太又笑了笑,回头看着庄严的红叶山庄沉重的大门,忽然冒出一句“四处都是腐烂的气息。”
让钟秦远愣了一愣,他脱口而出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方太太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否认。她拉了拉肩上的黑狐狸皮披肩敷衍了过去。“那么,很好,那我先失陪一下,老江请钟先生去吃早餐。”她表示歉意的点了一下头,不再看钟秦远。接着就转过身去,走进了大门。
钟秦远看着她的远去背影,她背脊挺直,步伐娴雅而高贵。钟秦远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觉的方太太就像一个很称职的演员,只是在扮演着红叶山庄女主人的角色。现在她正在优雅的退场。这样的感觉有点荒唐,钟秦远想着。
来到红叶山庄的第三天,钟秦远才重新见到他的学生方亦离,也上了第一节课。这是第三天的午后,钟秦远无所是事的,惰懒的坐在藤椅上,外面正下着雨,滴哒,滴哒的好像永不停止。钟秦远无聊的看着窗户上的雨雾一条又一条的流淌着,幻化出抽像的,扭动的图腾。带着丝般的光泽,像一条细细的长蛇……。他轻轻的叹惜一声,想到这几天的处境,他被人遗忘了。
福伯除了打点他的生活起居,却绝口不提他这个家庭教师应该履行的责任。福伯不喜欢他这个家庭教师。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钟秦远终于认静了这个事实。方太太除了那天早上匆匆一面之后,就无缘再见。方老爷子还在外面没有回来,整个山庄里没有一个人有空多理他一下。钟秦远就这样被人凉在了这里。
钟秦远不想再看雨,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比如,人生=无奈+放弃+偶然;还有,想找一个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静静的在里面呆着。这样他们就无法再伤害我。这些字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对于钟秦远来说却最宝贵的心情随笔。每一字都发自他心底的最深处,每一句都是他灵魂的一个闪光。
他翻到空白处,手中拿着黑色的钢笔,心中所想,穿过笔端在纸上显现:方亦离?方亦离。方亦离!方亦离……不知不觉中他写下了无数个方亦离。他想着方亦离。想他在做什么呢?还在画画吗?还在画红色?在那片枫叶林里……钟秦远好像看到了方亦离一个人坐在枫叶树下,雨水不停的拍打着他,可他却一无所觉还是不停的画着红色,颜料一涂上去,就像雨水冲刷除,画布无论怎么画都是白色的。方亦离机械似的一笔一笔向上涂着。想着想着钟秦远整个人也痴痴迷迷起来。他冲动的想要出去找方亦离,陪他一起作画一起淋雨。他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钟先生!”忽然的叫唤,钟秦远惊醒似的蓦然回神。收回前冲的步伐,呆立在原地。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奇怪的事情?难道他是疯了?
福伯见钟秦远忽然的冲出,接着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奇怪的又唤了一声:“钟先生?”
“什么事福伯!”钟秦远尽量的表情出平常的样子,掩饰方才的意乱情迷。可是过快的语速和比平常高一部的音量还是出卖了他。
福伯也有所觉,别有沉意的看了钟秦远一眼“请钟先生跟我来?”
钟秦远还想问他要去那里,福伯却自顾自的带头走了。钟秦远无可奈何的只能跟上去。他们顺着走廊,绕到了对面。钟秦远在经过窗口时还是会不自觉的向外观望,找寻着。
福伯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住,这里是终点?钟秦远看着这扇深沉的红木木门,被福伯慢慢的推开。一屋子的白色也在钟秦远的面前慢慢的展开。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毯,白色的窗帘,白色的沙发,白色的书架,就连上面的书也用书皮包成白色的。书脊上写着各本书的书名,背脊向外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屋子正中立着一架白色的画架,上面支着一幅画,用白布蒙着。这间房间白的太彻底,钟秦远不敢跨进去,怕弄脏了这一屋子的白色。福伯站在门边等着,默默的催促着钟秦远快点进来。钟秦远最后还是跨了进去。他看到了隔合在这片白色里的人--方亦离。方亦离静静的坐在窗户前面,默默的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雨。他有真的在看雨吗?钟秦远自问着。也许没有他只是在听雨,也许他也没有听到,只是这样坐着。钟秦远又一次的感觉到他怪异的默静,只有呼吸在证明他是活着的,而他的呼吸又如此的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钟先生,他是我们家少爷,方亦离。”福伯例行工事一般的介绍了一遍。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沙发边上走了过去,拿起一件白绒外套,细心的披在方亦离的身上。方亦离还是静静的坐着毫无所觉。
