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祖》风舲

3、食夫（三）

　　暴力归暴力，司箜却找老者提出了结伴找路的建议。
　　老者自是连连答允，方才若不是对方帮忙，现在他们这群人恐怕早就慌乱四散。
　　他身后的少年们也个个暗自雀跃，有美同行，赏心悦目，连这鬼地方突然都没那么讨厌了！

　　“公子如何称呼？”老者问道。
　　“司箜。”
　　“司箜公子，据老夫方才观察这些肉虫似乎是一种幼虫？”
　　“不错。”
　　“这些小辈虽学艺不精，但这种东西钻入耳中，怎会毫无所觉？”
　　“因为……”
　　“因为五感被遮蔽了。”这时洛拾负着手悠闲的踱步而回。
　　司箜别开眼。

　　“洛拾兄弟，你说的五感遮蔽……”
　　“鳞粉浓郁的都结成了雾状，想必有无数那飞虫潜藏在四周，而我们却一只也看不见，可见这种飞虫的鳞粉不光能够阻挡视线与神识，吸入鼻中还会遮蔽五感的感知力，所以虫子爬进耳朵里了也丝毫未觉。”
　　老者啧啧称奇：“而且还能造成幻觉？”
　　洛拾道：“将猎物困在迷雾中自我消耗殆尽，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捕食。”
　　“若是能抓两只带回去研究就好了！”老者遗憾。

　　少年们埋怨：“夫子，这虫子要用幻觉让我们发狂然后吃了我们，你怎么还想带回去！”
　　“到处都是鳞粉，如果那虫子的蛹又从鼻子眼睛钻进我们脑袋里怎么办？”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些攻击力虽不强，却能够干扰感知力、看不见摸不着，神不知鬼不觉掌控人的精神力的小东西，比猛兽更难对付。

　　“既是通过干扰五感捕食，封闭五感即可。”司箜淡淡开口。
　　“封闭五感？那、那不是走到怪物嘴里了都不自知？”
　　“那还怎么找路？”
　　“我除了打坐的时候，从没试过封闭五感……”
　　少年们像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话。
　　司箜脸上出现明显的不耐烦。

　　老者打圆场：“司箜公子莫怪，这些孩子首次出门历练，不懂规矩。不过以他们的修为，确实无法在五感尽闭的情况下灵活行动。”
　　“老大，我也不会封闭五感……”青斛可怜兮兮的拽洛拾的衣角。
　　“不能封闭五感的人把眼耳口鼻都遮起来，确保不与空气中的鳞粉接触。”洛拾边说边拉起衣襟遮住耳口鼻，闭上眼，“拉住身边人的手，别走散。继续前行。”
　　他身上有种令人信服的领袖气质，少年们不自觉就遵循，一一效仿将眼耳口鼻与空气隔绝开，生怕沾到一粒粉尘。

　　如此前行不久，隔着遮挡物，便隐约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
　　从声音震动的频率推测，四周不知有多少那种飞虫。一想到密密麻麻不知名的虫子漫天飞舞的景象，有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心翼翼的谨慎移动了大约一日时间，一行人终于走出雾气笼罩的范围。
　　少年们扯开裹在脑袋上的遮挡物，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出来啦！终于出来啦！哈哈哈哈……”
　　“蠢货！离得这么近，你小心又吸入鳞粉！”

　　“前面那是……村落吗？”
　　夜空无星无月，枯树在寒风中发出干哑的嘶叫，一间间老旧的木屋栖息在黑暗中，散发出腐朽阴森的气息。
　　“祭渊里……还有村子？”
　　“怎么没有，就算是祭渊也是有原住民的吧，后来又跑入那么多外来人……”
　　“哇，听说祭渊里生活着很多古怪的种族！”

　　“夫子，要去、敲门吗？”
　　小辈们好奇又紧张的小声讨论，这时一人大步上前，径直便走到最近一座木屋外。
　　“司箜公子……”
　　司箜毫不迟疑抬手叩门，众人谨慎的盯住那扇破旧的门板，青斛已经躲到洛拾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怯怯张望。

　　等了半天，门板“吱嘎”一声打开条拳头宽的缝。
　　小半张白的发青的脸出现在门后，乌青色的眼窝里一只阴郁怯懦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出来。
　　“……找谁？”
　　女子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空洞漂浮。

　　司箜道：“路过。打听这是何处。”
　　“隐翳村……”
　　“从这里如何出祭渊地界？”
　　“不知道……”

　　“姑娘，我们赶路饥渴疲累，能否上门叨扰片刻？”不知何时洛拾来到身后，一手撑住正欲闭合的门扇。
　　也不知有意无意，他这个动作正好将司箜纳入胸膛与门板之间。
　　“放心，我们会给你足够报酬，不让你白忙活。”
　　笑容可掬，话也说的礼貌，可手上力道却半点儿不和善。
　　女子关不上门，用胆怯的目光以示斥责，然后不情不愿拉开了门。

