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8、旧梦

　　当晚，亦风幕天席地，心思却片刻安静不下来，抿唇咬牙坐得端正。

　　刚刚怎么就情不自禁说出那样的话呢？真是憋气，心头像是有虫蚁爬搔，漫过了他早已干涸成土的心房。

　　怪不得他心智不坚，亦风有些绝望地合上眼，十年来，没与任何人有过交集，又回到了最初出山时的孑然。但怎么总被一个凡人搅扰，想轰他走，又总是莫名其妙地改了口，他冷笑了声，那人竟说要与他同睡，真是可笑，还真当自己是圣人了，那些悲天悯人的心思别来拯救他的荒芜，他才不稀罕。

　　亦风也不晓得自己气什么，也不能说清此刻的不自在，明明两个都是男人，同睡怎么了？为何方才偏偏就搅乱了他的心湖呢……

　　既无法入定，不如疯狂宣泄。

　　紧紧攥握的拳头遽然松开，一掌劈开，三尺前大树剧震，落叶纷纷而下，亦风提及神力，束发随之迸开，周身衣发鼓动，诡风骤起，卷携片片树叶，拧绞分蹂，化作细细粉末。他心神仍觉不够，掌间呼风，手臂青筋暴起，风灵席卷树身，枝桠树根断裂的声响络绎不绝，他屏息，忽吐一口真气，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愈来愈密集的风灵四散在周遭，如飓风突袭。

　　巨力的支撑正在他控灵的极限，风幻中，他隐约看到尘封多年的白光，正星星点点溢满了他的眼。

　　“狐狸，你要跟着我？”

　　见它手舞足蹈，吱吱的怪叫，亦风就知道他欢喜，那就跟着吧，他嘴角漾起笑意。

　　“你叫什么？有名字吗？”亦风走在前面，忽的想起。

　　一转头，却见它又耷拉了耳朵，和第一次见它一样，可怜见儿的，亦风想了想，笑道：“修习火灵的狐狸，叫狐焱怎么样？来日修得三昧真火，再没人敢欺你。”

　　亦风笑得朗朗，狐狸咧了嘴，绕着他身周转圈。

　　转眼笑声远去，像是一场久远的梦……

　　“狐焱……”

　　突然，伴着一声轰鸣，天地大震，大树颓死落地，挣扎似的晃了几晃，砸倒一片树苗，随后沉寂。

　　不远处，亦风翻手归云，弥漫的风灵消寂隐藏，他只乜了一眼，便抬起脚步，沉沉离开，神情已重归安宁，再无犹疑。

　　……

　　一转眼的功夫，天色大亮，狐焱浅眠了半个时辰，出门寻到了打坐入定的亦风，他轻咳了两声，整了整衣袖，放缓步子上前，挤了个笑，然而看见他身边枯倒的大树，仍是不由得一惊，喃喃问道：“昨晚刮大风了？”

　　他绕开零散在脚边的树干，朝亦风招呼道：“客栈的掌柜熬了些粥，吃点再走吧。”

　　亦风睁开眼，并未看他，只淡淡道：“你自己吃罢。”

　　狐焱哪里依他这般作践自己，二话不说便上去拽他，边拉还边说，“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不吃不喝就能修仙是听谁说的，本公子对修仙也有些拙见，可没翻到那本古籍上有不许吃喝这一条，走，随我去吃粥，吃点就不饿了……”

　　“啪！”亦风猛地甩开他的手，拖拉过程中手臂一个没收住，一掌挥到了他手上，顿时那只白皙的手背红了一片，亦风一惊，想说什么，唇畔翕动，却最终只沉沉说了句“我的事不用你管”，便疾步走了，只留狐焱一人在原处发怔。

　　狐焱捂着手，小村周围有些荒凉，他回过头有些怅然地望着亦风的背影，眉心牵扯，他故意将昨晚的尴尬抛诸脑后，结果这人却冷漠得让他感到陌生。真难，这还是他原先善良爽朗的亦风吗？总之现在不是了……

　　到最后，狐焱自己也没胃口吃粥，他付了银两给掌柜，便与亦风继续上路。一路上，亦风较之之前更为阴沉，他不知道这人昨晚的狡黠是出了什么毛病，而今日又说变就变，阴晴不定与暴戾的性子，已经让狐焱一头雾水了，此刻他颇为庆幸自己没道出真相，这样起码还有些希望，否则他若是说早不记得狐焱是谁，他定要伤心欲绝了。

　　心不在焉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眼前忽然不是自己的脚尖，而多出了个山桃，他才怔怔抬头。

　　亦风正淡淡看着他，手中拿着个不知从哪摘来的山桃。

　　“这是？”狐焱疑惑地指了指。

　　亦风则直接塞进了他手心，然后沉沉道：“前路凶险，你一个文弱书生不该跟来，回去吧。”

　　狐焱怔了片刻，低头盯着那桃子，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问他：“那你又为何要去青丘？”

　　亦风隔了隔，坦言两字：“除妖。”

　　狐焱则不解似的颦起眉心，追问：“青丘只有狐族，你不喜欢狐狸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狐焱忽觉他二人之间静默了一瞬，亦风声音更沉，似乎压着嗓子，克制着郁结一般，深深道了一句：“我只不喜那里的妖。”

　　他没说狐狸，而是称之为妖，可见心中着实厌恶，说完亦风也不再理他，自顾自走远。狐焱愣在那里，心里却想，他不喜青丘的狐狸，特意说明了是妖，还添了“只”这个字用以强调，那就意味着他并不讨厌曾经的自己罢，他是灵狐，非要撇清，可以不算作妖，而且他从未去过青丘，那里虽然是狐族的老窝，但与他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想到这里，狐焱便又有些欢喜了，再抬头，亦风已经走远，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你说，是不是因为这里的狐妖都吃人？”狐焱跟在他身后追问。

　　亦风不说话。

　　狐焱当他默认，更喜上眉梢，理所当然地道：“我一介凡人，打不过狐妖山妖，这边偏僻，妖魔鬼怪肯定不少，你在这抛下我不管，相当于杀了我。”

　　亦风忽的顿住脚步，异样地望了他一眼，神色中写满了不可理喻，最后败了一般叹气，瞥开眼，没再说什么。

　　狐焱觉得自己聪明极了，用衣角蹭了蹭那桃子，张嘴啃了一大口，蜜汁一般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