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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妃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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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鸾照罢尘生镜。几点吴霜侵绿鬓。琵琶弦上语无凭,豆蔻梢头春有信。相思拼损朱颜尽。天若多情终欲问。雪窗休记夜来寒,桂酒已消人去恨。 ——晏几道
随着几场大雪下了又停,北宴国的送亲队伍已来到洛京城,虽不能亲见,但从出外办货的小太监嘴里听闻洛京已是极其热闹了。不但各方民众争相赶来一睹玉萝公主的芳容,连参与选亲的各王孙贵胄也已齐聚宫外。
宇文修于后花园揽圣院里设下家宴,邀了几位皇室宗亲携眷出席。
筹备家宴之事本应由皇后主理,位份最高的妃子协从,无皇后便由太后主理。但今年协从的妃子却有两位,一是前段时间风头最盛的凉妃,一是与太后亲厚的茹妃,其中瓜瓜藤藤之事自不必提。
萧美人不甘人后,也想出出风头,可惜自己位份不够,只能在凉妃与茹妃中二择其一。偏生那萧美人平日里最见不得凉妃拿自己当正宫娘娘的气派,也不喜茹妃的狐媚子手段,便去缠了陶姑姑两日,生出个主意来。
天色一连阴沉了几天,暗青的边缘透了些亮白,过了子时,开始飘起了雨,不多一会儿雨丝里就夹起了雪花。到了寅时雨已经消了,大片大片的雪像鹅毛似的急急密密铺天盖地,有些随着微风飘进了窗户的夹隙里,落在素笺之上,将刚写好的字化开了一点,写字之人又拿绢子细细蘸去。
女子独坐在窗前,虽然身披一件厚重的貂裘,但仍能看出下面空荡荡的,身形很是纤瘦。她瓜子脸型,生得很美,但脸色略显苍白,被风一吹便有几声咳嗽。
外间有人听着声音走了进来,略略责备:“娘娘,这天尚早,怎的不多睡会?”
一手欲替她关了窗户,却被她止住了。
文嫣然微微一笑,遥遥望向窗外的一个方向:“天已不早了,皇上定然已准备上朝了。”
媚姨挪了炭炉到她面前,又塞了个手炉儿到她怀里,冷笑:“你还盼着他作什么?算算他已多久没来过这晓晨宫了。”
“三个月零九天。”
文嫣然低头继续写字,小篆,娟秀细腻。
她将抄写好的经文笺纸细细于火上烤干,打开桌上的一个锦盒,里面已整齐地叠了很厚一沓纸。媚姨知道她的脾气,也知劝她不动,便拿了针线坐于床边做起绣品,嘴里念叨着:“也是忘恩负义的薄情人,想那时他是什么光景,若非我们家太师,如今……”
媚姨的话没说完,已感受到了文嫣然的不悦。
皇帝不喜欢别人提他的前尘过往,连并着她这个人一并高高尘封起来。媚姨却知道那些曾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室内又静了下来,剩下炭炉时而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外面的雪又下得更密了,却同样无声无息。
一直咳咳停停,文嫣然又回床上小憩了一阵,也没睡踏实,到辰时末,有两个脚步轻巧的宫女走了进来。
其中唤灵儿的宫女轻手轻脚撩开帐子,见她已睁开了眼睛,便道:“娘娘,落英殿的萧美人来了,说是来探病的。”
“知道了,扶我起身吧。”
灵儿和毓儿一人拢帐子,一人斜坐在床上,用肩支撑着将她扶起坐好,正被进来的媚姨瞧见,快步过来塞了个枕头在床边让她好靠些。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做什么?便回说娘娘身子不适,请她改日再来罢。”
毓儿正要领命而去,文嫣然却轻唤了声:“我的身子不碍事,萧美人难得来一趟,请她到厅里先坐坐,我梳洗了便过来。”
媚姨忍不住数落:“你又不是不知那萧美人哪是个易与的角色,她这趟来指不定有什么事呢,娘娘何必分神去应付她?”
“横竖无事,姐妹间聊聊闲话儿也是好的。”
媚娘招了几个宫女来伺候她梳洗打扮。
文嫣然喜素净,挑了件白色的轻裘,也未往发上装那叮叮当当的珠钗步摇。媚姨不喜欢,便往那苍白的脸上扑了胭脂,才看着气色好些。
萧明玉在厅中等得已颇不耐烦,胸中堵了一股子气,此时文嫣然被两个宫女扶着正好从内室里转了出来。再是不晓事,萧明玉也还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笑盈盈地福了一福:“文妃姐姐安好!”
“妹妹安好。”
文嫣然挥了挥袖,示意两人同坐于厅中那方玉桌前。这一白一红,一烈一柔,同是两位绝色美人,衬起来倒煞是好看。
“听闻姐姐又病了,妹妹心中挂念,特来看看。姐姐的身子可还爽利?”