　　室内仅燃着一豆烛火，光线昏暗。
　　众人进门后不约而同首先观察屋子的主人。
　　女子身姿瘦弱，看上去十分年轻，本是花般盛放备受追捧的年华，但她神情有种病态的瑟缩阴沉，让人本能的不想亲近。
　　“姑娘当真人美心善！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洛拾犹如未觉屋主人对自己硬核进门做客的委屈不忿，很不见外的在桌边坐下。
　　小辈们对他脸皮之厚佩服的五体投地。

　　“阿滢……”
　　“阿滢姑娘，敢问贵村位于祭渊何处？”
　　“不知道……”
　　“平日有外人来过吗？”
　　“没有。”
　　“哦，那请问出了村子又是往何处？”
　　“不清楚……”

　　阿滢低着头转身去往厨房。
　　她离开后洛拾笑脸散去，深眸染上探究。
　　老者道：“这女子身上感受不到明显的力量波动，应该并非强大种族。”
　　“夫子，连你也看不出她是哪族吗？”
　　“混世大地种族以亿万计，多的是吾辈穷尽一生闻所未闻的族群，怎么可能看两眼就分辨出来？”
　　一个少年接口：“是啊，也就神魔最好认了。”
　　“那是自然，弱者无名，强大的种族才能无人不知！”另一名少年骄傲道。
　　老者正色纠正，“强无恒强，弱亦无恒弱。混沌洪荒时期强大丝毫不逊于神魔的种族也有在时光流逝中彻底消亡的，谁敢说再过一段这样漫长时光，神魔不会销声匿迹？不可一味迷信于力量的强大。”
　　司箜独自站在窗边，暗光投落入浅淡的瞳眸深处，洇开沉邃的阴影。

　　“夫子训斥的是！”少年们受教躬身。
　　有人发散思维，“将来会不会有一天魔族也这么没了？”
　　“哈哈，我看那天不远了，宿渊城都三百年没声气了……”

　　“宿渊城怎么样了？”
　　一道十分悦耳的清冷音色冷不丁响起。

　　少年们一愣，只见司箜靠住粗糙的木头窗框，淡淡抱起手臂，又问了一次：“宿渊城，如今如何了？”
　　“呃、宿渊城自三百年前起被奇怪的大火包围，整座城池无人得以进出，看不见丝毫城内景象，连夜魔宫里的始祖荧惑都没有半点儿音信传出！很多人都猜测宿渊城早就被劫火烧光，荧惑圣祖和他的幽冥军卫也全部陨落了！”一名少年说完，小声嘀咕了句：“这般天大的事，整个混世还有谁不知道的……”

　　然而这里就有人不知道，并且不止一个。
　　洛拾暗暗震惊不已。
　　自他出生以来神魔两族就是这个世界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强者，大地上种族众多，却无一不臣服此二者。
　　他们的强大仿佛会令这种臣服持续到无止尽的未来。
　　却不想一觉醒来，世间剧变。
　　……三百年……

　　洛拾遗憾的叹息。
　　宿渊城原是他计划一定要游历的地方之一。

　　“洛拾兄弟……”老者来到身边，“或许是老夫敏感了，那位阿滢姑娘，还有这个村子，貌似有些古怪。”
　　“我也感到这村子有种说不出的森然之气，不知是此地原本如此，还是住在这里的族群造成。”洛拾道。
　　老者：“祭渊每一处都潜藏危险，若不探清前路冒然乱闯，又过于托大……”
　　“夫子所言甚是。我们稍作停歇，待打听清楚路线，便尽快离去吧。”

　　阿滢端着热食回来了，谈话就此中断。
　　进食间，洛拾问阿滢：“村子里可有借宿之地？”
　　阿滢指了指窗外就近的几间空屋。
　　饭后分配房屋，司箜是唯一一个单独住一间小木屋的。分完住处他并没有进去休息，而是往村子深处走去。

　　“咦？司箜前辈……”
　　“这么晚了独自乱走很危险吧！”

　　洛拾正与老者交谈，见状便道：“其实我也打算先看看周围情况。”
　　老者捋着长长的胡须说：“既然如此，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司箜发现身后跟上来一大坨人，回头看了眼，没说什么。
　　村子比想象中还大，不过大概已是深夜，各家各户都熄了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转了大半个村子，他耳中忽而传来些响动声。其他人并未听到，但见他突然转了方向，便跟了上去。

　　司箜领头循着声音来到一间位置偏僻的篱笆小院外，看到一名正在弓身打水的男子。
　　他敲了两下小院的门板，毫无回应。

　　老者上前，“请问……”男子手中水桶“咚”的砸回井里，好像被他突然出声吓了大跳。
　　众人：“……”明明敲门声更大。
　　老者：“这、抱歉……”
　　男子没听到般，嘴里嘀咕着什么，弯下腰去捞水桶。
　　仔细听，他似乎在喃喃：“打水，打水……”

　　这时院子里的小木屋里走出名女子，看见一群陌生男人围在自家院子外面她也不惊讶害怕，反而露出盈盈笑意。
　　只是她身姿过于纤细，走路简直像在飘，肤色又白的近乎发青发僵，使得这个笑全无甜美，竟透出几分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