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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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所历劫难其实早已命中注定，多少轻重一切都是随缘，亦风的九九八十一劫可说有大有小，但如今就卡在最后这一劫，无论之后他斩了多少妖魔在剑下，元神羽化那一坎都迈不过去，如此看来，也只能是血妖神魂未灭，须要他亲手送进神魔井才算功德圆满。
十年寻觅远没有那么容易，一般妖魔约莫积攒十年元气即可幻灵复生，但血妖并非一般妖魔，其一身妖法可颠覆天地乾坤，本以为两三年就可重出人世，没想到是高看他了，亦风心中冷笑，今年惊蛰，必然要有场大浩劫。
但是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至少得有些蛛丝马迹，才好顺藤摸瓜，可是现在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眼看惊蛰转瞬即逝，却都不知从何下手。
反正狐焱是漫无目的，他只要越走越远，避开穆翳就好，这次穆翳来寻，他并未告知将要离开，八荒这么大，找也得找些时日，他也没抱希望能一直躲下去不被发现，能拖一时就拖一时，毕竟他已经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了。
狐焱无目的，亦风却不然，他像是早有目标一般，飞身幻影，便落在了中原腹地渝州城，这山好水好，就是人多，也因着富裕兴旺，城中才会繁华锦绣。上一世狐焱最怕见到人多，当年也正是在这座城，他被人棍棒乱打，好不容易流窜到山林间，还被亦风一击打得晕头转向，糊里糊涂就着了迷，如今竟要以身相许，不知是缘还是孽，如此一来，倒是当年打他的百姓牵了好媒妁。
东逛逛，西转转，时间竟也消磨得差不多，一路上亦风一直紧盯着他，狐焱倒也没觉得不自在，他心里想着什么他都清楚，不过是怕他再服食禁药，这两天倒也没觉得不适，当初一共就服用三颗，之后又稍稍找补，应该无妨，穆翳的药得吃四十九粒，三颗而已，连零头都没到。
但人都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当晚狐焱心魔来袭，火毒侵体，因此前服用过神魂合一的仙药，竟忽然有了知觉，不再是被剥夺意识后的暴走，这样虽然受控，不会再随便乱攻击人，但自身感受甚是不好，浑身上下如火中烧，奇经八脉如断刀爆裂，骨头缝里冒着蒸腾白气，狐焱残存的意识几乎让他想到自我了断，若能动，他恨不得一刀捅进心口。
好在亦风及时出手，源源不断的灵气从背后传来，汇入经脉骨骼，不消一刻，他便平息了下来，面色惨白如同虚脱，额上的汗珠这才滚滚落下，不像刚刚那虚汗方一冒出，就被火灵蒸飞了。
狐焱一口喝下亦风递上来的水，身体稍稍恢复了知觉，半阖着眼休养生息，亦风伴在一旁，幽幽叹息。
狐焱艰难地抬了抬眼皮，惨笑道：“这种脱胎换骨的滋味太难受了，叫你见笑了。”
本来还担心得不行，见他能开口自嘲，亦风也放下了心，唇角轻扯，温声调侃他道：“以前天上有十个太阳，烤得天上地下如同蒸笼，你要生在那时候，恐怕会被热死。”
听到这个，狐焱顿时来了兴趣，有些吃惊地瞪大双眼，“八荒曾经有十个太阳？”
亦风淡淡轻笑，最初的目的是想讲个故事分散他注意力，一时脑中没什么思路，随手拈了个古往今来人人皆知的贤文，没想到竟真能挑起他兴趣，这么大的人，却还像个孩子一样，想想也觉得心疼，吃手指的孩童都听过的故事，却能引得他眼中如星闪烁，无父无母？从未有过朋友？看来是这样，多么凄惨的童年……
狐焱看出他眼中闪动的怜悯，矮下了身子，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吐蕃长大，这些都没听过……”
亦风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是漫无边际的深邃黑暗，他不动声色，扬唇问道：“我有个故人也来自吐蕃，是九峰山的一只灵狐。”
狐焱一惊，有些慌张掩饰，笑得不走心，“九峰山挺大的，灵狐也不少。”
“你去过吗？”亦风问，声音轻得如在呢喃。
狐焱赶忙摆手，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出了自家山头就来中原了，哪有机会造访仙山。”
亦风清浅一笑，黑如寒潭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像是在探究，之前酒后不还说长自九峰山吗，怎么现在又变了套说辞？到底应当相信酒后失言，还是此时清醒的回答？亦风心里早有了判断，这人隐瞒得太多，反倒让他提了兴致，打算一探究竟。
“哦，是吗？”声音拉得老长，夜半隔着霜，甚是诱人。
狐焱脸色微讪，眯眼笑着将话题转开，“十个太阳的故事还没讲完，后来如何了？剩下的九个太阳呢？”
亦风审视他片刻，忽而一笑，将后羿射日的故事娓娓道出，狐焱听得入迷，不知不觉便有了睡意，强撑着精神听完后，便揉着眼睛再也支撑不住，嘟嘟囔囔地道：“我睏了，睡着以后恐怕没有意识，若是火毒再犯可别伤着你，你且离我远点……”
