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6、无常

　　第二日一早，亦风从久违的梦乡中醒来，茫然地拧起眉头。

　　“你醒了？”狐焱笑眯眯的脸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亦风一惊，彻底清醒，“这是在哪？”

　　初醒的人嗓子沙哑，这人则低邃好听，狐焱笑了一笑，指着他面前的山石，道：“你昨晚打坐睡着，从石头上掉下来，我就说你得吃饱睡好，神仙也照样吃喝睡觉。”

　　亦风凝视了他片刻，旋即冷漠地移开眼，便要起身继续赶路，却被狐焱拦住。

　　“喂，吃点东西吧，我采了野果。”

　　亦风朝他怀中淡淡扫了一眼，道：“我说了，别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中毒我可救不了你。”

　　狐焱则咧嘴一笑，“放心，我出城前备好了祛瘴的解毒/药，而且我游历的地方不少，辨得出哪种有毒，哪种可食。”

　　说着，他递上一颗浑圆通红的果子，亦风只看了一眼，便无视地绕开了他。

　　狐焱摇头，笑着跟上，黑水崖已经不远，以他二人的脚程半日就到了，当日决战的地方，仍旧一片狼藉，白骨累累零散在地上，大多是狐骨，仍有焦黑如炭的尸块，不细看还以为是黑石，潺潺流过的溪水经过十年的沉淀，已不现血色，然而那一日的腥风血雨，血肉模糊，却仍然弥留在他眼前。

　　亦风上前，伸手抚过一方巨石，石上染血，经历风雨冲刷，也不见猩红褪色。他将伏魔剑重重插在石缝间，玄铁削石的声音穿破耳膜，狐焱却毫无所扰地望着四周，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嗤，才将他搅醒。

　　狐焱茫然朝亦风望去，对方一如既往地鄙夷，只是这次神色中更多了阴鸷。

　　“这就怕了？当年比这惨烈。”亦风冷冷抛出一句，看也不看他，便将伏魔剑拔出，神力之下，巨石崩塌，碎成千万块，如石雨淋漓。

　　狐焱这才回忆起，当初他似乎葬身于此石，而那条血线也是他死前执着于亦风的怀抱，而拖出的血痕，当时后腿整条被击断，那绝望的痛楚他尚还记忆犹新。

　　他毁了……他竟给毁了！

　　狐焱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发疯一般奔到亦风身前，挡住他的路，一手提起他的衣襟，“你……”

　　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重新噎回嗓子眼，他红着眼，怅然松了手。

　　“抱歉……不过我没什么可怕的。”说完，他怔忡朝山下走去。

　　亦风皱眉看着他不可理喻的举动，收剑入鞘，又抻了抻被捏皱的衣襟，提步下了山崖。

　　二人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狐焱走在前面，亦风就悠悠然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回了阆中城，进城前，亦风叫住他。

　　“喂，小子。”

　　狐焱转过头，心中不平，你乳臭味干，老子问鼎九峰山的时候，你连个毛都没有。面上却不露声色，抿紧唇看着他。

　　亦风的神色却像是看只小猫，斜唇一笑，吊儿郎当地道：“你要是想歌功颂德，别把我写进去，或者干脆一字不提，我可不想在凡人的诗文中出现。”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迈过他身前，这哪里还是他当初那个善良的小亦风，狐焱咬了咬牙，将一股恼意憋回心里，面上挤出一个笑，继续跟在他身后，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亦风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狐焱却粲然而笑，“谁说我上黑水崖是为了写诗？我不过是赏景。”

　　亦风拧着眉看他，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自以为是了？可笑。

　　管你上山是做什么，“好啊，借过。”

　　对方却丝毫不让，亦风冷哼了声，“还有什么事？”

　　“你去哪？”狐焱张开双臂拦他。

　　亦风怔怔地看他无理取闹，“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顺路。”狐焱坚定道。

　　亦风冷笑出声，看着眼前这人胡搅蛮缠，狐焱半仰着头，他比这人高出一些，即便这十年瘦了些，比之他，也健壮多了，况且他是修仙之人，轻轻一挥手就能将他推倒，可是看这人倔强的样子，嘴角的嘲讽却再也弯不出来。

　　“我都没说我去哪……”

　　“我知道。”狐焱一脸自信，侃侃而谈，“你方从黑水崖下来，又脚尖朝东，此处往东三千里，有一座仙山，只是如今山妖肆虐，若我没猜错，你是去青丘。”

　　狐焱不知从哪掏出把折扇，说完啪的一声展开，老神在在地乜着他。

　　几乎是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两个人结伴而行，亦风仍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低郁，狐焱猜得没错，他是要去青丘，得知自己赢了这一波心理战，狐焱内心欢腾，上一世他就挺想去见一见中原的同伴，这一世终于得偿所愿，就是要这样一点点将过去的心愿完成，才不枉重获新生。虽然他现在根本不是狐狸。

　　狐焱故意扮弱，好在亦风也并没有丢下他御剑而飞，两人晚间落脚在一个小村，里面只有一个简陋客栈，最让他二人无言的，则是这间客栈竟然人满为患，当晚只有一间客房。两人也是进去后才晓得，这客栈并不是有多火爆，而是太过冷清，从而有且只有这一间房。

　　亦风倒是无所谓，上了床开始入定，狐焱却没法做到如他般淡定，方寸大的房间，彼此呼吸都听得到，狐焱坐立不安，过了一会耐不住，便声称屋里闷热，要出去透透气。

　　外面月朗星稀，小村庄到了夜间就宁静得像是曾经的九峰山，万籁俱寂，充盈着耳膜的，只有清脆的虫鸣，和清风吹过的树叶沙沙声。

　　上一世的狐焱没来得及品尝春夏的静谧，便已命丧黄泉，他与亦风最多的，就是严冬时节靠在篝火边彼此取暖，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闯进一只老狐狸的心，打破他波澜不惊的寂寞岁月。

　　狐焱刚静下心，就被耳边一道惊雷吓跑了三魂七魄。

　　“可算让本仙君给逮着了，看你还往哪跑！”

　　深更半夜这么一声狮吼，狐焱几欲从草堆上摔下去，过了好久，才揉着肩膀扶着一旁木栏站起来，刚才没站稳，还是踉跄了几步，肩膀撞上木柱，疼得快断了。

　　狐焱龇牙咧嘴，好不容易腾出了功夫开了条眼缝，这一惊，却差点将他惊回他九峰山的狐狸窝去。

　　一道游魂紧身，身着黑袍，面色青白，形容恐怖，那般模样若是再戴个高帽，手持铁索，就是来向他讨命的黑无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