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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Part 5 ...

  •   Part 5
      过去很久之后由佳仍一直在想,若是当时流川没有说出那一句“哦”,她是否便不会这样浮躁,而达到如此失控甚至疯狂的地步。
      那一天的放学后美幸要去球队,叫由佳等她一起回家。原本看到她像是带有炫耀意味的骄傲由佳先是在心里漫上一阵厌恶,而她接下来的那句“那你就去体育馆等我吧还可以顺便替流川学长加油呢”更是让她的愤怒与不甘无从发泄。美幸却在她摇头的前一秒跑掉了,也没来得及让由佳连同一起回家的要求一同拒绝。于是由佳只有愣愣,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拒绝的话狠狠地吞下去。
      放学后的教室里有着因时值傍晚而自窗口斜射进来的温和阳光。
      由佳坐在窗沿上,夕阳的余晖灌满她的眼睛。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自体育馆传来的篮球清脆的乒乓声响。她望向那座浸在落日的光辉里的建筑,心里不禁想象,这么多篮球浑厚的声音里,有哪一声是属于他的呢。随后自己批驳自己这十分矫情无聊幼稚至极的想法。
      她从未去参观过球队的训练,恐怕只是出于一种逃避的心态。美幸是球队的经理,若是由佳在场,难免不会出现美幸给流川递水擦汗的场景,或许更因由佳的存在而使她有了更多炫耀般动作的可能性。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胸狭窄了?她自嘲地问自己。
      而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让她原本已恢复平静的心再度挽起狂澜。
      美幸的桌子里,在站着的时候所看不见的盲区,静静地躺着那天她们在“七方时空”看见流川时,他手里拿着的那张摇滚CD。
      由佳不知道她那一刻的表情阴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巨大的愤怒已经不允许她再仔细思考。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脚来,将美幸的桌子狠狠踹翻过去。
      总要以什么凶恶的举动,来发泄她呼之欲出的满腔恨意。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有了这样的对话。
      “你不是很讨厌摇滚的么,原本。”由佳轻描淡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昔。
      “嗯?”美幸像是惊异于这个突兀而含蓄的问题,尔后明白过来,表情复杂地看过来一眼,语气平淡,“哦,那是向流川学长借的。最近开始感兴趣了。”
      在由佳耳里抽象成无比虚伪的语句。
      “对了,”未等由佳答话,美幸继续说下去,“从今天开始,体育馆的锁就撤掉了。以后什么时候想来打球都可以。安西教练也同意了。”
      由佳没有回过神,“你是说……”
      “对。也就是说,”美幸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了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由佳的反应,“流川学长以后再也不用去那个破旧的露天球场打球了。”
      残余的一点天光之下,由佳看见美幸面对着她,悄悄扬起的,胜利的微笑。
      夜晚昏黄的路灯光,球场边上老旧的时钟有节奏的嘀嗒响,篮球撞击地板的节奏,流川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一切的细枝末节像是电影里的快镜头一般在由佳的脑海里一一掠过,她不知道此刻攀上心头的,究竟是失望还是伤心。
      是再也不能一起打球了么。再也。
      我那么辛苦争取到的,接近他的途径。
      “是你向安西教练提议的吧。”由佳停下脚步,用直接到近乎无礼的目光望向美幸,“是你吧。”
      美幸不回答。收敛了笑容,回视由佳的目光。
      “是你,对不对!?”所有的隐忍与伪装终于向积蓄太久的愤怒缴械投降,由佳已经不打算再忍下去。
      为什么你总是不允许我得到一点点的幸福。
      为什么你永远要和我一起走这条狭窄的路。
      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跨出这不堪而丑陋的一步。
      你有那么多可以接近他的机会,你可以在他练习的空隙端茶倒水,你可以对他说努力啊辛苦了早点休息吧,你可以让他直接称呼你的名,你甚至可以和大家一起给他庆祝生日,可以向他借他喜欢的CD,为什么就偏偏不允许我与他呆上那宝贵的两个小时,为什么就不让我得到片刻的,小小的满足。
      你明知道除了能够呆在他身边哪怕片刻之外,我根本没有其他企图。
      ——“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明白我多么想把这个机会留住。