边说着，边挥着胳膊推搡着他，只是手上无力，落在亦风腰间胸前，如同瘙痒。亦风见他懒态如猫，便挑逗地问：“身上可还疼？若实在酸痛无力，我这里还有几片芸罂的叶子，你含着，也好入眠。”
狐焱睏得眯瞪，下意识地挥了挥手，烦躁地嘟囔道：“不要不要，吃了亦风会不高兴……”
亦风手僵在半空，对于这句回答正苦笑不得时，却听他半梦不醒地叮嘱，“扔远一点，不然我闻到味，会爬过去吃的……”
这下彻底笑出了声，也太可爱了，“黄鼠狼吗？”
第二日，狐焱便觉得自己太小看仙人的能力了。
裹着氅袍半梦半醒，昨晚还火烧焚心，晨露朦胧间，就又觉又几分凉意，下意识往一旁蹭了蹭，迷迷糊糊中，背后如坠入暖炉。
狐焱顶着头又往里靠了靠，最后不满足，干脆转过头贴上去，本以为是在做梦，然而指尖流走，感受到那刚毅的触感，以及鼻端萦绕的熟悉的味道，他才忽觉真实，这么多年，还是世间最温暖的怀抱啊，不知不觉便相拥到一起，彼此依偎着入眠，也许是对孤寂生活最好的慰藉了罢。
彻底清醒后的狐焱露出温煦的笑，连夜疲劳，昨晚又输了不少灵气，应是累了，多睡会也不妨事，狐焱早忘了此前的约法三章，悠悠坐起身，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手指轻轻缠绕发丝，乌黑的发披散落在腿边，他一向喜欢束发，那样干净利落，但睡着时难免感到拘束，昨晚他有沐发，泉水清新的味道还遗留在鬓间。
山间露中，他拢了拢大氅，却一转念后褪下，给他盖上，眼尾一扫，原是眺望远山，却忽然看到身前站着一人，倒影稀薄，无声无息，一开始他都发觉不到。
狐焱怔了一瞬，旋即面色恢复如常，难怪亦风睡得这般沉，有人施了手段还静看他笑话，他将亦风放好躺在地上，起身捋了捋衣角，朝那人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其移步再说。
绕到个静谧的石洞，面前有水帘落瀑，狐焱一脸淡漠，心中静待审判，穆翳这个时候来，肯定是已将他筹谋了然于心，今日还会耐心等他睡醒，又给亦风施了睡咒，这样看来已经是给他留足余地了。
狐焱迟疑这唤他：“仙君……”
穆翳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静默了稍许才缓缓转过身，前面的瀑布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有几分幻影的错觉，就着初阳，他唇角一扯，冷哼一声，道：“到底是人心难测，狐狸狡猾善变也不是空穴来风。”
狐焱略一心惊，长长吸了一口气，才平复下来，扁了扁嘴，道：“谁人都有私心，仙君又何必只针对狐族。”
穆翳眯起眼，扯出一个冷笑，“我原当你是个聪明人，本仙君已为你铺好下一世的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然而你却偏要与天作对，且不说你违抗天命会被打下炼狱，难道亦风的前途你也不管不顾了？仙人须斩断七情六欲，你这般与他不顾忌讳，待到飞升那一日，他连步仙殿都进不去，就会被绝情池中的水融骨没魄，你忍心？”
这番话果然受用，动情的人宁可自己去死，也想尽全力去保全另一人，狐焱又何尝不是，原本如磐石一般的决心此刻又被动摇，他现在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或是一头撞向山石，若能清醒该多好，至少不必犹疑不决。
“仙君飞升也不止一两日了，长久以来都是如此，何不宽恩大义，仅留一世许我完成心愿，只要心愿已了，我甘心赴轮回井，否则……”狐焱顿了顿，薄唇苍白，笑得苦涩，“仙君能有把握逼我出肉身，而不伤分毫吗？”
蛇打七寸，这是在抓着彼此的痛处寸步必争啊，若非无计可施，谁都不想撕破脸。穆翳听罢笑了笑，摇头轻拍他肩头，“如你所说，本仙君已半仙半鬼几千年，也不在乎恩赏你百年逍遥，只是你看上的人非同小可，是决计不能耽误的后生。”
亦风吗……狐焱抿了抿唇，是了，既然是天封的仙籍，亦风自然前途无量，如此被众人看好的天之骄子，若是因情而断送未来，恐怕受牵连的不止他，就连穆翳也脱不开干系，这雷谁愿意蹚？
狐焱眼尾微眯，脑中似闪过什么奇诡的念头，幽幽问出声，“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过是斩杀了血妖，放在以往，天帝论功行赏也只是赏个散仙罢……”
仅有一声轻笑，穆翳并未打算回答什么，都说天机不可泄露，更何况是应付一个不久后就要轮回往生的人呢。他翻掌变出三粒丹药，伸到狐焱面前，神色不容辩驳。
从今日起重新开始神魂合一，狐焱苦涩扯动嘴角，伸手取过一粒，仰头吞下，随后绝望地垂下袖子，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住，骨节苍白，如扣进血肉。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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