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游乐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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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寒假那年，市里举办了一个青少年书法大赛，凡年龄在十一至十八岁的，都可以参加，地点就在我们学校。”
风语问：“你参加了？”
“嗯。”温文目光悠远，似乎看到了五年前的寒冬。
“一等奖的奖品是三千元现金和书法名家唐臣唐老先生的亲笔题词。当时恰好临近爷爷生日，我正发愁送些什么东西，就看到了学校布告栏里的大賽通知。”
听到这儿，风语几乎可以肯定比赛的结果了。温文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我得了第一。”他语气平淡，“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的，毕竟我没有参加过正规的书法训练，只是闲时跟着爷爷奶奶练过几笔，没想到真的得了一等奖。”
“三千现金到手那一刻，我很开心，因为我可以用它买一件很好的礼物。没想到下了颁奖台，大賽的主持人便告诉我说，‘小子，你很幸运啊，唐老先生看了你的字，有意收你为徒，还不快去拜师？’。”
风语接道：“你拒绝了？”
温文点头：“我让主持人代我向唐老先生致歉，并对他说‘书法只是闲来无事时的消遣，我无意在书法上继续深造’，之后便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大賽会场。”
这件事本来只该是温文生到现在，微不足道的过往之一，然而他没想到，他视作消遣的兴趣，在某些人眼中，却是能够为之追求一生的热爱。
“大賽后一周，我被外校一位高三的学长带头堵在了学校附近的巷子里。”温文眼中掺了些麻木，“他问，你记得我是谁么？我说不记得。他又问，你知道沈馨月是谁么？我说不知道。他最后问，你为什么参加书法大赛？我说，为了三千的奖金……”
再后来，便是噩梦一般的记忆。
咒骂声、怨愤声从那些人嘴里喷涌而出，那位学长脸上的青筋像扭曲了的毒蛇般，恐怖而充满恶意。
那一次，温文被打得很惨，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然而他却连为何被打都不清楚。头上破了个碗大的血口，鲜血从前额流淌下来，流经眼睛，他的视野因此一片血红。
但他的叙述却是轻描淡写。他说：“他们打了我，然后把我丢到他们高中一栋十层高的办公顶楼天台，困住手脚用网兜兜住，吊在了栏杆外。”
那之后，打人的人走了。他的脸朝下，被网兜挤得变了形，眼睛对着三十多米往下的水泥路面，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网兜质量不好裂开了，如果栏杆年久失修断掉了……整个晚上，他一致期待能够有人发现他，有人冲上天台救下他，抑或那些人良心发现回来放过他……
然而上天没有响应他的期待，反而落井下石，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等黎明到来，等扫雪的清洁工发现楼底下一片圆形的空白，疑惑的抬头望时，才终于有人发现被吊了一夜的温文。
“我几乎以为我要死了。”温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亏得那次，我到现在都一直为‘我还活着’这件事，无比感激。”他继续平静的叙述，“后来我才知道，沈馨月是书法大赛的二等奖，一个文静弱小的高三文科生。她出生书法世家，从小被父母家长耳提面命，你必须成为一代书法大家，她本想借那次书法大赛赢得唐老先生的青眼，从此正式进入书法界。然而我出现了。”
那是带头打他的男生告诉他的。他似乎因打人事件被家人教训的鼻青脸肿，被压着来医院向他道歉。有长辈在时，他生硬的道了歉，然而长辈一走，他立刻凶神恶煞起来。
“温文，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温文当时问道：“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人语气充满怒气：“但我认识的人却因你而死。”
他说：“如果不是你一时起意参加书法大赛，馨月她本该赢的！”
他说：“如果不是你，得到唐老看重的该是馨月！”
他说：如果不是你，馨月根本不会死！！”
“有人告诉我说，我夺了本该属于她的第一名，夺了她期待已久的唐老先生的青眼，夺了她活着的期望，所以，我该死。”
那之后许久，总有沈馨月的朋友同学发来信息，诋毁他，谴责他。却没有同学站出来，站到他身后。甚至连他一些同学也在背后里议论他，说他害死一条人命。
因为，他没有朋友。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为魏滔出现后，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个唯一的朋友。他才会如此害怕如此恐慌，现在的平静生活，会被风语这个变数打破。
恍惚间，似乎又看到那位学长扭曲的脸庞，温文正想结束这个话题，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风语摘了米老鼠的头套，流着泪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吻里有苦涩味道。
“学长，没有谁能为谁的生命负责，你没有错。”
他不停重复：“你没有错。”
温文接受了他的吻。
他把风语的头按到他的肩窝，“你错了，我有错。错在勉强自己迎合别人。如果少数始终无法融入多数，不如抛开一切自在活着。”他握住风语的手，“所以，风语，做我男朋友吧。你不需要再在学校藏着掖着，我也不会再畏首畏尾。因为我没错，你同样也没错。”
风语揽紧他的身体，“我可以课间去找你么？”
“可以。”
“我可以在人前和你拉手么？”
“可以。”
“我可以和你肩并肩，一起上学么？”
“可以。”
“我可以在教学楼外等你放学么？”
“可以。”
“我，我，”眼泪浸湿对方外衫，风雨带着哭腔问道，“我可以喜欢你么？你不会抛下我么？”
“可以。”温文抬起他的头，吻去他的泪，“永远不会抛下你。”
风语抽了抽鼻子，扔掉米老鼠头套，哭的花猫一样的脸上绽出一个笑来，“学长，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正对面不远处，是碰碰车区，温文攥着他的手向售票处走去，“去试试碰碰车吧。”
“这么幼稚？”
“这还算好，等下有更幼稚的旋转木马和南瓜车。”
童年时一直期待着，有人邀请他来一次游乐园，但期待从来是落空的。现在老天总算赐给他一个玩伴，是时候做一回曾经期待已久的儿时梦了。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游乐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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