整个房间再一次沉默了下来,钟秦远认为自己要说些什么才好。他也走到方亦离的身后自我介绍说:“我叫钟秦远,以后会是你的家庭教师,可我更希望跟你成为朋友。”说完这句疾又没了声响。方亦离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而福伯只是默默的立在一旁。钟秦远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试着找话题跟方亦离交谈:“你很喜欢看书?”他比了比墙上的一排排书架“我也很喜欢,不知道你是喜欢那一类的书呢?”钟秦远顿了一顿,他打量着方亦离,希望他能施舍给自己一点微弱反应。可是方亦离还只是坐着,连眼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
钟秦远求救似的转向福伯。福伯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来,递给钟秦远“给少爷,读读吧,少爷很喜欢这些书。”钟秦远对福伯感激一笑,他接过书本。看了一眼是徐志摩的诗选。
钟秦远搬过来一张白色的藤椅,在方亦离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本来是想挨近一点。不过福伯在一旁虎视耽耽的防备着。只要钟秦远稍一靠近,他就会抬起那双严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钟秦远。直到钟秦远害怕的退开。
随手翻开第一页:雪花的快乐,钟秦远轻轻的读出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藉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飞扬!飞扬!飞扬……消溶!消溶……”钟秦远渐渐的溶入了诗的意境中,徐志摩笔下的女子应该有怎样的美好?才让他甘愿消溶、消溶……或许像他……钟秦远慢慢的抬起头,眼神再一次被前面白色的纤背和完美的侧脸所引诱--溶入了他柔波似的心胸……却远法贴近!无法消溶!他是完美的冰晶,拒绝了雪的消溶。钟秦远心伤的想着……皱头优伤的皱起,脸上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一般。手中的书也不知不觉的滑落在了地上。
“钟先生!钟先生?钟先生……”福伯唤了数声,钟秦远还是毫无所觉。福伯不得以推了钟秦远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幽幽的打量着福伯。福伯把捡起的书推到钟秦远的眼前。钟秦远默默的接过“福伯……他……还是活着的对吗?”
福伯顿时大怒,高声吼着:“钟先生你这真是莫时其妙,少爷当然还活着。而且还活的比谁都好!……这关你什么事?你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管好你的好奇心,我不允许你这个外来人轻率的伤害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钟秦远为自己的失礼连声道歉。
福伯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垂下眼帘,回复到一个管家应有的克制与严紧,他生硬的语调,不容反驳的说:“钟先生请您继续。”
钟秦远重新翻开诗集,心却再也不到书上……他平白的念着书上的文字。
不久一阵敲门声响起,福伯拉开房门,园丁小李探了进来,他弯着腰轻声的对福伯说:“老爷打来的电话……请您去接一下。”
福伯点了一下头,小李就退了出去。福伯回过头来,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钟秦远。很显然他并不放心将少爷一个人留在这里,跟钟秦远这个陌生人独处。最后他还是决定先去接方老爷的电话。临走之前他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声“小爷认生,钟先生只要读诗给少爷听就可以,请不要再做出任何轻率的事。”
福伯终于出去了,少了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钟秦远顿觉的轻松了很多。他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也动了动一直僵挺着的后背。把手中的书放下。他跟本无心在这些美妙诗文上,再强迫自己读下去,不担会让自己痛苦,还是对徐志摩的一种大大不敬。
也在这时他才发现,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头来。
先照到窗台上,再映射到方亦离的身上……他身上的白绒外套不知怎么的滑了下来,阳光透过他单薄的白衬衣,透过他白晰透明的肌肤,映衬出一个朦胧的身影。即便他的身后长出一双透明的翅膀,钟秦远也不会觉的奇怪。钟秦远想着……
钟秦远渡到方亦离的身边,却不敢再靠近。并不是因为福伯临走前的警告,而是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弄伤了这个凡尘精灵。而且他更怕……
钟秦远拾起外套。早已入秋的天气已有了些许凉意,钟秦远但心他穿的这么少会冷着。他试探着问:“我……可以帮你披上吗?”方亦离当然不会给你任何回应。钟秦远等了一会儿,接着就轻轻的将外套披在方亦离的肩膀上。方亦离有感觉似的轻微一颤,钟秦远如获至宝一般笑开了花,说的话也有一些语无论次:“原来你真的是活的……这真是太好了,我刚在还在怕,你会不会没有体温……现在知道了,太好了……太好了……”他一直独自兴奋着。钟秦远并不奢望方亦离会给他任何的答复。他模糊的知道方亦离并不正常。
