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留》黄大圣

11、第十一章

　　一日秋浓枫落，童一晗于书房闲坐，为母抄写《法华经》赠予丰禄庵妙空师太。时至晌午，手倦搁笔，独自行至后院凉亭，坐于木栏杆上，双脚悬于池面，头倚亭柱，秋困袭来，不觉盹睡。童一晗听觉灵敏，于朦胧中察觉有人低语，声音颇为陌生，便眯着眼寻声望去，只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墙头上往院里张望。童一晗不动声色地走下凉亭，优哉游哉地离开后院，于游廊处遇见管家童近。
　　“小姐。”童近环顾左右，未见伺候的丫鬟，微微皱了皱眉。
　　“近叔多虑了，是一晗悄悄出了房门，佳木和奇花二人并不知情，近叔可不许暗地里斥责她们。”童一晗嫣然一笑，示意童近往自己凑近，低声说：“后院东墙有几位梁上君子，还望近叔好生招待。”
　　童近抬眼见童一晗露出俏皮的微笑，心领神会，说：“小姐可愿陪近叔走一趟，教训教训这几位不长眼的家伙。”童一晗微笑点头，乐呵呵地跟在童近身后。刚走到前厅，却被童承宇扣押了。
　　“嘘——，不好，我们被人发现了。”首先察觉异样的“梁上君子”跳下墙头，另外三名同伙紧随其后，可当四人回过头来，已被童府的家丁重重包围。
　　眼见是四名细皮嫩肉、衣着光鲜华丽的公子哥，童近便示意家丁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双手交叉胸前，不以为意地扫视四人，说：“想必四位都是兴州城内有头有脸的贵家公子，既然都是有教养的人，我们童府理应以礼相待。希望四位能够配合，与我一同前往大厅面见我家老爷。拳脚无言，要是动起手来，只怕家丁们不知轻重，不慎伤了几位可不好。”
　　“走就走，谁叫我们被你逮个正着呢！”说话之人是四人之中长得最俊俏秀气的，头戴和田玉冠、身着一袭鎏金边的紫衫，神态不羁却流露出儒雅的书卷味。
　　趁着人还没被抓来，童一晗苦苦哀求童承宇要留在前厅，教训这些冒失之徒。童承宇态度坚决，却也拗不过童一晗，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默许童一晗躲在屏风后观摩。
　　四人老老实实地跟随童近来到童承宇跟前，童承宇正襟危坐于堂前，气势汹汹地打量堂下四人。有三人低着头，却有一人一面环顾整个大厅，一面微微点头。此人不仅引起了童承宇的注意，也令童一晗为其驻目。瞳色深蓝，眉如墨画，脸色红润光泽，鼻梁高挑挺拔，嘴角总是不经意地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却不叫人厌恶。童承宇观察四人的装束，断定四人只是闲来无事的富家公子，许是好奇心作祟，并无恶意。
　　幕后的童一晗注意到紫衣少年腰间配有一块玉佩，外形与自己自幼佩带的玉佩极为相似，不禁犯疑。很快，童承宇也注意到了紫衣少年腰间的玉佩，不禁开怀大笑，堂下四人不解地互相张望。
　　“不留，难道你忘记童伯伯了吗？”
　　紫衣少年歪着头端详童承宇，眼前的老翁确实眼熟得紧，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喃喃低语道：“童伯伯？”继而摇了摇头，说：“老先生，我并不认识您，难道我们见过面吗？”
　　“那时候你还小，才三岁。”童承宇指了指紫衣少年腰间的玉佩，说：“你还记得玉佩是谁送给你的吗？”
　　不留蹙额，忆起观澜别院的旧事便眉舒眼笑，道：“一去已有十数年光景，没想到今日重逢却在伯伯面前失礼，不留羞惭。”
　　站在不留右后侧的绿衣纨绔轻咳两声，谄笑道：“既然一场相识，还望童老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切勿惊动家中老少。”
　　“不知几位是哪家公子？”三人当即煞白了脸，左顾右盼，不予作答。童承宇朗笑道：“童某只是随口一问，几位是不留的朋友，童某自不为难，若不愿留下名姓都也无妨。”
　　“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人就不叨扰二位重逢之喜，就此告辞。”绿衣纨绔顺着童承宇的话，嗅到机会便急着乘机脱逃。
　　不留诧异得目瞪口呆，暗想交友不慎，恨不得揍绿衣纨绔一顿。
　　“既然都是误会，各位公子请自便。”童承宇爽快地说。
　　绿衣纨绔跨出厅门，却未见同伴跟上，回首望去，另外两人全无去意，怒而摔袖而去。
　　“小生沐建松见过童员外，久闻员外大名，今日得见实属万幸，失礼之处谢员外海涵。”沐建松身材高挑、剑眉星目，谈吐斯文，是那种令人万万也想不到会与“扒墙君子”相提并论的书生少爷。
　　“在下许博。”此人身材魁梧，较沐建松高出一个头有余，五官端正硬朗，个性豪爽干脆，粗中有细。
　　“原来是许大人的公子，当年我与你父亲在京城私交深笃，你还尚在襁褓，我便抱过你。后来你父亲迁任广宁府督军，一走就是十七年。许久未见，不知长平兄近来可好？”
　　“左迁至此，家父确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幸得王爷看重，时常到府上劝导家父，眼下心宽体胖，一切安好。”
　　“如此甚好，日后定找个机会到府上与你父亲叙旧。”
　　“小侄一定代为转告。”
　　虽童承宇不予计较，可三人毕竟心虚，渐渐显露出不安，眼神飘忽。主人家识出了客人们的异样，桀然一笑，托词事忙，送走了三人。三人走后，童一晗从屏风后款步而出，气嘟嘟地扁着嘴，不言不语。
　　“是谁惹我们晗儿生气呢？告诉爹，爹帮你出气。”
　　童一晗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说：“我们搬来兴州不足一月就有人扒上我们的墙，要是日子久了，岂不要翻了这府邸？可偏偏您倒好，不但不严加惩戒，反倒以礼相待，日后这府里还能不能待了？还不如去学堂安全。”
　　童承宇听出了童一晗是在借题发挥，还对乔装上学之事耿耿于怀，于是清了清嗓子，愁眉深锁，一言不发地离开客厅。

　　原想将初次见面的场面弄得活泼一些，最后却变得稍显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