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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补习夜和七月天 ...

  •   七月,随南风而来的除了蝉鸣,还有仙道的鱼和期末考的成绩单。

      鱼昨天遭三井无情没收,成绩单此刻被樱木拽在手里。

      “你这可怕的女人!!!竟然每一科都是满分!!!” 整个湘北被他的哇哇乱叫震得地动山摇。

      “你也不赖啊,每一科都是红灯。”我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成绩单,“数学考九分,比拿满分还难吧?”这话真不是讽刺,从概率论的角度来看,在考场上扔骰子猜答案,也能蒙至少十分以上。

      “还不是怪你!”樱木气哼哼把我俩的数学考卷并排而列,“我都抄你的!怎么差别那么大?!”

      “抄我的?”我一愣,扫了眼我俩的答案,“从选择题第三题开始,你抄岔了。”剩下的简答题我嫌常规解法繁琐,直接用的高等数学微积分。一堆数学符号经樱木之手成了一堆驱鬼灵符,莱布尼茨泉下有知也得死死气活。

      “你不早说……”他还挺委屈。

      “绿川有照相机记忆,樱木你就别和她比了。”洋平出来打圆场,“对了绿川,教学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主任慈眉善目招我过去,又和颜悦色问我是否愿意尝试跳级。

      “跳级?”我一时没明白。

      “是这样,如果绿川同学在这个假期通过一年级下学期和二年级上学期的所有考试,开学可以直升二年级下学期。”

      二年级?那不就和宫城彩子同级了?欸,如果升三年级,那不就……

      “老师,不用等假期!择日不如撞日,您现在把二年级和三年级所有考卷拿来,我们这就开考吧!” 如果直升三年级,就能和那谁谁谁一起参加大学入学考试,然后念同一所大学,然后同一时间毕业,然后……我内心的如意小算盘噼啪作响,越琢磨越心花怒放。

      “这……”

      主任正犹豫,有人礼貌敲门。得到肯定答复后,一排高大身影鱼贯而入。

      咦?篮球队主力全员到齐?

      当先的赤木二话不说,冲着主任就是一记标准鞠躬:“请您网开一面!给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补考的机会!”一旁的我赶紧跳开,以免沾光受此大礼。

      “大猩猩,不要低三下四的嘛……”赤木身后的樱木咕哝了一句。

      “住口!我是在为谁‘低三下四’啊?!要不是学校规定四门以上挂科的不许参加全国大赛,谁管你们这群红灯军团!”赤木嘴边冷冰冰的话语落下,樱木头顶热腾腾的小包隆起。

      “篮球部以赤木同学为首的队员们成绩都很优秀,为什么这几位……”主任一推眼镜。

      我一脸问号看向三井,三井一脸省略号看向天花板。

      “拜托您了!”赤木再度鞠躬,身后的一群问题儿童总算有所醒悟,忍气吞声跟着行礼。

      “好吧,那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明天补考。”主任圣旨一出,众人几乎跪地叩谢。

      “绿川,”又一道圣旨下,“樱木不是和你同班吗?同学间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嘛。”

      时间:当天深夜

      地点:赤木家客厅

      人物:湘北优等生军团+湘北红灯军团

      隔着餐桌,樱木幽怨瞪我:“绿川不来就好了,现在给我补习的就是晴子小姐了……”

      一记手刀劈向樱木后脑:“学习要专心!”

      “小三!这里最不专心的就是你了吧!一直偷偷看绿川!”

      “混蛋!明明是宫城一直偷偷看彩子!”

      “三井你不一直偷偷看我怎么知道我一直偷偷看彩子?!”

      ……

      “统统闭嘴!”猩猩首领一声吼,热带雨林抖三抖。

      “喏,”我把模拟卷和练习本堆到樱木眼皮底下,“所有划线内容,能理解的理解,理解不了的硬背,背不了的打小抄……”

      “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呀?”樱木愁眉苦脸。

      “有,带颗骰子去扔。”我把书本拍他脑门上。

      趁樱木做题的空隙我去阳台呼吸新鲜空气,久不熬夜,眼皮到了睡点就上下互搏。路过走廊时听见三井对着电话解释:“真的在同学家补习,你要相信自己的儿子嘛……”抬眼看见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嗯嗯啊啊敷衍一阵马上挂了电话。

      “我妈。回国处理一些不动产。”

      “哦。”

      “上午刚到,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

      “她让我代问你好。”

      “哦……欸???!!!你你你你……你和她说了……???”

      “说了很多,你指哪句?” 三井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说你那个什么……啊……我这个什么……嗯……”

      “说啦,说我那个什么你了,然后你这个什么我了。”

      我脚下一软,就差给大少爷他老人家磕头求饶了。

      三井继续一脸人畜无害地把我逼到墙角:“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你闲着也是闲着,就这个什么我一下吧。”

      “客厅……明明……都是……人……”我伸手遥指客厅方向。

      三井的手握住我抬起的手指,进而握住我的手,进而把我的胳膊轻轻反扭到身后,慢慢弯腰,缓缓靠近……

      “啧。”他身形一顿。

      “背又疼了?”我心头一拧,“去医院检查了吗?”