      由佳已经无法控制她的情绪,她像是被闪电打蔫的植物,濒临凋谢的同时也不忘向天空释放出恶狠狠的诅咒与报复。
      她一把将美幸推下了她身后的泳池。瞬间溅起的出乎她意料的巨大水花来。她甚至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没有底气却依旧鲜明的快意。
      美幸和她一样,都不会游泳。她比谁都清楚。
      可心里涨满的恶毒已经到了无法撑下去的程度,总该有个出口让它们发泄一番,好让它们不要积压得这么沉重,这么危险,让她的心承受着这么多辛苦。
      犹如完成了一个卑鄙却准备长久的计划,自恶毒中萌生的快乐一瞬间侵吞了隐藏在四肢百骸中所有的善良。理智轰然陷入沼泽泥土。
      美幸完全没有料到由佳眼中转瞬即逝的凶狠会在下一秒演变成如此可怕的举措。她看到由佳站在岸边,低头望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冰冷无情。她不打算去央求她,央求她这个从小到大都一直在互相伤害互相厌恶的朋友,央求这个亲手将她推向死亡边界的人,将她救上来。
      于是她也仅仅是在水中无力而茫然地挣扎,却命令自己,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如同要竭尽全力保留她最后的尊严般,她甚至愿意用生命来交换。
      直至这凶险的一刻,她们还在如此执拗地怨恨着彼此。谁也不愿先一步的投降,不愿苟延残喘地低头,不愿心存不忍地向同情与恻隐倒戈,甚至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虚假的信誓旦旦所要坚持的,究竟又是怎样一种假象。
      美幸渐渐没了力气,扑打出的水花缓缓变小,身体无法阻止地下沉。直到水面上消失了她的踪影,仅剩夜幕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广阔的不可分辨的模糊,渲染了一切恐怖的气氛,惨淡的月光微微映出水面上已经缓缓趋于平静的一圈圈向四周漾开的纤细水纹。
      由佳这才终于从盛大的报复后的快感中回过神来,余韵中转变成无边无际的心悸,以更为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膨胀开来,将原本的那些充满恶意的胜利吞噬干净。
      美幸?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你怎么不上来?
      由佳面色苍白地死死盯着已经平静得可怕的水面,如同一块黑色的巨大玻璃,狠狠地关押住了她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恶毒的心思,硬生生地扼杀了她无疾而终的残忍。原本排山倒海的怨恨转化成铺天盖地的胆战心惊,将她前一秒创造的快感瞬间消灭得片甲不留,溃不成军。
      她突然觉得失去美幸是可怕的,宛如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与彷徨无措。所有的勾心斗角不是言不由衷,任何的针锋相对并非逢场作戏,而彼此恢宏盛大的恨意却与相濡以沫的依存始终相生,不离不弃,于是她们长久以来在对对方进行无休止的厌恶与诅咒的同时,殊不知经过这些成长的年华,经过那些一直被她们忽略了的温情桥段,早已潜移默化地背离不了彼此虽非双生却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紧密关联着的生命。
      由佳仓皇地站不稳身子,跌坐在地,犹如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她只能拼命地望向那平静而幽深的池水,眼里掉下绝望而冰凉的泪滴。
      已经不是拿走她的课本,不是甩开她的书包,不是踹翻她的桌子也不是冷言相讥所能满足的范畴。如今她终于妄图夺去她的生命。
      可是这不是她的初衷,这不是她的目的。
      她只是想要小小发泄一下她对她的厌恶,而不是要置她于死地。
      她开始号啕,在夜幕愈来愈低垂的夜里,面对着她一直潜藏着的讳莫如深而终于重现天日的懊恼与悔恨,生平第一次虔诚地祈祷上帝能够怜悯,赐给她那些可能性甚微的奇迹。
      谁来救她。
      谁来救她。
      我最讨厌的我最重要的人,谁来救救她。
      不远处昏黄的路灯将一个无限夸张地拉长的影子投在她的身侧,伴随着有节奏的篮球击地声,一声一声荡开水面上的涟漪,一声一声敲开原已紧紧闭合上的,沉重的希望之门。
      而她再次看到了那扇门后刺眼的光。
      她回过身,跌跌撞撞地向他奔过去,不顾一切。
      “你救救美幸啊!流川!求求你救救她啊!!”
      她此刻只懂得无助地拉扯着眼前的希望,不断地重复那句哀求,如同盛开在暗夜里的一句能给人带来新生与任何愿望的咒语。
      “救救她吧。”
      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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