“有劳妹妹费心。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不蟀摹!
“妹妹的兄长前些日子出海,从海外方国带回几样滋补的珍品,说能强身健体,妹妹特地挑捡了最好的给姐姐送过来,姐姐还看合不合用。”
小翠已捧了好丝包裹的大红盒子过来。两相谦让一番,文嫣然便示意灵儿接了。
“如此让妹妹劳心,姐姐倒过意不去。”
萧明玉笑着打量了她一番:“如今看来姐姐气色不错,妹妹便也放心了,还怕过几日的家宴姐姐去不得呢!”
文嫣然笑笑未语,招呼宫女们拆茶上粥点,并呈了两副碗筷。
“妹妹一大早过来,想必还未进早膳罢?如果不嫌弃,就在这里一并用些如何?”
萧美人往那桌上一看,粥有两种皆熬得软烂,点心十来盘,样样精巧,连着使用器具,一应较别的宫里金贵别致。她心里很是不快,却也咬牙忍了气,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满宫里除了太后那儿,便只有姐姐的晓晨宫里开有单独的小厨房,别的人羡也羡不来,妹妹怎生会嫌弃?”
毓儿分别添了小碗粥,文嫣然刚吃了两口便拿着巾子捂了嘴一阵咳,萧明玉也拿巾子捂了半边脸,不着痕迹地侧身避过。灵儿连忙过来替文嫣然拍背顺气,好一阵才缓过来。
“妹妹见笑了,姐姐这身子是不争气。”文嫣然呛红着一张脸,眼里蕴着些水,倒让整个人看来鲜活不少,“多得有皇上和太后体恤,怕药凉了影响药性,这才多搭了个生火的地方。”
萧明玉这才放下巾子来,笑道:“姐姐有此殊荣也是应份之事。且不说已故先皇后出自文家,便凭皇上与姐姐幼时的情分和文太师在宫中的地位,再受宠些也是姐姐受得的。按理来说,姐姐进宫最早,在宫中的位份也应最高,若不是姐姐身子有恙理不得事,哪轮到那凉妃摆些架子!”
文嫣然垂了双眸不说话,只静静地吃着粥。
萧明玉好不容易找到话引子,哪里肯轻易放过,连珠炮似的:“便说这次备置家宴,历来协助太后娘娘的只有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按资排辈,怎么也该姐姐才是,什么时候轮到凉妃和茹妃耀武扬威了?”
“我们三个位份相当,由谁协助太后娘娘都是一样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陶姑姑早有嘱咐,萧明玉哪有耐心应对她这不咸不淡的性子。
“这看是一场普通的家宴,但谁不知是为玉萝公主选亲提前审定人选?明着看三位妃子由协助太后都合体统,姐姐难道不曾想过,那协理之人可就是未来皇后的人选,否则为何太后指定茹妃协理,皇上却生安个凉妃进来?”
文嫣然又咳了一声,拿巾子拭了拭嘴角,灵儿递上水来供她漱口。
她笑了笑:“妹妹再不用,这粥可就凉了。”
萧明玉气得差点没跳起来,但忍了又忍,做出一副委屈不平的模样:“妹妹倒也不想了,才情修为不够,虽然爹爹是左相,可我入宫三年这位份是一级也没有升!但我替姐姐不值啊!论德行论才情论聪慧,她们是怎样也比不上姐姐的!”
灵儿和毓儿交换了个眼色,腹诽她这“不值”也未免太明显了些,真当自家娘娘是傻子么?
文嫣然淡淡道:“谁是皇后,最后也得皇上拿主意,别人可是急不来的。”
“皇上现下这颗心都偏到那两个身上去了,外人都知凉妃和茹妃,这后位之说却是从来提也没提说过姐姐的。要我说啊,姐姐现下精神尚可,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出来走动走动,也让外面的人知道这宫里可不止她们两个!”
“但我这把身子骨……”文嫣然露出一个苦笑,“有什么好争的?”
见有了松动,萧明玉倾身向前赶紧游说:“姐姐倒不必亲自出面,只需姐姐一句话,其他交给妹妹来办,必定替姐姐办得妥妥贴贴!”
文嫣然低头想了一阵,又摇了摇头:“这些事太过麻烦,还是不麻烦妹妹了。”
萧明玉趁势起身过来,抓了她的手定心似的拍了拍:“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帮太后娘娘分些忧罢了。姐姐想啊,只要让皇上记起姐姐的名字,还怕皇上不来晓晨宫?”
这一句戳到文嫣然痛处,她咬紧了嘴唇思索一番。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如此便托付妹妹了。”
“姐姐放心吧!”
萧明玉得了正主的授意,兴高采烈地带着小翠她们打道回去。灵儿趁她们走开,有些不解地上前:“娘娘,这萧美人怀的可不是什么替你不平的心思,娘娘怎么就答应她了呢?”
文嫣然朝那门口发着怔,灵儿也不敢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