      “不是要准备考试嘛……”他缓了缓,又挂上嬉皮笑脸的表情,“要不绿川医生受累帮我按摩按摩吧。”

      “你过来。”我勾勾手指。

      他脑袋凑近。

      看准他耳朵伸手就拧:“三井寿!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明天考完试就……”

      后半句话被这混蛋用嘴唇飞快堵住。慌乱间,我感觉他的舌头轻舔我的嘴唇,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像在耐心品尝那天的草莓冰淇淋。

      我一面奋勇抵抗敌军入侵,一面感叹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在“这个什么”方面,这位后生进步神速,日行千里。如果明天的补考科目是吻技,他有望连跳三级,一举夺魁。

      “明天就去。”三井吃干抹净,不忘报复似地轻咬一下我的下唇,低低道,“都听你的。”

      自从膝盖复诊确认无碍之后,三井像个年事已高的固执大爷,极度抗拒再进医院。不像我,走进地球上哪家医院都有宾至如归的温馨感觉,还幻想以后每个恋爱周年纪念都来野口综合医院庆祝那天历史性的相遇。

      趁三井接受检查的时间,我熟门熟路跑去竹内小哥办公室串门,还没走近,就听见带他的主治医生大发雷霆:“Cranial nerves!C-R-A-N-I-A-L!不是C-R-A-N-N-I-A-L!不合格!重写!”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的竹内正哈腰道歉,点头如捣蒜。

      这老好人,做医生还是勤勤恳恳,写报告依旧马马虎虎。如果他真是铁男弟弟,我只能感慨基因突变的神奇力量,否则但凡他有铁男一半脾气,那位主治早就成了被拍扁在墙上的一枚苍蝇标本。

      等主治拂袖而去,我敲敲门,探进脑袋问:“这位医生,有泡面吗?”

      “小绿川?!”竹内是真高兴。

      “又写报告呐?”

      “给学术杂志投稿,”他搔搔脑袋,“你知道,我英文不灵的。”

      “不嫌弃的话,我帮你看看呗。老规矩,改一篇文章换一桶泡面。”说起来,竹内算是我回到十五岁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当时我初来乍到心慌意乱,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把底细和盘托出。虽然这根稻草和三井一样对此不置可否,但至少我可以用专业知识唬他一唬。三井就不同了,任我再蹦出多少医学术语真知灼见,他这不识货的大外行也只当我在扮医生过家家酒。

      竹内嘿笑着递上稿子,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我一边浏览摘要,一边支起耳朵。

      “有个人,不知道你想不想见一见……”竹内挺犹豫的样子。

      “谁?”

      “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老家的那个老爷爷?”

      “哦,一觉醒来自称是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兼法兰西科学院院士,然后被送到精神病院思考人生那位?”真是个富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彻底坚定我低调做人的决心。

      “对对对,就是他。前阵子他心脏病又发作,老家的医生把他转来了我们这边。”野口综合医院的骨伤科和心脏内科闻名全国,病房常年人满为患,那位医生一定费尽周折才办好的转院——说不定,他也听说过老爷爷的故事,并被其中的超现实元素深深打动……

      “现在不是对外探病时间,方便吗?”

      竹内示意我跟他走。

      老爷子的床位在大病房最里侧靠窗的位置。他没有如我想象中一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是靠着躺椅闭目小憩,穿戴整齐一如老电影中的欧洲绅士,白衬衫外的深灰色马甲上扣着一块精致怀表,仿佛他身处的不是弥漫着消毒药水味的嘈杂病房,而是巴黎歌剧院的专属休息室。

      “Bonjour.”(法语:你好。)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我这才发现他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那双眼睛,仿佛阅尽无数个世纪,终于厌倦,决意离去。

      大三时我曾去尼斯大学医学院做过半年交换生,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翻出压箱底的法语,磕磕巴巴向他回礼:“Bonjour.”

      “Tu t'es perdue aussi?“(你也迷路了吗?)他的声音似曾相识。

      我沉默片刻,轻轻点头:”Oui.“(是。)

      “Je pourrai retourner à la maison lors de la saison de la floraison, mais je ne trouve plus le sentier menant au jardin.” (花开的时候,就能回家了。可我找不到通往花园的小径。)

      他苦笑一下,缓慢抬头。

      我跟随他的目光,只看到窗外七月的晴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改用日语。

      “1991年7月3日,下午三点一刻。”我看表。

      “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该回家啦……”他吃力地解下那块怀表,连同表链和挂坠,沉沉放到我的手心:“一份礼物。小姑娘,祝你好运。至少,比我幸运……”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吟诵着含糊不清的诗句:“那是蓝色九月的一天/我在一株梨树的细长荫影下静静搂着她/我的情人是这样苍白和沉默/仿佛一个不逝的梦……”声音渐低,仿佛再度昏昏睡去。

      竹内上前一步,反手搭上他的脉搏,片刻,用力按下床头的警报器。

      我手握怀表,沉默伫立。

      我不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否真的穿越了时间,但我知道他在时间中丢失了他的爱人,再也回不去的蓝色的九月,再也见不到的故乡的梨花。

      有人可以穿越时间,但没有人,可以敌得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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