他坐在方亦离的沙发上,面对着方亦离。见他趴在窗台上一直盯着窗外的红叶林子。钟秦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漫山的红叶,被雨洗刷的胶滴可人儿,红艳的色泽被洗的清淡了许多,叶面上残留的雨水反射着太阳光,一片闪闪烁烁。“好美”钟秦远赞叹,他也学着方亦离的样子,将手臂垫在脑袋底下,趴在窗台上。欣赏着上天恩赐下来的美景。
“你看到的一定和我看到的不一样”钟秦远自顾自的跟方亦离聊着,“一定美的多……你所处的世界很安全吗?我也一直想找这么一个地方,只属于我的天地。可我找不到,我想你找到了,真好……真好……”
钟秦远心底是少有的安宁和清明,这些都是他的功劳--方亦离的功劳,只要跟方亦离呆在一起,再烦燥的思绪也会被理顺理平。
大厅里的古老摆钟“咚~咚~咚~咚~咚”整整敲了五下。“五点了”钟秦远毫无意议的嘀咕一声。
方亦却在这时忽然站起,钟秦远吓了一跳,视线呆呆的随着他移动。只见他像一个机械娃娃一般,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做着……先是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画架前面。接着从左边坐了上去,然后将画架上的白布取了下来,又盖了上去,再取下来,再盖上去,这样反复了七次,他将白布重新盖好。接着把在一旁放的好好的颜料盒子拿起来,先将里面的颜料全都倒了出来,又按原本的排列方式,黑、白、黄、灰、紫、青……最后一支是红。装了回去,又这样反复了七次。他才将颜料在原处放好,站了起来,从右边走了出来,搬起藤条椅子放回原处。又回了沙发上,回复了原来的姿势。钟秦远过了好久才从惊异中转过来
“你……”钟秦远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你了几声也没有你出一个所以然来,“算了!”钟秦远不在意似的呢喃一句,接着就将头靠了回去,脸对着方亦离,对看起来。
二个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不管时候的流逝,秉除外面的纷纷绕绕。直到福伯到来生气的将不听警告的钟秦带远了方亦离的房间。
在回房间的路上,钟秦远终于鼓起了勇气,叫住前面带路的福伯:“福伯。”
福伯还为刚才的事先气,鹰一样的锐利眼睛盯着钟秦远,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我只是想说……”钟秦远尽量在这个老人面前表现出一点气魂“我的职责是钟少爷的家庭教师,我希望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给方少爷上课。上课的内容也应该由我来决定……”
钟秦远的要求,很显然冒犯了福伯的主控权,他马上跳了起来,打断钟秦远的话,抗意着:“你没有权利做任何决定,少爷一直都是我照顾的,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家庭。你来到这里只是老爷不了解少爷的情况。我是不会答应你这个小混混接近少爷。”
钟秦远虽然已经料到了福伯会不同意,却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可是这回他没有妥协:“如果你不答应,我可以直接找方老爷子去说。相信他花钱请我来,并不是只让我来参观红叶山庄的美景。”
福伯被气的直发抖,额头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拳头握紧又放开又握紧。最后他直挺挺的转过身去,一句也没说就下了楼去。“咚咚咚”的脚步声,传达着他的怒火。
福伯一离开,钟秦远强装出来的坚毅,马上崩垮的无影无踪。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反对一个严肃的老人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向来温顺的钟秦远,还是第一次因为坚持自己的意见,不惜得罪其他人。
接着他又笑了,因为他的坚持他,争得与方亦离更多相处的机会。对于方亦离钟秦远有一种莫明的执着。有时候这样激虺的执着,连他自己都会被吓到。
从那以后钟秦远的家教生活正式开始,因为福伯的顽固,钟秦远每天只能在九点以后才能见到方亦离。如果天气放晴,这时的方亦离一定会在枫园中画画。下雨天就会在房间里画画。12点方亦离就要上床睡足整整一个小时,然后醒来,接着就在会坐在那张白沙发望着窗外。一到五点的钟声敲响他就会重复的摆弄着画架和颜料,这是每天重复的仪式。接着又坐到沙发上,七点钟一到他一定要吃饭,半个小时后上床睡觉。方亦离每一天都重复着前一天的事情,每个动作,每次的时间都把握的分毫不差。
方亦离患有--自闭症,钟秦远很快就知道了。他想帮他,于是翻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最后只能放弃。方亦离有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绝对不是钟秦远能看到,能摸到的。它更抽像,更安静,更安全。钟秦远时常这么样想,也许他这样活着就很好……反而是我们自认为好心的帮助,打扰了他的清静。
这一天钟秦远又静静的陪着方亦离坐在红叶树下做画。而一直会在旁边守护和监视的福伯,今天却没有来。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